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屋以后,谢莺歌的面色才算稍霁,但仍不好看。似乎有些郁结挂在她眉梢久下不去,夏绵便自个儿兀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而谢莺歌只在中间的时候横眼看过夏绵一回,之后便不再多作理睬。夏绵抓着座椅下的布襟揉了揉,兀自消沉的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开口和谢莺歌说话。
“莺歌认为凶手是谁呢?”夏绵找了一个应该聊的话题。
“绵绵怎么看呢?”谢莺歌再次反问。
这是谢莺歌今晚出现的第二次反问句。须知,反问有时候是一种偷懒的行径。一种懒得同你扩张说,便反问你。或者一种懒得回答你,便反问你。再有一种,便是真的想知道你想法。
夏绵说不准谢莺歌属于哪种,毕竟今晚的谢莺歌着实古怪。
“我觉得被划伤脸的那名刺客是关键,若是知晓了他是谁,或许就知晓了此次平戎江游船猎杀这背后的主使。”夏绵回答道,并且在心里想,是不是我今次做的实在过分,而我不够自知,所以才觉得谢莺歌今晚的态度委实古怪,但她其实只是在闹脾气呢?
夏绵摇摇头,似乎正在使劲的想把脑袋里的想法给拎清楚。
“那名刺客的底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绵绵可以把精力放到其他的事情上。”谢莺歌看着书,空置的那只手,食指和中指抬起来,捻了捻自己垂在肩头上的长发,似乎在确认它是否已经够干了。
“把精力放到其他什么事情上呢?”夏绵顺着谢莺歌的话问道,但其实心里在想,谢莺歌这次真的不太好哄,上次见她在船头走的那般快,自己心里就嘀咕预计这次不会好哄,没想到是一语成鉴了最后。
“自然是将精力放在太子应该要做的那些事情上。”谢莺歌简短地说道,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和夏绵再扩展说的意思了。
夏绵就有一种感觉,好像话题到了这里就可以结束的感觉。似乎今晚就该结束在这个话题这句话上面的感觉。
夏绵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告辞的话语已经在喉咙口滚了又滚。毕竟今晚暖场的话,道歉的话,尬聊的话她都一一跟谢莺歌聊过了。而谢莺歌也没有继续和她扩展说话的意思了,那么要脸的人此刻就该回到自家的府上去了。
“那我回……”
“坐下。”谢莺歌打断夏绵即将吐口的话,执卷的手指紧了又紧。
“那我……今晚留在这里睡?”夏绵又坐下,不确定地复问道。
谢莺歌许久不再启唇,右手的大拇指在曲折的食指关节上不断的摩挲,再摩挲,那样子很像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心。
“那我回去?”夏绵觉得谢莺歌决心下得也太久了,便越厨代庖地紧先问道。
“不许你回!”谢莺歌眼神冷冷的瞥了夏绵一眼。
夏绵觉得真是不容易,往日要谢莺歌看她一眼,那是极其容易的事,别说看一眼,就是待在一起的整个上午或者下午都看着自己,谢莺歌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在今晚确实十分的不易。
夏绵又坐下了。同时在心中又笃定了,今晚的谢莺歌真是非常的别扭与古怪。
如果要给这种别扭与古怪评个分级的话,那今晚的谢莺歌便是有七八分的别扭和十分的古怪了。
“那,那就别看书了,一起睡呗?”夏绵试探性的再问道。已经到了作息的时间,谢莺歌在坚持看书的话,那就真的非常晚睡了。
“你睡你的,我再看会儿。”谢莺歌拒绝夏绵,并且又拿起了案几上的另外一本书开始看,并且那本书还不薄的样子,厚厚的一寸,夏绵就感觉谢莺歌有一种要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的打算。
夏绵也不出声阻止谢莺歌,只是一个人坐在床头静静的想了会儿,谢莺歌要自己留下来,但是她却开始装模作样的看书,这肯定是装模作样,都这个点了,谁还要那么认真的看书,而且她那本书还是通史巨著,有必要赶在这个点看这种书吗?所以肯定是装模作样。谢莺歌现在就是要自己留下来,又要装模作样的来冷淡自己。。。
这种态度真是令人猜不透啊!
