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蜜的总监在新品会一通搅和,顿时闹得人仰马翻。
发布会结束后,所有在场的同事一起去找经销商和媒体解释,她和谢依繁也不例外。
整整忙到大半夜,谢依繁带所有人回公司开了紧急会议以后,才找唐心去办公室单聊。
“有什么要跟我特别解释的吗?”
谢依繁背对着唐心,站在几净的落地窗前,眺望着城市璀璨的灯光将这片繁华的商业圈妆点得绚丽粲然,平静地问唐心。
“没有,”唐心坦然,“该说的,我早在台上已经说完了。或者我再向您重申一次,我绝不会干抄袭这种事。”
“如果不是抄袭呢?”谢依繁的声音翛然变冷,“如果是将配方提前泄露给寻蜜呢?”
唐心愣住,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骤然心凉:“所以……您怀疑我?”
“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我也信你不会干这种事,但一切都要凭证据说话。寻蜜这次故意借新品发布会来攻击我们,如果我们拿不出证据反击,落人口实,不仅会影响我们下季度的销售,还会影响我们的上市计划。”
谢依繁转过身来,脸上竟然有了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疲态:“我会立即开启调查。调查期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工作暂时转交给其他团队的人。”
理性上知道谢依繁做的是正确的抉择,但感性上,唐心不觉心酸,有种“兔死狗烹”的悲凉之感。
谢依繁察觉到她眼神流露的情绪,叹了口气:“我也希望尽早能证明你的清白。唐心,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好。”唐心支撑着勉强站起身来,却觉得自己像一片在冬风里摇摇欲坠的落叶,在临别前郑重其事望向谢依繁道,“真的,没说谎。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谢依繁目光复杂地目送她离去,却再也没有多说一句安慰她的话。
***
失魂落魄的唐心,漫无目的地走在萧索的大街上,心里空落落一片。
满眼望去,竟觉得这个城市的灯光,凄凉又冰冷。
好像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过路人,没有一盏灯是属于她。
这个念头顿起时,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钟亦的笑脸,才想起她还没给他打电话。
寻蜜的事来得猝不及防,弄得她分身乏术,无暇去关心他。
她连忙掏出许久未看的手机,才惊觉微信已经炸开了,是尤未和钟星给她打的未接来电和语音。
她选了几条点开听。
“唐心,钟亦的诊所出事了,有人在他的诊所医闹。我联系不上他,你能找到他吗?”
“唐心,你怎么不听电话?我看报道说,是一位姓宋的医生被砍伤了,正在抢救,钟亦应该没事。他有给你打过电话吗为什么我发他微信,他都不回?”
“唐心,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有没有和钟亦在一起?”
“唐心姐姐,我小叔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啊?我和我爸爸都联系不上他。如果他联系你了,你赶紧给我打电话哟。”
钟星给她连发了好几条语音,大概所说的和尤未差不多。
只不过她翻到最后一条时,却听见另一个急躁而不耐烦的男音:“你是钟亦他女朋友吧?他人到底在哪,你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就快说!”
刚刚还在灵魂出窍的唐心被惊得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打钟亦的电话,可是怎么打都不通,“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循环了一遍又一遍。
她又去拨打诊所的座机,但依旧无人接听。
她开始“嗡嗡”耳鸣。
剧烈地大口大口吸着气,试图让自己恢复一点神智后,她才颤抖着手点进手机去看新闻。
【肇泽路梵博齿科发生医闹,一位男子持刀刺伤一名医生,多名医护人员受伤。重伤的医生送去附近的三院正在抢救,行凶男子仍然在逃。】
【已证实受伤的医生姓宋,状况危殆,仍在抢救中。】
【宋医生抢救无效死亡,在逃男子已被抓获。其余的医护人员经过治疗以后,已无大碍,正在三院等候,准备分批向警察录口供。】
最后一条新闻,已定格在一个多小时前。
至少让她能宽心的是,看新闻,钟亦应该没有事,只是和所有人都失联了。
他到底去了哪里?是还留在三院录口供吗?
她镇定下来,拦下一辆出租车,决定去往三院找他。
***
去往三院的唐心,还没赶到三院时,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喂?请问哪位?”
这极有辨识度,没好气的声音让她一下就辨认出是钟逾:“你是唐心吧?钟亦他女朋友?你到底找到他没有?”
钟逾总给她一种她不知道钟亦在哪,就罪该万死的错觉,加上她对钟逾天然的厌恶,便不耐烦对他道:“没有,我在去三院的路上。”
“我已经在三院了。”那边的声音比她更不耐烦,“你别来了,他同事和警察说他录完口供就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你赶快想想,他还有可能去哪里,快点把他找出来。”
“他没受伤吧?他还好吗?他……”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是他女朋友,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出了事都不来联系你,你这个女朋友到底怎么当的!”钟逾怒火中烧,朝她大吼,“你最好是快点找到他!否则他出了事,你也死定了!”
