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托里尼的机场太小,班次不多,没有直飞的飞机能抵达,两人不得不先去俄罗斯转机。
钟亦下了飞机以后,就在机场开始买衣服。可能天生就是衣架子,他没多试,只是随意看了一下型号,选了几件不会出错的普通款,就拿去结账了。
唐心却不怀好意地抓起了几件花花绿绿的毛衣和衬衫,试图混进他那一大堆看上去像是要去公干的商务装里,却还是被他眼尖发现:“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这家商店请的托吗?”
“很合适度假呀!”她拿着那件最花里胡哨的衬衫在他身上比对,“去沙滩就应该穿这种才对。”
钟亦笑笑,示意结账的售货员将唐心手里的也结了。
她见他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变本加厉地又塞了一条泳裤进去,这次倒是引起了他的警觉,挑起泳裤问:“你……这是几个意思?”
“去希腊怎么能不下水呢?”她想当然道,“我可是至少带了5件游泳衣。”
“现在天气这么冷,下不了海呀。”他记得之前已经跟她提过了。
“但是酒店有恒温浴池啊。而且我们可以去火山旁边泡温泉!”她殷切地提议,“你不会就打算让我一个人玩吧?”
钟亦目光凝滞,笑意瞬间消失,整张脸都阴郁下来。
她被他颓然失神吓到,急忙道:“好啦,好啦,我随便说说的。你不想下水,帮我拍照正好。”
钟亦醒过神来,意识到他的失态,又温和地笑起来:“既然去玩,当然要玩得尽兴。下水而已,我又不是旱鸭子。不过……”
他举抽出泳裤的吊牌看了看尺码,意味深长地看着唐心:“你对我的size好像有一点点误解。”
说完这话,他就若无其事地自己去换了一条更大的尺码泳裤。
唐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话中有话,老脸突然一红,不可抑制地有了一些不健康的联想。
***
抵达圣托里尼的机场时,是希腊的早上八点多,但他们的航程已经累计超过二十小时。
尽管唐心几乎在第二程是一路谁过来的,但还是疲惫异常。钟亦或许是因为身经百战,飞过太多次超长时间的航线了,已经产生了免疫,下飞机时还是神采奕奕。
她耷拉着眼皮,半梦半醒,挂在他臂弯里,任凭他带着她走。
排队等候入关时,坐在窗口后检查的工作人员是位秃顶的中年大叔,看见她和钟亦“绑定”在一起的样子,不可抑制地姨母笑了一下,笑得唐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当即甩开了钟亦,和他保持距离。
钟亦也瞥见了工作人员的目光,一把将她又拉回自己的身侧,揉揉她的头:“这就不好意思啦?”
“我……”毕竟是母胎solo,在别的事情上她虽然硬气,但到这种事上,她就真的脸皮厚不起来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含蓄的人。”
“我本来是想含蓄一点的,可是之前发现,对你,还是不能含蓄。”他将她零乱的头发用手捋好,指了指窗口,“到了,你先去吧。”
唐心又被他撩得心砰砰直跳,低头小碎步挪到了窗口,向刚刚姨母笑的大叔递上了护照。
大叔先是用蹩脚的中文和她说了一声“你好”,便迅速替她开始办理。
中间他用英语提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大概就是问她从哪里来的,打算住几天之类的。
唐心老老实实回答了,正以为可以过关大吉了,大叔却看着她身后的钟亦问她:“小姐,你是和那位先生一起来度蜜月的吗?”
