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曲的状况很差,气息微弱,又饱受神魂的折磨,在勉强吃了几口东西以后,便继续沉沉睡了过去。
几个时辰以后,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子?夜时分。
夜空还飘着茫茫大?雪,大?殿里亮着微弱的火光,四面门窗紧闭,屋里烧着热腾腾的地龙,一切都那么精致而又小心翼翼。
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有风雪涌入进来。
郁承期向属下交待完手头的事情,又回到了这里。他反手合上?殿门,将浸满寒意的外袍解开,挂在一旁,朝着床榻走去。
那只软绵绵的白猫睡得很沉。
郁承期坐在一旁,像个轻车熟路、夜探闺房的采花贼,轻轻捏起了一只猫爪,手感又软又细,企图给一只猫把脉。
他摸了片刻,感觉到顾怀曲的脉象很弱,神魂与灵气极不稳定。
索性不假思?索地决定在这里睡下。
——不怪他臭不要脸。
而是为了顾怀曲的安全考虑,他有必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
夜已经很深了,郁承期在床榻的外侧躺下,将白猫虚揽进臂弯里。
又试探地轻喊了句:“师尊?”
“……”
殿内灯火微暗,那身白乎乎的猫毛染上?了柔和温暖的色泽,圈在胸前?那么柔软娇小,甚至有种不真实感。
没有人回答他。
这一整夜,郁承期没有睡着。
好像生怕他的师尊又不见了似的。
他失眠得厉害,长夜漫漫,无?事可做。
身边只有一个变成猫崽的顾怀曲。
郁承期起初没敢放肆,只敢撑着头,眸色沉沉地盯着瞧,每隔一段时间?就握起那只小爪,把把脉,偶尔灌注一些灵力?,替顾怀曲抚平紊乱的内息。
但没过多?久。
他便心痒了,开始下意识的揉捏那两只前?爪心的肉垫,抓在手里小心地把玩。
猫崽没有动?静。
又过片刻,他拨弄起了顾怀曲头顶的两只猫耳。轻轻一吹,白茸茸的耳朵就会跟着敏感地猛抖两下,可爱极了。
猫崽依然没醒。
到了破晓时分。
郁承期已经胆大?妄为的将顾怀曲搂进了怀里,毫无?遮拦的抱着。
他高耸的鼻梁轻抵在那毛茸茸的脑瓜上?,郁承期安逸地垂着眸,轻嗅了嗅,好像多?年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尘埃落定,一切都重新?归于最初的平静。
他眼底落下一层阴影,终于有了困意。
猫崽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是顾怀曲的气息,和猫崽本身淡淡的奶香融合了在一起,莫名叫人安心又困倦。
于是转眼之间?……
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
等到顾怀曲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早已天色大?亮,不知几时。
他眼前?是陌生的大?殿和十分生疏的身体,好久才回想?起来。
待到恢复清明,第一时间?便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整个裹住,抬起眼,就看到那人棱厉的下颚正抵着他头顶,安然地睡在一旁,一副安安稳稳、理?所当?然的样子?。
“……”
顾怀曲神色复杂。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从?手掌的桎梏中钻了出去。
怀中一空,郁承期立刻醒了,惺忪中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顾怀曲的后腿,好像生怕他逃了似的。
“……师尊,你醒了?”
郁承期嗓音还带着初醒的低哑,清醒了一些,大?概是想?起如今的顾怀曲根本没有力?气从?他身边逃走,很快松开了手。
他仍旧维持着姿势躺在床褥里,墨发散乱的铺散在枕上?,鼻尖轻轻翕动?,昨晚那股味道还在鼻间?萦绕着。看见顾怀曲,他眸中不自觉地微微泛光,低低地笑:“师尊身上?好香。”
“……”
这个混账!!
顾怀曲眉心猛然一跳,睁眼第一句就听见这话,顿时感受到冒犯。
赧然怒视过去。
“感觉好些了吗?”