钟逾骂完就掐了线,气得唐心咬牙切齿。
因为急着找钟亦,她顾不得和钟逾计较。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了,只得和前排的师傅说:“师傅,麻烦您转头,去金虹路。”
***
放晴了一整天以后,入夜忽然下起了一阵淅沥沥的小雨。
午夜时分,唐心从出租车走到家门口时,被雨水浇得彻底,可她却还是冒着雨,抬头望着钟亦所在的楼层。
他的房间黯淡无光,似乎并没有人在。
她在雨中伫立良久,任飘摇的雨丝淋湿她的长发,又拨了一遍他的手机,还是关机。
抑制了一整天的委屈与焦急如火山熔岩一般爆发出来。
她在雨中小跑着,三步并两步冲上了楼梯,“噔噔噔”跑到他家门口,重重拍着他禁闭的门:“钟亦,你到底在不在?你出来啊,钟亦!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为什么要让我担心你?你说好了你很快会回来的,你究竟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在找你。你既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躲着我们?你有这么多人关心你,你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钟亦,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砸了!你知道的,我说的出来,就做得到的!”
“钟亦!你说话,你说话!”
她猛捶了一阵,终于脱力,无力地瘫在地上,听见了周围邻居的咒骂:“这么晚了,谁tm还哭丧呢!”
“你才哭丧,你全家都哭丧!”
她气恼地回击,终是隐忍不住,哭了出来,“钟亦你个王八蛋,大王八蛋犊子!”
她等到没力气骂了,也没力气哭了,才摇摇晃晃走到了楼下,回到了自己的家,却再没有力气开灯。
她掀开阳台紧闭的门,坐在被雨水洇湿的懒人椅上,看着阳台悬着的那只传声筒,被寒风折磨得四处飘飞,也被雨水泡得软塌塌的,不成样子。
她思绪紊乱,像个疯子抓住救命稻草般,轻轻拽回了那只纸杯,抱着最后的希望,将杯子放到了唇边:“钟亦,你在家的,对不对?我刚刚在楼下看见了你的特斯拉,你在家的,对不对?”
“钟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藏起来。我只知道,你答应了要回来见我,你不能不守诺言。你从来不说谎的,你不能骗我。”
“我好怕……”她忽然哽咽起来,在飘飞来的雨点里,放声哭泣,“我好怕你又撇下我一个人。我还有几个十年能再等你,钟亦?”
她大哭了一阵,哭得不能自已时,却奇迹般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敲门声。
“笃笃笃”。
她飞扑向门口,甚至顾不得从猫眼中看一眼,确认是不是他,就一把打开了门。
昏黄的楼道灯光淡淡照着他苍白的脸,映得他的双眸尤其黑,平素带着笑意的眼却失去了灼灼的光彩,死水微澜得如同枯井。他的黑发糟糕地乱成一团,为他又平添了几分颓靡的气息。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她,看了她很久,不发一言。
良久后,他轻轻靠向湿漉漉的她,俯下身来,将下巴颏枕在她的颈窝:“对不起,让我抱一会,唐心。我有一点累了。”
她不敢问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浑身都是雨水,不适宜拥抱。
她只是揽住他的腰,一手温柔地嵌入他零乱的发,由他沉溺在她的怀里,越陷越深:“不要紧,多久都可以。”
湿冷的泪水缓慢地从他眼里渗透入她的脖颈,但被他温暖的怀熨帖着,她也不觉得冷了。
“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他开始语无伦次,可能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太多血了,太多血了。我想逃,逃不开,所以我想藏起来……这样她就找不到我了……”
“没事的,只有我能找到你,他们都找不到你。”她轻轻抚着他宽厚的脊背,犹如在哄一个初生的婴儿,“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不会的,如果被她找到,你就也找不到我了……”他神经质地絮絮叨叨,“你不明白,唐心,你不明白……”
唇间袭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打断了他,让他蓦然失语。
她揽着他的脖子,努力踮起脚,才艰难够到他的唇,印在他唇上的吻却那样轻柔,就像蝴蝶的羽翼不经意扫过还未开花的花朵,生怕把他的唇吻化了。
雨水捎带来的清郁草木香味,杂糅着钟亦身上的沉木香味,向她猛烈地袭来,让她沉醉。
他长得太高,她仰着脖子,一边吻着,一边有些站不住脚。
钟亦察觉到了她的心猿意马,将身子更倾向她一些,用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反扣住她的脑勺,更深一点地回吻她,让这个短暂的吻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楼道里的延时灯刹那熄灭。
但他们没有放开彼此,只是在黑暗里更用力地完成这个拥吻,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将他们残缺的灵魂契合在一起,借此抵御下一阵彻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