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
周瑭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一大摞书,推到姜知钰面前。
“我们签的是结婚登记书,不是卖身契。这是你的个人爱好,我不会,更没有权利妄加干涉,你也不必为此费心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姜知钰愣住。
在那一瞬间,纷纷杂杂的思绪闪过。
在她的认知里,很少有丈夫能接受妻子看这些东西,特别还是这种女性向禁忌读物。
在很多男性眼中,不管自己硬盘里有多少T存货,女性看这种带颜色的书籍,就是不自爱,不检点,甚至是足以被□□羞辱,被人人唾弃的行为。
甚至于大部分国家的成人市场,也默认将庞大的女性群体踢出了目标客户人群。
姜知钰与周瑭瑾闪婚时,只想着摆脱眼前的困境,心底里并没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
长得那么好,条件没有什么硬伤,还愿意当家庭主夫的男人这么稀有,结婚之事又迫在眉睫。
都这样了,姜知钰见好就收,心里压根儿没想着要什么自行车!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知情识趣,把这些容易引起纠纷的东西,一一妥善隐藏。
可周瑭瑾,是个极好的人。
是越是相处,她就越是发现周瑭瑾的好。
熟悉的感动,再次在寂静的心湖拨起涟漪。
姜知钰拉住周瑭瑾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放心,我没有翻开看。”
“这是你的个人隐私,即使我们是夫妻,我觉得我也应该要予以尊重。”
完了,更感动了。
姜知钰有点不知所措地轻轻捏着周瑭瑾线条优美、骨节分明的手指。
夫妻之间,正向反馈是很重要的。
姜知钰觉得周瑭瑾这么上道,她这个做妻子的也该有所表示。
该怎么去表达呢?
姜知钰一时间被难住了。
她的童年时期,充斥着怨怼与暴力。
她的少年时期,被挣扎与抗争团团包围。
她的青年时期,经济与原生家庭的束缚让她透不过气来,最后选择了鱼死网破。
这段婚姻,虽然来得荒唐,却也是她第一次真正与异性产生属于两性之间的羁绊。
对于男女关系的处理,姜知钰和无数万年单身狗一样,理论丰富知识丰富得可怕,可一落实到实践上,便麻了爪,成了呆瓜。
该怎么办?
姜知钰又一次问自己。
要不……试试自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那种调调?
于是,姜知钰在脑内拼命搜索了一番,平日里从网上学习到的土味情话正要脱口而出。
不过,好在周瑭瑾是知道姜知钰的。
在某些方面,他对姜知钰的了解,也许要比姜知钰对她自己的了解,都要来得多。
“所以,“周瑭瑾信手拿起其中最刺激的一本,”我可以看吗?“
“啊?“
姜知钰觉得她今晚呆滞的次数有点过多。
她愣愣地盯着脸不红气不喘的周瑭瑾。
这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这么奇怪?
“啊什么啊,“周瑭瑾回看姜知钰,目光澄澈,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什么十八禁耽美工·口本,而是什么严肃的精密实验报告或者商业企划书。
他扬了扬手中薄薄的本子,语气诚挚:“我现在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可以看吗?”
精美的装帧由于本子主人的多次翻阅而变得松散。
此时,在外力的作用下,整本本子哗哗作响。
跃动的纸面间,是姜知钰眼熟的一幕幕。
或坐,或站,或躺……,或黑白,或彩色,高难度的姿势,生动的表情……每一幕,姜知钰都烂熟于心。
《黑猫男友》。
纯爱工·口本中的上乘之作。
画工精良,想象力丰富。
嗯,还有姜知钰喜欢的猫耳与尾巴。
十几岁的姜知钰为数不多的心头好物,省吃俭用代购而来,反反复复,陪伴她度过了好多个寂静无人的夜晚……
姜知钰眼神逐渐发直。
眼前之事,对奔三社畜姜知钰产生的冲击,不亚于初中时那个严肃古板的中老年班主任热情地邀请她共赏G——V——,并激情地,声情并茂地向她安利某些耻度爆表的暗黑系重口味作品。
霎那间,什么职场沉稳人设,富有家庭责任感的好妻子人设,统统碎了一地。
“阿钰?”
“不行!”
姜知钰果断拒绝。
再一次,她双手抱头,手指痛苦地在发间肆虐。
“为什么?”
“这个……这个是女性向作品!”
“如你所见,这是男性与男性那个……这个……@#%%。”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最后一句话,姜知钰说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生怕周瑭瑾再做纠缠。
“好吧!”
周瑭瑾语气怏怏,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呼——”
姜知钰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软在了一尘不染的餐桌上。
“那这本呢?”
