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绵坐在皇帝送的千里马上,对站在马下的谢莺歌说道:“莺歌,我回去了。”
谢莺歌没说话。
谢莺歌牵着马绳的手,紧了紧,撇开脸,眼眶有点热,她没敢去看马上坐的那个人,嘴角动了动,但终于还是没说话。
夏绵晃了晃马绳,“莺歌,我回去了。”
谢莺歌终于有了反应一样的说道,“回去便回去。”
“那你把手松开啊。”谢莺歌一直牵着马绳,夏绵都走不了。
谢莺歌把手松开了,“我再嘱咐你两句话。”
谢莺歌朝夏绵招招手,夏绵把头低下来,谢莺歌看了看马身上面的夏绵:“太高了,你下来。”
夏绵不知不觉地就叹了一口气,从马身上面下来。她能感受到谢莺歌对自己的不舍,所以谢莺歌才一直牵着马绳。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现在都戌时了,夏绵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再不回去就该在谢莺歌这里过夜了。谢霆筠来来回回都出来看几趟了,夏绵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走,又不好意思催,所以才装成路过的样子总是出来。主人家不愿意留客,她也是不好厚脸皮再纠缠下去了。但是谢莺歌又显得依依不舍的,夏绵就也不好就这样走掉。
谢莺歌站在夏绵身旁,凑近她,俯身说话,把手放在夏绵的肩上,稍微把夏绵往自己的身边搂了一下,然后樱桃小嘴靠着夏绵的耳廓,低声对她说话,夏绵只觉得耳洞里有一股热气跑进去了,倒是谢莺歌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清。
“你说了什么?”夏绵拉了一下被谢莺歌说话的那只耳垂,仿佛这样耳洞里面才能有一点清凉空气进去,也只有这样耳朵好像才不会那么燥热。
“我说,”谢莺歌再度靠近夏绵,用着极其小声的气音说道。“真的不要留下来,我帮你上药吗?”
夏绵看了一眼自己的虎口,那是被赵小妹咬出来的牙印,有点红肿,还有一点血迹,但是总体也不太严重,稍微上点药清理一下就可以了。“不用了,我回我自己府中清理就好。”
再耽搁下去,夏绵怕谢丞相又要再一次出来‘偶遇’了。
谢莺歌摸了摸夏绵束冠下额头前刚长出来的一些绒发,摸上去毛茸茸的,又有点轻微的扎手,手心被头发刮过的感觉特别地绵软舒适,谢莺歌又多抚了几下。“那你走吧。”
夏绵无奈地垂下眉眼,“那你把我肩上的手放开啊。”
谢莺歌这才放了手。
谢霆筠摇摇头,又再度回到了内院,真是没眼看这一晚上,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的都第几出了,谢霆筠从最开始的暴躁到现在都有点无奈了。但是他真的不敢催,六殿下再叫人看不下,也是夏国即将被颁布诏令的皇储,等立皇储的诏令一发,仪式一办,少不得要对他更加恭谨一点。
夏绵抓着马鞍,跨到了马背上,双腿夹着马的肚腹,“那我真走了,我们成婚那天再见。”
夏绵朝谢莺歌摇摇手。谢莺歌直接背过身去,右手抓着束腰带里长剑露出来的剑柄,看都不看她地走了。夏绵的摇手无人回应,只好讪讪地放了下来。侧脸看了一眼被安置在马车内的赵小妹,夏绵怀着一点愧疚的心情,对身旁跟随她的侍从说道,“我们走吧。”
“是!”
夏绵披着月光走了。谢莺歌在夏绵走后不久,便立即跨坐到了她的那匹烈马上,一个人无声的出现在月色下,紧跟着夏绵的队伍走。
“小姐呢?”再次晃出来谢霆筠,这次没有扑空,总算见着夏绵人走了,只是谢莺歌也不在了,他便唤了一名小厮问,心内以为谢莺歌应该是回自己闺房去了。
“出去了。”小厮交代说。
“出去了?”谢霆筠的语气很是不得了,这个时段竟然还出门。他想不到谢莺歌这个时段要去办什么事?况且闺阁家的女子这个时段,本身是不应该出去的。
“交代去哪了吗?”谢霆筠耐着怒气问道。
“没交代。不过六殿下一走,小姐便也走了。”
“……”所以是去‘千里相送’了吗?