唐心赶紧摇头否认,用英语告诉他:“不,我们不是夫妻。”
“那祝你和你的男朋友能在这里留下美好的回忆,”大叔将护照返还给她,“他一定非常爱你。”
唐心料想他大抵看过太多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和度蜜月的夫妻了,已经习惯性送出这样的祝福了,便礼貌地回以微笑:“谢谢,再见。”
***
行李出得太慢,唐心等着等着又等困了,迷迷糊糊地跟着取到行李的钟亦出了机场。
钟亦很快就找到唐酒店来接机的小伙子。
小伙子叫Edward,典型的希腊本土长相,金发碧眼,四肢修长,一身健硕的肌肉被天然的阳光晒得黝黑,不过面色却些微发红。不过他的五官长得并不是很精致,出乎了唐心的预料。
他向唐心和钟亦打了招呼,便接过行李,带着两人去找他的车。
上了车以后,唐心真的困得只剩半条狗命了,躺在后座上听前排的钟亦用英语向Edward了解风土人情,听得她更困倦了。
她睡过去前,还不忘向钟亦信誓旦旦地保证:“到酒店我先睡一会,然后我们就去蓝顶教堂和悬崖栈道。”
“嗯,都听你的。”
钟亦侧过脸正打算多说几句时,她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
世界上除了「手机震动、我能反杀、他喜欢我」这三大错觉,第四大错觉一定是——我以为我出门是去旅游,结果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在酒店睡觉。
睡得昏天地暗的唐心醒来时,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差点没晕过去。
竟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只不过睡了一觉,旅游日程的第一天就凭空蒸发了。
她长吁短叹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已置身于预订的洞穴酒店里,却怎么都没有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
她赤脚走下冰冷的乳白色岩壁,颗粒状的地面刺喇喇的,踩在上面酥麻酥麻。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海风捎带着咸涩的气味涌来。
悬崖峭壁陡立,无数临海的蓝白色民宿酒店灯火长明,辉煌夺目,像无数颗闪亮的星子,陨落在海岸边线上,光芒万丈。
她被光迷了眼,不觉自己已经被冻出了鸡皮疙瘩。
下一秒,柔软的披肩就裹在她身上,给予她猝不及防的温暖。
她回眸,正见他在夜色中插着口袋站在她身后,眼眸里倒影着熠熠光华,像是一簇簇燃烧的火苗:“小心着凉。”
“你……一直在等我吗?”她局促,“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他轻笑一声:“没有,我在你楼上的露台上看夜景。只不过刚好看见你出来,才下楼来找你。”
唐心的房间正处在悬崖中央,恰好能将夜景尽收眼底。
她转回头看了看身后,指了指上一层楼的房间:“这是你房间?”
“对啊,继续住你楼上,”他莞尔,“保持传统。”
“我是怎么下来的?”她抬头,望了一眼一旁蜿蜒的小路和陡峭的楼梯。
因为订的是悬崖酒店,这家名叫ApertoSuites的酒店和其他悬崖酒店团聚在一起,各自盘踞了整座悬崖的一小部分,仅仅靠着过路的悬崖楼梯互相分隔。
也就是说,一不留神,你就可能从你住的酒店横跨到相邻酒店的地盘上。
ApertoSuites总共约莫十几间房,越高的套房离地面越近,视野更开阔,价格也更贵。
唐心选了中档的套房,所处的位置离平地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没有电梯,只能靠腿爬下山。她实在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在昏睡中从平地走下来的。
钟亦微微一笑:“你猜。”
他却并没有留给她富足的时间猜测,只是拉着她走到露台上的高脚桌前,绅士地拉开座椅,请她坐下,指着桌上的盘里的食物和起泡酒道:“我之前让厨房做的。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只叫了甜虾沙拉和起泡酒。现在厨房没人了,你恐怕只能吃这个了。你应该不对海鲜过敏吧?”
明明在飞机上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做照顾他的那个人。但一路以来,她还是被他妥帖细致地照顾。
这让她更不好意思了。
她总是觉得,爱情的意义就在于双向付出。如果只是一个人单方面地对另一个人好,得不到回应,那这段感情注定走不长远。
所以她总是想在他面前保留无所不能的形象,尽量不去麻烦他,而是能在他需要她的时候,挺身而出来保护他。
但事与愿违,她还是高估了她自己,反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并没能帮上他什么。
“不能吃海鲜吗?”钟亦见她迟迟不动刀叉,问道。
她摇摇头,咬唇看向他:“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过分好了。但我好像从来没照顾你,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想到的却是逃跑,跑到这里来逃避现实。钟亦,你让我很心虚。”
他听后,只是用刀叉将甜虾剖成小块,放到她面前:“可是在飞机上的时候,你也愿意为我几句话就留下,这就足够了。谈恋爱又不是在算账,一借一贷平账了才行,不要计较得这么清楚。”
“况且,”他目光里突然有了狡黠,“不要感动太早,说不定我还打算让你以后还利息呢。”
他打消了她的顾虑,也让她又开始鼻酸,朝他道:“那你有需要的时候,也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偷偷硬扛着,就像这一次一样,一个人藏起来。你如果总是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只会让我觉得我很废,什么都帮不上你。”
他怔然后笑:“好,那下次我有麻烦,就换你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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