郁承期不太会从?一只猫的脸上?察言观色,对他的生气毫无?察觉,戳戳他毛茸茸的头,语气低软:“昨晚我替师尊灌了不少灵力?,应该不会痛啦。”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怀曲觉得大?约是自己如今的形貌太柔软可欺的缘故,郁承期的语气软得不像话,动?作也和以前?一样没规矩,简直像在哄猫猫狗狗。
顾怀曲沉着脸,还是稍稍感受了一下。
的确没有那么难受了。
但这种舒缓的感觉,大?概也只能短暂地维持几个时辰。
郁承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师尊需要喝我的血。”
顾怀曲没反应过来。
郁承期缓缓坐起身,身上?的衣袍始终没脱,已经有些褶皱,继续道:“弟子?昨晚想?过了,既然当?初师尊把血浇注在魔核上?都可以传递灵气,那直接喝下去,应该也一样。”
他垂了垂眼。
眸底有几分阴沉:“其实我原本想?过把师尊送回去,毕竟六界之内,很难再找到像山海极巅一样灵气充沛极盛的地方,师尊是仙主,你活过来了,他们也自该装作庆幸,夹道欢迎。”
“但我不想?这么干。”
他沉声道:“江应峰和那些长老?……他们没有一个真心是待你。”
顾怀曲心头一跳,抬起眸来审视他。
郁承期对上?那双湖蓝色的眼眸,本想?伸手抱抱他,又没敢这么做。
最后只伸出了手指,捏捏他的猫爪,轻声说:“我已经全都知道啦。”
“师尊,我们谁也不要见,就偷偷留在这里修养,好吗?弟子?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全都说给你听。”
顾怀曲眸中那股异样又涌了上?来。
略微动?了动?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郁承期在他面前?好像沉稳了不少,心性也收敛了许多?。
甚至暗自改了自称。
记得从?前?,郁承期还在山海极巅的时候,一直对顾怀曲自称“弟子?”,那是出于一个徒弟对师尊的尊敬。后来他得知了帝尊的身份,变得肆无?忌惮,口里的自称就成了“徒儿”。因?为他觉得“徒儿”听起来,远比“弟子?”要亲近许多?。
而如今,他又不动?声色的改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恨不得把顾怀曲护在掌心里,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冲撞。
因?为他知道顾怀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师尊,好得让人心疼。
顾怀曲傻兮兮的向死而生,好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救世工具,他刻意回避,克制着对任何一个人的感情。好像只要这样,死后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会有人惦念他,也不会有人为他伤心难过。
在顾怀曲死去的那三年中,郁承期时常觉得自己不配再待在顾怀曲身边。
可转念想?想?,顾怀曲好像又只有他了。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全部真相、又真心喜爱顾怀曲的人。
其他的人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只是拿他当?做一个将死的工具。顾怀曲没有亲人,没有道侣,他身边的那些弟子?、友人、长辈,没有一个真正了解过他。
郁承期承认自己虽是个烂人,可他至少真心喜欢顾怀曲,也曾一步一步地去靠近过,触碰过。
如果能弥补顾怀曲的人不是他。
那也一定不会是别人。
顾怀曲沉默了良久,没有做声。
半晌,突然退后一步,排斥一般,将爪子?从?郁承期手里抽了出来。
“……师尊?”
郁承期手中一空,微顿了顿,眼眸微黯地看着他。
……也对。
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顾怀曲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他。
郁承期已经决意要补偿他的师尊,尽可能去弥补师尊曾经缺失的一切。如果顾怀曲不肯原谅他,那一定是他做的不够好。
郁承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真的起身去找了一只小碗来。
他当?着顾怀曲的面,用匕首划开了手臂,血液如柱似的流淌下来,血腥气很快弥漫。他刻意在血液里注入了许多?灵力?,明显感受到体内的灵流在不断流失。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难怪当?时的顾怀曲会那么虚弱。
小碗满了一半,郁承期草率地止了血,将碗推到顾怀曲面前?:“师尊,把这个喝下去,会好的很快。”
顾怀曲只是垂眸看着,没有动?。
因?为看不出表情,郁承期不知他是在犹豫,还是根本就嫌弃不愿意喝。
郁承期想?,大?概是血的味道太难闻了,很难入口,索性又端起来:“我把这个熬进汤里,师尊先别睡,等我回来。”
“……”
如果顾怀曲现在能说话,一定会立马叫住他。
可惜他不能。
只能由着郁承期去了。
那人一走,他又漠然疲乏地蜷起身,缩在被?褥里。
……
当?郁承期端着熬好的汤进来摆在他面前?时。
顾怀曲依然没有理?会他。
那只雪白的猫咪矜贵又冷淡,容貌很符合顾怀曲其人,周身透着股不可靠近的气势,好像有意与人隔绝似的,疏离又冷漠地闭着眸。
“师尊。”
郁承期用指尖在他脑瓜上?戳了个小坑。
他大?逆不道,已经是第三次在顾怀曲的毛脑袋上?动?手动?脚了。
“这么快就睡着啦?师尊好懒……”
郁承期知道他还没睡,故意垂着眼,偏过头去瞧他。
他说话时凑得很近,原本只是想?看看堂堂顾仙师是怎么装睡的,但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令顾怀曲感到十分不自在。
顾怀曲耳朵一动?,本能地睁开眼。
骤然看见那张放大?的俊脸,脊背登时绷紧一僵,“咪呜”一声恼怒,尖锐利爪猛地挥过来!
顾怀曲还没适应他如今的身体,下意识的一掌,猫爪丝毫没有收敛。
刺啦一下,郁承期那张俊脸顿时多?了三道爪痕,甚是惹眼。
郁承期:“……”
郁承期心情复杂,觉得他师尊简直凶死了。
顾怀曲则不然。
他觉得自己如今简直毫无?威慑力?,一点气势也没有,动?起手来都如此丢人,越发感到愠恼。
郁承期脸上?的爪痕渗出血珠,顺着下颚滑落,恰好滴到了热腾腾的汤碗里。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他的师尊怪可爱的。
“师尊,把汤喝了吧。”
郁承期温声相劝,蹲在床榻边,与雪白的猫崽齐平。
“弟子?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弟子?已经改过自新?啦。”
他耐心地垂着眼,光泽柔和微亮,语气很软:“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师尊就当?是教训我这个不听话的徒弟……收下它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明天又要爆更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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