周瑭瑾又从身边的座位上抽出一本本子。
是的。
本子。
与那种印刷精美的出版物不同。
这是由少女版姜知钰精心手绘而成的,饱含她不为人知XP的……本子……
木愣愣地盯着本子,姜知钰整个人彻底宕机。
一只手拿着本子,周瑭瑾的另一只手在姜知钰眼前晃了晃。
“阿钰,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姜知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硬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与之相反,那本子的封面倒是通过她的眼睛,映入她的脑海,愈发清晰。
与此同时,记忆的洪流倾泻而下,拍了她满头满脸。
《女皇与七位重臣的内帷秘史》。
盯着这个标题,姜知钰想起了当初十几岁的她写下这几个字时,内心是多么的波涛汹涌。
不。
不用想起。
光是用眼睛看,就能看出这几个尚显青涩的字体,那一笔一划间的荡漾。
“不……不行!”
“为什么?”周瑭瑾声音中的遗憾之意更甚,“原本我还想从中学习一些新知识,来丰富我们的……“
说着,他再次拿起那本《黑猫男友》,“况且,其实不论男女、男男、或女女,这种事情都是触类旁通的,不是吗?”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知道他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这个人,是怎么用这种探讨学术论文的认真语气,来探讨这种问题的?
“真是遗憾呢!”
周瑭瑾垂眉敛目,再次给了姜知钰一记重击:“我本来还期待着从中学一点你喜欢的花样,好让你开心一下的。”
什么?
瞬间,一股红潮从脚尖升腾,蔓延至头顶。
姜知钰羞得面皮紫涨,只感觉浑身都在冒热气。
顶着周瑭瑾波光潋滟的眼神,她腾得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而后活像是只尾巴被火燎着的猫,抢过桌上以及周瑭瑾手上的那一大堆书籍本册,连滚带爬地冲向书房。
“很……很晚了,我要睡了,晚……晚安。“
目送着姜知钰火烧火燎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里,周瑭瑾方才收回视线。
嘴角兴味盎然的弧度,陡然消失。
周瑭瑾捏了捏眉心,眼神瞥向一旁。
身边的椅子上,只剩下了几张薄薄的A4纸。
这是姜知钰的体检报告单。
周瑭瑾松去浑身上下的力道,任由自己这个人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
直面刺眼的吊灯,让他凤眸微眯。
抬起手,遮去眼前的光,周瑭瑾的脸上罕见地出现几分懊恼之色。
原来,还是被影响了。
那位,可真是个……好孩子……
让他在三更半夜里,和她聊了那么久,却忽略了正事。
没出息透了……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周瑭瑾便站起身来。
将体检报告单放入客厅茶几的抽屉里,周瑭瑾才回到厨房。
水声哗哗。
他动作麻利地清洗着洗碗池里的饭盒碗筷。
曾经不沾阳春水的十指,也开始染上了家务劳作的痕迹。
随手将饭盒倒扣在沥水槽上,周瑭瑾熟练地用手巾拭去手上的水珠,视线却在不经意间越出窗户,投向窗外。
夜色沉沉,小区门口的树荫下,一辆线条流畅的海蓝色跑车,静静停驻。
是那位……
好孩子。
“结婚了又如何,不是还可以离婚?”
“我太年轻又如何,重要的是你老了,不中用了。这年头,不论男女,谁还不喜欢年轻的呢……”
耳边依稀地再次响起那位“好孩子”嚣张的言语,周瑭瑾眯起眼睛。
那声音中透出的张狂与肆意,在所谓“年轻气盛”的包裹下,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阿瑾,阿瑾!”
身后传来姜知钰别别扭扭的呼唤声。
周瑭瑾回头一看。
只见姜知钰从卫生间出来,发间水汽氤氲,白皙的皮肤透着浅浅的玫瑰粉,身上一件宽宽松松的家常睡衣,
四目相对,姜知钰率先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那……那个,很晚了,你别忙了,早点睡。今晚,我睡书房。”
而后,也不管周瑭瑾对此有何反应,姜知钰再次落荒而逃。
周瑭瑾哑然失笑。
年轻也好,年老也罢。
他们已然结婚,只要能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小区外。
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映照出路埕俊朗的轮廓。
路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时间明明已经那么晚了,他却还停留在这破小区门口,只是换了个隐蔽的停车位置,没有离开。
明明光线那么暗,可他还是时不时地看一看这张敷衍的假照片。
手机上的这一张照片,是他借位拍摄的。
从侧边看,一对男女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宛若一对热恋的情侣。
但只有作为拍摄者的路埕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
远远地看着那户人家里,一道娇小的身影追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两人时而分离,时而相贴,时而……
就这么看了很久,路埕突然烦躁地握紧了拳头,想起了之前那软饭男虽轻描淡写,却咄咄逼人的话。
那个软饭男是在挑衅他吧!
凭他也配?
他路埕,会不如一个又老又没有用的软饭男?
突如其来的戾气,冲淡了心中原本的迷茫。
他本来不想真对姜知钰那个无趣的老女人下手的。
但是……
路埕将手里的手机随手丢到一边,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现在看来,不搅得他们离婚,是无法收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