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亦这晚没有再留宿在她那里,而是回了楼上睡。
回去时,他拿走了她的风信子,说是要帮她一起照顾。
翌日一早,他准时来她门口接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朝气蓬勃的样子,有说有笑地为她提着行李箱走向电梯。
唐心却是一夜都没睡踏实,困顿地看着他替她忙前忙后。
去往机场的路上,钟亦倒是没有再多言,只是播放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让它为在后座上的唐心助眠。
唐心醒来时,才发现他们已身处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便笑着问他:“怎么到了也不叫我?你是不是想害我误机。”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是故意的。”他挑眉笑,打开了后备箱,先下车去为她拿行李。
貌似无心,实则有意,被唐心听到了心里去。
她回望着他,忽然有一瞬又起了留下的心思。
只不过这念头一冒出来,她迅速将它残忍掐死了。
她不希望她的负面情绪传染给他。
两人慢腾腾挪到了机场,机场里人流涌动。
钟亦陪着她排了很久的队等候值机,比平常更显唠叨,反反复复将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不断说了好几遍。
最后他自己都发觉自己反常,才止住话:“对不起,都忘了你去欧洲出差好几次了。用不着我说这么多。我只是……”
他还是没把最后半句话说出来,轻推了她一把:“轮到你值机了。”
办好了值机,拿到了登机牌,托运完行李。
一气呵成地完成了三步曲,唐心和钟亦还是不得不走向了关口。
“早点回来,玩得开心。”他将手中她的背包交给她,“记得每天跟我视频。”
“好。”她郑重其事地答应他,深深拥抱了他,“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钟亦。”
她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都是做出来给她看的,他是在强颜欢笑,让她放心地去希腊度假。
“傻瓜,”他拥她在怀里笑道,“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们又不是在演韩剧。还是,其实你想甩下我偷偷溜走,再也不回来?”
她仰头,在他面颊上轻啄一下:“说不定哦,如果我在那里遇到了比你更帅的大帅哥,保不准我就不回来了。”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做梦,不可能有比我更帅的了。”
两人额头贴额头温存了一小会,他终究放手:“去吧。”
她放开他,便走向关口,一步三回头。
明明他依旧在笑,她却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落寞。
***
登机才不久的唐心便遭遇了旅途中第一件不幸的事。
她邻座的男士身材臃肿,恰好挤在中间的座位,但横溢的肥肉还是无法抑制地侵占了她的领土。
她正在心里哀叹,仿佛上帝能听见似的,立刻送了一位风度翩翩的西装革履的金丝眼镜帅哥,来到她和那位胖男士中间。
帅哥和胖男士耳语了几句,胖男士便立刻起身让位给帅哥,朝着头等舱的方向走去。
帅哥毫不含糊,迅速便坐在了腾出的位置上,目光过分炽烈地望向坐在窗边的女人。
女人见他坐下,却一声不吭地将头转向一边,戴上了耳机,对帅哥视若无睹。
默默吃瓜看戏的唐心虽然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大对,但还是谢天谢地坐在了非常富余的座位上。
坐下的她本想最后给钟亦发一条微信,就打开飞行模式。
但这一次,她先在备忘录里打了底稿,不过打了字又删,删了又重打。
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遍,她木愣愣地看着空白的屏幕,一时无言。
最后纠结的她索性作罢,正打算开飞行模式时,却还是仍不住点进了微信,从爆满的微信找出他的头像。
他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时间是在她入关不久后。
【唐心,其实我也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昨天睡在你的床上的时候一直庆幸,辛亏被砍死的人不是我,辛亏我还能活着回来见你。
你进来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其实没有睡着。我有一瞬想睁眼告诉你,我是那么需要你,所以能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但当你开口说要走时,我也明白是为什么。所以直到这一秒,我都没有挽留你。我只想请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因为我不能再忍受生命里再多一次的生离死别了,尤其如果对象是你。
Bonvoyage。】
看见微信的唐心潸然泪下,泪水决堤,开始失控。
她开始懊悔离开他。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顶着要好。她为什么总觉得她会拖累他呢?
她奋不顾身地站起身来,拦下一位与她错肩而过的空姐:“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我现在能不能下飞机,我突然有急事。”
“小姐,飞机已经马上准备起飞了,按照航司的规定,您不能下飞机了,请您坐下。”
“可是,我真的有非常紧要的事。”
“不好意思,请您坐下扣上安全带。这是航司的规定,我也很抱歉。”
唐心失落地听从空姐的嘱咐坐下,心直坠低谷。
正在她万般沮丧时,却见一只修长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位小姐,你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才想下飞机吗?”
大吃一惊的唐心遽然仰头,与闪现的钟亦四目相对,不敢相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弯起唇角,眉眼清和,笑得如同初见模样:“你好像把我落下了。你愿意带我一起走吗?”
