一场阴雨瓢泼而至,噼啪击打着屋檐纸窗,如?雾般细密的雨水顺着飞檐翘角倾流而下,形成道道雨帘。
殿外天光阴沉下来,殿内门窗紧闭,屋内没?有点灯,只有一片寂静冷色的灰蒙。
郁承期坐在?窗边的桌案前,仍停留着没?动。
他?坐的是顾怀曲走前坐过的地?方,位置尚有余温,面色沉沉的盯着那一砚墨出神,薄唇弧度寡淡,细密的眼睫微垂,细看之下,竟像有几分低落。
他?想不通。
顾怀曲不是第一次冲他?发火,更不是第一次骂他?,他?早就习惯了,但这次却和以往不同。
郁承期想不通为什么……
他?恨了顾怀曲那么久,时?至如?今终于对顾怀曲心软了一次,提出想要摒弃前嫌,向仙界和解。他?想要的不多,只要顾怀曲肯放弃敌视他?、杀了他?的念头?,他?就乐意回到从前那样?。
无所谓顾怀曲愿不愿意当他?的人。
他?还?是他?的乖徒弟,他?也还?是他?的好师尊。
难道他?这样?还?不够委曲求全吗?
顾怀曲为何拒绝他??
顾怀曲不想跟自己和解,他?也许还?是恨自己,厌恶自己,对自己的血脉嫌鄙不已。但……顾怀曲却对他?露出那种神情,就好似还?对自己有过期望一样?。
郁承期不懂,顾怀曲到底在?失望什么?
他?对自己期盼过什么吗?
可笑极了……他?想,难不成顾怀曲还?在?乎过他?这个合该千刀万剐的魔族徒弟?
郁承期越是想不透,面色便越是阴郁,偏头?出神的盯着桌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泄愤似的拨弄着毛笔。
其实他?除了委屈不甘。
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一丝丝的动容。
倒也不是他?的问题。
郁承期给?自己找了个恰如?其分的理由——
他?本来就喜欢顾怀曲,这么多年了,又爱又恨,割舍不掉,偏偏顾怀曲拒绝之后还?对他?露出那种表情,好像对他?抱了多大的期望一样?,换谁谁不会多想?
两个矛盾在?脑海里相互盘旋,郁承期心情更差了。
他?不仅疯狂地?想知道顾怀曲整日一副冷漠寡欢的样?子,到底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还?一时?迷失了方向,突然不知应该如?何再对待顾怀曲。
万一……顾怀曲还?有点在?意他?呢?
……
入夜的时?候,雨还?没?停,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溟蒙微暗的小径上,湿淋淋的小道溅湿了靴面,郁承期撑了把伞,在?去往藏书阁的路上。
顾怀曲已经?许多天不曾回殿里住,他?自己一个人在?让清殿待了那么些日,他?想,再不把顾怀曲拉回来就亏了。
藏书阁里都是长老和弟子,顾怀曲之所以来这里,本就是不想看见他?,可郁承期伤势一恢复,腿脚方便了,轻易拦不住。顾怀曲无法在?人前与他?拉扯,当着众多长老的面,迫不得已答应他?,冷着脸回了让清殿。
刚一进?门,顾怀曲便厉皱起眉,似欲发怒。
转头?到却对上一张笑吟吟的俊脸。
郁承期带着极是随意的笑,烛火暖橙色的光将他?棱厉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才?几个时?辰过去,他?就仿佛什么今日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懒洋洋地?站在?面前,拂掉顾怀曲肩头?不慎溅落的水珠,关切道:“师尊辛苦一天啦,饿不饿?徒儿?给?你做了好吃的。”
顾怀曲深吸口气,闭了闭眸,已经?厌极了。
可郁承期是真?的在?关心他?。
在?有些事情没?得到定论之前,郁承期还?是决定,对顾怀曲好一点。
旁人大概会觉得他?有病,但他?想,那是他?们不懂。郁承期从始至终,其实都希望顾怀曲能看他?一眼,别对他?那么绝情,如?今终于有了一点蛛丝马迹,哪怕就一个眼神,他?也乐得其见。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果,他?到底不会像从前那般敬重顾怀曲。
他?做惯了肆无忌惮,放纵腻人,说是要对顾怀曲好,其实仅仅是换了种过分的法子,从恶劣得招人恨,变成狎昵得招人烦。
“我真?的给?你做了好吃的,特地?给?你做的,你看。”郁承期拽着他?往里屋走。
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水煮鱼,以及小半碗米饭。
水煮鱼表面飘着一层金黄的浮料,配上鲜亮多汁的鱼肉白,汤汁鲜辣艳红,色香浓郁,霎是好看。
这是顾怀曲以往的习惯。
顾怀曲偏好吃甜,也喜欢吃辣,夜晚忙碌过后是他?最疲惫的时?候,吃些好东西能使精神放松。故而,郁承期从前总会变着样?的给?他?做菜或是甜点,解解乏。
但不会太多,以免夜里积食。
换做从前,顾怀曲也许会朝他?淡淡笑一下,朝他?道谢。
可现在?不会了。
顾怀曲只是冷漠看着,看他?又想耍什么把戏。
“师尊怎么啦?”
郁承期也不恼,装作不懂的样?子,亲昵地?扯他?的衣袖:“尝尝看?”
见他?不动,郁承期不肯罢休,夹了一筷子,另一只手心仔细在?下面接着,作势要往他?嘴边送。
顾怀曲眉头?一皱,面色不耐地?偏头?躲开,正想开口说什么。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是让清殿负责做杂活的弟子。
那弟子有礼貌地?叩门三声后,哭丧着脸大声禀报道——
“仙师,后院的小池塘丢东西了!!”