谢霆筠咬了咬后槽牙,又气不顺地拍了下自己额头,“老夫迟早给她气死!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泼出去的水还要泼出去才难收呢。我这女儿还没泼出去就已经难收了。真是……”
夏绵悠悠地走在队伍前面,她身旁两侧跟着谢莺歌这么多年精心培养出来的护卫。这里面的人都跟谢莺歌签了死契,又被谢莺歌精心培养了数年,几乎都是谢莺歌这些年的心血之作,现在全都送给了夏绵。因为谢莺歌太害怕了,她怕那样的事情再一次出现在绵绵身上,所以谢莺歌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都送给了夏绵。
可即便是已经做到如此份上,她仍觉得不放心,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或许是今晚这样的月色,还有这样的时间,让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感觉很不安。这一路一定要跟着夏绵,确认她安全回到府中,才觉心安一些。
夏绵根本不知道她后背跟了一个谢莺歌。她是骑在马背上悠悠地想事情,她想着,这次回到府中以后,该端出什么样的姿态对待府中的下人呢?谢莺歌说她以前是个治下松散,脾气绵软的主子,那现在回去是要继续保持绵软的个性去处事,还是一下子强硬起来,端出皇储的威严去治下呢?夏绵在维系过去的自己和创建新的自己之间,发生了犹疑。
按她自己现在的状况,她失忆了嘛,现在是一张白纸,一片空白,从本我的角度出发,她其实更偏向于强势的皇储殿下,她觉得她可以把这样的自己塑造得比较好,如果维系以前那个绵软松散的性格也不是不行,但她总有一点感觉,以前的自己是在扮猪吃老虎的感觉,以前的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自己的感觉。她真正的自己,在谢莺歌府中居住的这段日子,她感受到了,是比较聪明的,记忆力不错,会的东西好似也很多,但是从谢莺歌给的反应来看,自己以前有很大的装傻嫌疑。
为什么要去装傻?夏绵现在是不知道。但是她不想维系装傻这件事了,因为没有一个理由支撑她继续装傻。聪明对于她现在的处境更有利,如果一直傻乎乎的,就帮不了谢莺歌做她想做的事了。谢莺歌现在想做的事,必须要有来自她的协助,所以她必须聪明一点,不能傻乎乎的。
想到傻乎乎这件事,夏绵又想到了,以前她在赵小妹家的事,那时候总被骂小傻子,包括现在也是这个称呼。夏绵现在想想,又没吃饭,又要劈柴挑水,一天下来饿的浑浑噩噩,眼冒金星的,头还痛,状态本来就不好,赵小妹还总是批评她教育她,让她一度也很消极和灰心。那样的状态,聪明得起来才怪。
可是到了谢莺歌这里,谢莺歌就对她很好,吃食方面照顾得好,药膳方面也给得好,过了很滋补的一段时日,而且谢莺歌除却惹她生气的时候,大多时候对自己都秉持鼓励型教育,所以夏绵才发现自己原来会很多东西,可能还会别的东西。所以果然,千里马还是要遇伯乐,才能发光发热啊。
谢莺歌就是她的伯乐。
夏绵弯了弯嘴角,想到谢莺歌这个伯乐,心里莫名的跑出一种很甜蜜的感觉,感觉谢莺歌对她很好很好,这让她有点沾沾自喜,一个美人对自己很好,还是个倾国大美女,说不飘飘然是有些假的。唉,可惜就是自己不是个男儿身,如果是个男儿身,此番成婚倒真能成就一桩佳偶天成的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