她猛扑到他身上,因为太过激动,将他的下颌轻轻撞了一下。
但他当然没有计较,因为她正笑靥如花,朝他声嘶力竭地大喊:“Yes!!!”
***
唐心本以为和钟亦上演的是韩剧里霸总挽留女主的经典桥段,没想到天不遂人愿,霸总剧本居然已经被坐在身旁的眼镜帅哥给抢了。
不久前,钟亦言辞恳切地请求与唐心身旁的霸总对换座位:“这位先生,能不能商量一下,和您换个座位。”
霸总看了他一眼,又瞟了唐心一眼,十分高冷:“不换,谢谢。”
“呃,其实我的座位在头等舱那边,您是否可以再考虑一下?”
“我刚从头等舱来的。”霸总非常不屑,“你这是要让我再换回去?”
钟亦看着唐心期期艾艾的目光,做小伏低向霸总低声道:“兄弟,帮个忙,我女朋友在旁边。”
霸总冷哼一声,不耐烦的声音隐约有了怒意:“兄弟,你也帮我个忙,别来烦我了。我前妻就在我旁边,我在追她,可以吗?”
钟亦和唐心面面相觑,秒懂了。
原来霸总拿的还是追妻火葬场剧本。
唐心刚想和钟亦说,两个人分开坐不要紧,便见窗边的女士“咻”一下站起了身,狠狠瞪了一眼霸总,招呼过道的空姐过来:“您好,请问头等舱还有空位吗?我想要升舱。”
空姐带着职业性微笑道:“还有一个空位,这就帮您办理。”
霸总、钟亦和唐心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空姐帮她办完手续后,她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包,朝头等舱走去。走之前她还不忘向中间的霸总嗤鼻冷笑,像是在嘲笑他做的无用功。
霸总“腾”一下站起来,也招呼来空姐:“我想要升去头等舱,麻烦帮我办理一下。”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头等舱已经没座位了。”空姐带着歉意告知他,“商务舱还有空位,您要升舱吗?”
霸总气得脸都绿了。
钟亦见状,带着礼貌的微笑提议:“或许,现在您介意和我互换一下座位吗?”
***
飞机起飞后,直上云霄,在窗外云波万顷里起起伏伏。
钟亦将两人之间的扶手拉起来,消除了和她之间最后一道隔阂,与她紧挨着坐。
他的手自然地将她柔若无骨的手圈在手中,十指交握在一起。
唐心才想起一个问题:“你有带行李吗?”
“只带了贵重物品。”他淡淡笑,“因为确实是临时起意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机票?”
“送你出关以后,给你发完那条微信之后,我突然发现还是想和你呆在一起,”他说得极为淡定,但她感受到他曲折的心理过程,“所以就买了飞机票上来了。”
唐心打心底觉得,他这个时候离开应该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宋医生的事还没有出结果,他之前又接触过行凶的男子,说不定警方和诊所还会继续找他了解情况。
再说,宋医生走了,许多医护也受了伤,诊所应该是最缺人手的时候。
所以她一开始,也压根没想过叫上他。
“就让我任性一次吧,”他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我知道我做了一个不负责任的选择,人总要难得糊涂一次。”
她歪头,贴向他温暖的胸膛,蓦然想起了有一年在糖朝的年终会上,大家都喝嗨了。
年终会结束后,除了她和谢依繁,所有的女同事都有男朋友或者老公来接,让她孑孓一人,颇显落寞。
从酒店出来时,她看见了尤未更新的朋友圈。
照片里的尤未风姿绰约,正和钟亦、钟逾一起,在伦敦的碎片大厦上跨年。
她看见了钟亦许久未见的笑颜,竟觉得恍然隔世。
于是,坐在出租车上的她,一个人连嚼了十二颗大白兔奶糖后,也许是酒精上头,也许是思念作祟,她对师傅说:“师傅,麻烦去飞机场。”
她像一个发酒疯的女人,带着满身酒气,在柜台买了去伦敦的机票。
明明他已经不记得她,明明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可那一天,她义无反顾地想飞向他的城市,走过他每天上学必经的路,走过他驻足欣赏的各种景点,走过他停留憩息的公园。
她或许不能在这个城市和他相遇,但她不在乎。她只想置身于有他气息的地方,和他共同欣赏一次这个城市的日出与日落。
如果不是舅舅突然打来的电话,让她在出关前终究悬崖勒马,她应该已经完成了这趟难得糊涂的旅行。
“我有过比你更任性的时候。”她躺在他怀里,想起那张抽屉里压着的没有使用的飞机票,自嘲地笑,“跟我比起来,你这简直就是小儿科。”
钟亦也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用手臂环住了她,让她枕得更舒服些,却并没有追问她的任性。
当然,就算他问了,她也绝不会老实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脸气绿的霸总是下一本《瞎撩》的男主谈行止,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预收一下,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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