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熄灭的一瞬间,一袭挺拔黑袍的男人恰好赶在这一刻化出?身?形,出?现在阵里。
贺轻侯几乎吓瘫在地上,如蒙大赦,西子捧心般揉着心口。
还好……还好回来?了。
他险些以为郁承期要把自己留在阵里!!
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发现聚魂鼎也发生了变化,整座大阵翻天覆地般的产生巨变。
阵光炽烈猩红,犹如滚滚大火烧起来?。
宋玥儿第一时?间惊道:“阵法变了?!是不是师尊的魂回来?了?!”
“……郁师兄,郁师兄把师尊带回来?了!!”
宋玥儿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颤音,她太过激动了,以至于忽略了,郁承期的手也是颤的。
郁承期背后浸出?了一层冷汗,半晌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没有迟。
他赶上了。
他把师尊带回来?了……
郁承期绷紧的脊背终于稍稍放松下来?,闭了闭眸,深深呼吸,来?不及细想?顾怀曲为何愿意跟他回来?。
苍白的薄唇微动:“……贺轻侯。”
贺轻侯从刺眼的阵光中缓过神,干涩道:“啊,属、属下在……”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他嗓音沙哑,好像刺骨的寒针。
眉间难以形容的沉郁。
“不得有误。”
“……是。”
……
死而复生,并非一朝一夕可成。
当?年郁承期复生,只用了短短三个月。这种特殊的能量全都来?自于通天大阵,可如今顾怀曲只有一个聚魂鼎,时?间便一拖再拖,不知?何时?才能有个尽头。
重生之日?,好像遥遥无期。
一转眼,春复夏,夏复秋。
四季更替变换,这座偏僻大殿的门永远紧闭着,每个夜里,都有重重阵光透过殿窗,映出?诡异轮转的猩红。
在这一年之中,敬山君听到风声,手下的魏雪轻已经叛入帝尊手下,他自知?事态暴露,索性及时?叛逃到了鬼界。
鬼界与?魔界就此结下梁子,细数桩桩件件,矛盾重重。鬼界抢先一步,企图与?仙界联手,抗衡魔界。
可仙界又?岂会不辨是非?
郁承期早在那次擅闯了山海极巅以后,便在私下与?仙界有了往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几次联络,谈不上关系缓和,但好歹也让仙界明白了——鬼界一直在从中作梗,他们等待坐收渔翁之利,已经很久了。
郁承期虽不挑明,但仙界只要着手一查,很容易便会知?道——
这些年中仙魔两界许多的矛盾,追根究底,查到源头,都与?鬼界有关。
至此,三界之间算是按兵不动,相互掣肘猜疑。
倒也安分了不少。
转眼又?一年。
郁承期已经将魔宫之内的异党彻底连根拔起,根除殆尽,将整个魔界的势力?彻底收入囊中。
两年来?,魔界与?鬼界边境碰擦不断,郁承期似乎根本无意与?鬼界和平共处,对鬼界的报复已经势在必行。
两界关系就犹如绷紧的弓弦,岌岌可危。
而日?复一日?的,郁承期也从未停歇过对魔界的整治。
他好像很有野心,又?全无野心。
在旁人眼里,他好像可以为了整顿魔界而不择手段,凶恶不仁。可到了夜里,又?有人时?常见?到他走入那座偏僻的大殿,好像漫无目的,有时?会带上一堆古籍去里面?看书,有时?甚至会在里面?小?憩,不知?究竟在惦念什么。
两年前,贺轻候得了命令,因此三五不时?就得去殿中加固阵法,经常会在那里见?到郁承期。
他们的帝尊总是坐在那一把黄梨木的椅子上,面?前摆着厚厚几摞书。
要么神情焦虑,眉头紧皱。
要么神色放空,向后靠在椅背上出?神。
贺轻侯不敢上前搭话。
因为倘若他一张口,必然会得到质问——
“管好你自己!本尊交给你的任务,到底何时?能完成?”
完不成,那他就得死。
再继续拖着,他还是得死。
贺轻侯悻悻躲远了,整日?说不出?的幽怨。
也就是在某一日?,郁承期又?逼问起往事。
他知?道贺轻侯有所隐瞒,却很难猜出?他到底隐瞒了多少,又?为什么隐瞒。
从前他不能深究,是因为他修为尚未恢复,没有光明正大的登上帝尊之位,而如今,他想?要谁生不如死,好像就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贺轻侯也深知?如此。
于是自称已经和盘托出?——
他说,他其实只是不想?再看见?魔界重蹈覆辙。
当?年帝尊经棠与?仙主吟风,关系匪浅,可他们的性情实在相差甚远,一个偏执疯癫,一个深明大义,最终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而如今的郁承期和顾怀曲……其实和当?年的吟风经棠很像。
“尊上,属下都是为了您好。”
“您与?那位让清仙尊,其实……”
其实势不两立,是最好的。
他险些又?说出?惹得郁承期不悦的话。
顿了一顿,没再继续下去。
他不觉得当?年仙魔两界相互憎恶、兵戈相向,有什么不好。当?年的经棠帝尊野心勃勃,若非受了仙主吟风的影响,或许早就踏遍六界,成了六界之主。
世人都以为吟风经棠是天生的宿敌。
其实不然。
吟风只是帝尊经棠路上的绊脚石,如果没有他,经棠早就该风光无限,受万人朝拜。可最后他却死在了吟风的剑下,成了一缕冤魂。
如今的郁承期在走经棠的老路。
倘若他冥顽不灵,始终过不去这一关。
那最后的下场,与?当?年那个经棠……又?能有何不同呢?