“宗主前两日送来的极品仙湖犁鱼,那——么大一条,突然不见了!可结界还?完好,不知是谁偷的!那条原本是中秋夜宴时?要用?的,金贵得很,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
顾仙师顿时?面色一沉。
他?就知道!!
无事献殷勤,绝对没?什么好事!
他?压低了声音,瞪向那罪魁祸首:“郁、承、期!”
郁承期才?不觉得有什么,臭不要脸道:“怎么了?本尊又没?动一口,我拿你的东西做给?你吃,也算偷?”筷子又紧着往他?嘴边送了送,“赶紧尝一口啊,这么贵的鱼,不吃不就白费了?”
“……”
顾怀曲额角狂跳,差点将他?一记掀出去!
在?顾怀曲眼里,郁承期无论做什么都是刻意在?报复他?,激怒他?,而事实上,郁承期的行为也的确很像这么回事。
毕竟这混账只顾自己好,顾怀曲高不高兴又怎样??反正他?是自得其乐。
单是炖熟一条金贵的鱼还?不算什么。
接下来几日,顾仙师对他?愈发难以忍受,要说起来简直行迹龌龊,不可饶恕。
顾怀曲能明显地?感觉到郁承期的变化,没?了那么深的怨恨,反而像条滑不留手的蛇,又腻又缠人得紧,要骂骂不走,要留留不得,像带着不知名的毒汁,刻意甜腻地?往他?心头?刺。
他?不知道郁承期态度突转的原因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快被气疯了。
譬如?某日清晨,金乌刚刚透出云层,阳光暖而不烈,正是在?屋外饮茶翻书的好时?候。
顾仙师吹着清凉舒服的风,刚坐了不到半刻。
郁承期从殿里推门而出,理所当然地?走过来。
“师尊在?晒太阳吗?”
“……”
“太阳有什么好的。”见他?不答,郁承期状似不懂,偏了偏头?,低劣嗤笑道,“和徒儿?待在?一起不是更好吗?太阳射不到的地?方,徒儿?就可以。”
“……”
顾怀曲一时?没?懂。
不等他?反应过来,郁承期瞬间阻断了他?的灵力?,将他?往身上一拽,手臂箍紧了腰,向上用?力?直挺挺地?抱起来!惯性?之下,身形修长的顾仙师猝不及防趴在?他?肩头?,转身被抱回殿。
殿内隔着墙壁,传来一顿破口大骂。
再譬如?。
天气渐凉,宗中要给?弟子们做新衣了。
郁承期赖在?让清殿不走,负责量身寸的弟子只好拿着皮尺,硬着头?皮前来敲门。
可殿内半晌没?人回应。
顾怀曲在?案前忙着公务,被敲得烦了,忍无可忍,抬眼冷然盯向床上。
郁承期没?睡醒,仍旧赖在?榻上,睁不开眼,对敲门声置之不理。
顾怀曲走过来的时?候,他?一条手臂搭在?床榻外边,去拽那雪白软滑的衣袖,勉为其难,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徒儿?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啦,身量又没?变,师尊帮我将尺寸报上去不就好了吗?”
顾怀曲并不知他?身寸具体如?何,愠怒道:“滚。”
郁承期不高兴了:“怎么?师尊不知别的,腰围总该知道吧?上次在?精怪洞里,你不是用?腿……”
“……”
说完这句话,顾仙师不出意外面色腾地?烧红,蓦地?惊诧羞恼,像是被雷劈了耳朵!
殿外的弟子没?等到开门,只听得屋里一阵砰砰咣咣,桌椅掀翻,好似有人在?里面凶狠地?打了起来。
……好生?吓人。
除此以外。
顾怀曲还?察觉到,郁承期这段日子似乎比多年前更要黏他?。
不是言语间的那种黏。
而是……肌肤上的焦渴。
郁承期嘴上肆无忌惮也就罢了,下流逾矩的举动也一日胜过一日,顾怀曲心慌意乱,甚至骇然想到,郁承期该不是突然中了什么癔症?否则……怎么还?会萌生?出异样?渗人的念头??
——之所以这么觉得,原因是在?某一日,郁承期看着顾怀曲,忽然想起了奇怪的心思。
所谓灯下看美人,本就勾人心动。
正巧那日夜也深了,郁承期心念一动,一把拽住顾怀曲的手臂,蓦地?从背后将他?圈在?怀里,力?道紧实,下颚暧.昧地?搁在?他?肩窝上,鼻尖翕动,细细在?他?脖颈处贪恋般的嗅了嗅。
动作之熟练,俨然已是个惯犯。
顾怀曲手一抖,书卷“啪”地?掉落。
他?正欲发怒,却听郁承期紧贴着附在?耳边,低声道:“师尊,徒儿?最喜欢猫崽啦……帮我下一只好不好?”
顾怀曲猛然一僵,不可置信。
“徒儿?知道您是男人……”他?眸色戏谑,半张脸埋在?顾怀曲的颈窝里,睫毛细密纤浓,将那双水墨色的眼眸遮了七分,仍不可阻拦的流露出几分狭劣,“可不试一试,又怎知师尊的身子怀不上种呢?万一你天赋异禀,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徒儿?想和你……”
“——滚!!!”
未等说完,顾仙师已经?一路烧红到了脖子根,双眸震骇,羞恼大怒的推开他?!
从未接触过下.流的话本的顾仙师只觉得如?遭雷劈,震愕难言,火气腾地?高涨。
混账东西,岂有此理!
他?简直杀了他?的心都有!!
荒谬到这个地?步,他?……他?怎么也说得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郁承期: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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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一线牵,珍稀这点糖_(:з」∠)_
九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