“……”
尽管他言语未尽,但郁承期听到此处已经觉得厌极了。
他不是经棠,顾怀曲也不是吟风,却都有着这一身?洗不掉的修为与?血脉,好像怎么解释都显得无能为力?似的。索性不谈了,懒洋洋放下手,讥讽地抬眸看向贺轻侯:
“……除此之外呢?”
“贺轻侯,前些日?,本尊无意跟魏雪轻问起了当?年的事,才知?道六年前本尊第一次离开山海极巅的时?候,之所以那般顺利,根本不是靠那个女人里通外合。”
“可你不是说,山海极巅内只有她一个眼线吗?”
“贺轻侯。”他纤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捏着骨节,语气透着渗人的寒意,“你又?骗本尊?”
“属属、属下岂敢?”贺轻侯高大的身?形娇弱得不成样子,目光闪躲,“当?年山极巅的确只有这一个眼线……可属下也从未说过,是魏雪轻从旁助力?,将您放走的呀。”
“那是何人?”
“……”
贺轻候犹豫了一番,回答他:
……是顾怀曲。
其实当?年早在带走郁承期之前,贺轻侯就曾私下与?顾怀曲见?过一面?。
那时?的顾怀曲的确疏远了郁承期,想?过杀了郁承期,可他犹豫不决,不曾下手。
就在那时?,贺轻侯却告诉他:魔界的人也是人,既然他顾怀曲深明大义,便不该让他们的帝尊死。帝尊一死,魔界群龙无首,长久下去,更会生灵涂炭。
何况郁承期是他的弟子,郁承期怎么可能对他恩将仇报,又?怎么可能会害了他的同门兄弟……
顾怀曲身?为他的师尊,难道就不愿意信他么?
……后来?事实是。
顾怀曲信了。
或许顾怀曲早就在等这一天。
他迟迟不肯对郁承期下手,既是于心不忍,也是在等一个不必杀郁承期的理由。
只要有一个理由,无论是否足够有力?,他都会动摇。
归根究底……他舍不得。
贺轻候那次的游说格外的轻松简单。
顾怀曲只沉默了片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答应放郁承期离开山海极巅。
可在那之后呢……
郁承期又?做了什么?
他毫不知?情,只满心恶意报复。
他将他的师尊绑在暗室,羞辱了整整一月。
后来?甚至还为了那个空无一字的墓碑,对他恨之入骨。
而顾怀曲……原来?早就知?道他要回归魔界,更知?道他还活着。
所以他才会有一座无字墓碑。
所以顾怀曲才会无动于衷……
“……”
郁承期喉结微动,闭了闭眸,略微仰起头,有些无力?地向后靠去。
……他知?道自己错了,顾怀曲也错了。
他们一个错在不信任,一个错在不说话。
若是他能多相信顾怀曲一些,顾怀曲也乐意依赖他、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们之间,又?怎会有这么多恩怨……
郁承期闭着眸,静静沉默了良久。
殿内的阵□□势如火,聚魂鼎里翻涌着看不清的浑黑。
半晌过去,他又?想?起魏雪轻。
……那个女人,满身?虚假,只会出?卖旧主的叛徒,当?年不仅险些构陷魔界,如今更是毫无价值可言,两年以来?什么也没做成,就算想?要网开一面?,都没法替她找出?一个理由。
留着也无用。
他低沉开了口:“去派人,将魏雪轻杀了吧。”
……
四季轮回更替,转眼到了第三个年头。
魔城正值冬季,大雪纷飞。
顾怀曲魂魄复生的这一日?,来?得十分突然。
正值早朝,满殿魔族重臣垂首肃立在殿中,阵阵朝议声回荡如古钟。殿外,忽然有女婢闯入大殿,一抹格格不入的淡色裙摆急急慌慌跑进来?,直接扑通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朝着那遥遥坐在玉阶宝座上的男人高喊:
“尊上!!贺左使?……贺左使?说大阵要成了!事情紧急,请您立刻就过去!!”
此言一出?,周围立时?掀起一阵低声喧哗。
魔宫众人皆知?那座大阵的存在,却没人能猜到它究竟用来?做什么。郁承期闻言,骤然起了身?,快步朝着偏僻大殿赶过去。
他步履匆匆。
推开殿门的一刻,果然看见?殿内的阵光与?符纹全都变了!
聚魂鼎浮于半空,异样的震颤旋转,红光从中盛放漫透,仿佛有什么蓄势待发,正要从中破茧而出?!
阵风强劲呼啸,贺轻侯正站在中心,以法力?勉强压制着。
他一身?重紫绡衣被风刮得猎猎作响,额角有汗水滑下来?,焦急地回头朝郁承期喊道:
“尊上!!顾仙长的魂魄就快凝成了!!成败就在此一举,快去找个载体!快!!”
郁承期心脏蓦地一窒。
心底好似有熔岩翻涌,快要破土涌出?。
他喉结滚动,盯着聚魂鼎的眼眸略微一动,立刻转身?,黑袍如浓墨拂涌而起,心急如焚地迈出?大殿。
载体,载体……
顾怀曲的肉身?已经烧成了灰烬,没了原本的身?体!
他一时?竟想?不出?。
他该用谁……来?做顾怀曲的载体?
作者有话要说:我难过地发现这个月居然还有一个周六日,为了榜单周末又要日万,救命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