夏绵扎心地想,应该不是单纯地因为此次的游船事件,自己中途改变计划没有告知她,要是只是如此单纯的理由,她也不至于在今晚表现的如此别扭与古怪啊。肯定是在自己没有去哄她的这些天里,她的心态又发生了其他的变化。
这种变化大概类似于女子在月事到来的那几天,心情的复杂,旁人是无法理解的,但自身确实很烦躁。夏绵觉得谢莺歌现在就跟这种状态很像,自己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那莺歌你还是不要看书到太晚吧,早点睡。”夏绵劝了谢莺歌最后一句,便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裳。
“嗯。”谢莺歌依旧的冷淡。像一尊雕塑,老那么个表情,只有唇角微微抿紧,似乎泄露了她此刻看见夏绵脱下衣裳,心里的不自在。
夏绵枕到枕头上,然后闭上了眼睛,那样子就似乎已经在正儿八经的预备入睡了。
谢莺歌等了有两刻钟的时间,才轻轻的放下手中的书,在跃动的烛火中看着似乎已经睡着的夏绵,睡得蓬蓬松松的头发,睡得绯红俊秀的睡颜,柔软的下巴弧度,以及那弧度之上粉嫩微张的小嘴。
谢莺歌盯着夏绵那嘴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眼睛,自觉不对似的垂下头,在晃动的烛火中陷入了较为绵长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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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的时候,夏绵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有些微凉,她往旁边扑了扑,没扑到人,下意识的便一皱眉睁开了一条眼睛的缝,发现谢莺歌并不在她的床上。
夏绵往床头位置趴了趴身体,看向那扇被谢莺歌再次打开的窗户,淡青色的天畔上刚抹出一点浅浅的金亮,那云朵后面像是藏着无数道金光要迸射出来,这么一看可能就是卯时了,夏绵掀开被子坐起来,在床头醒了一会儿神便走了。
告假还剩最后两日,夏绵终于在自己的府上等到了杨逍榆的来访。
按理说这皇子遇刺,关系近好的人都要来探望一番。杨逍榆却是在最后两日才来了,按他与夏绵在明面上呈现的友好关系来说,这是不合宜的。但是双方都没有点破这点不合宜,夏绵更是命人奉茶在厅中接待他。
“府上可忙?”夏绵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说忙也忙,平戎江游船之案轰动了京都,这御林军护卫首领萧健更是被圣上直接治罪下狱,新上任的护卫首领还需多方的指导,说来惭愧,我驻守在都城多年,经验方面之事也能给他做一二参考,于是这几日我便都在他府上做些参建之事。”杨逍榆含笑的向夏绵解释道,夏绵也没有从杨逍榆的眼中和口中看出任何的破绽。
“如此。”夏绵笑了笑。如此就说明了杨逍榆这几日不是因为心虚,亦或是要忙着部署旁的事情,而没有来到夏绵的府上做些慰藉。如此也说明了杨逍榆与新上任的护卫首领关系还不错。
“逍榆啊,这是我第二次遇刺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每一次都遇上一批武功高强的。若是这次莺歌没带着一批骁勇善战的护卫及时赶到,我恐怕就命丧黄泉了。是以,我也从中得到了一些教训,武艺该学还是得学嘛。择日不如撞日吧,我有这心意,而你恰到我府中,那便教我一些实用的招数吧。”夏绵觉得只要和杨逍榆动手过几招,便有可能看出一些端倪。她这次遇刺就有注意船上刺客的身手,直觉那一名武功高强的刺客也许就是杨逍榆扮作的。夏绵知道要验证心中的猜想,光自个儿在心中想是没用的,要动手验证才行。
“六哥儿竟有这兴致,那逍榆陪着便是。”杨逍榆也一副不慌不忙的态度,慢腾腾地跟着夏绵来到院中,亮出了佩剑。
夏绵也让府中的下人提了自己的佩剑上来,夏绵虽说不学武艺吧,但是该有的东西还是齐全的,甚至佩剑也是极其好的名师打造的,夏绵拔出佩剑的时候,杨逍榆便在旁夸赞这剑如何如何的不俗。
“那是自然,这是谢家小姐送我们殿下的名剑。”管家在旁凉凉的说了一句,似乎是嫌杨逍榆上次送给夏绵的那柄短棍并不那么好一般,一比较之下就出差距了。
杨逍榆瞬间不吭声了,而夏绵也在想,原来这柄佩剑是谢莺歌送给自己的,谢莺歌还真是体贴入微的女人,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身边凑。这柄佩剑看的却是锻造工艺很好,削物看起来也锋利,只是有点笨重,作为女子的自己使用来说,缺点就是有一点不大称手。
“那就试试莺歌送给殿下的剑,在殿下手中是否使的称手吧!”杨逍榆说完这么一句,便开始发动攻击。
没三两下夏绵的佩剑被便被杨逍榆打劈了在地上,夏绵蹲身去捡,拍了拍剑身上面的尘土,“你太暴力。”
“是殿下太柔弱。”杨逍榆说完便噤了声,仿佛说的这句话已经超过了身份,自觉不妥,但话已出口又无法收回。
“嗯。”夏绵也不多说,重新再战。
赵小妹在夏绵府中也待了一些时日,每日总是无所事事,吃饱了就随便逛园子,偶尔戏弄戏弄丫鬟,和小厮比比腕力之类的,今日看到夏绵在院中与人斗武,便捧了一把瓜子坐在底下看。
夏绵这个笨手笨脚的,怎么突然会武功呢?赵小妹越看越称奇。虽然总是被人打落佩剑,但看起来还是会武功的,至少比自己高强,虽然打得真的很烂。
夏绵在杨逍榆强悍的攻势下,大有节节败退的趋势,一路溃不成军,还让人挑飞了佩剑,最后坐倒在地上,脑袋还磕过某一不知具物的硬物,杨逍榆的剑尖更是指着夏绵的脖颈。
“我赢了。”杨逍榆弯了弯唇角,颇有些自负地说道。
“嗯,你赢了。”夏绵捂着头站起来,认输也认得干脆。
等杨逍榆走了,赵小妹便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到夏绵的身后,对着夏绵突然大喝一声,夏绵刚捡起来的佩剑又应声落在地上。赵小妹哈哈大笑,心中觉得夏绵这副笨手笨脚的劲儿,还跟在斩狼山的时候一模一样,真是可笑到可爱。
“你入府已有些时日,礼仪方面的事没人教习你吗?”夏绵再次捡起地上的佩剑,并不理会赵小妹的嘲笑,兀自负手在前走着,指尖探寻了一下自己握剑的那只臂弯。赵小妹哪里知道,夏绵并不是因为被吓唬的掉落了手中的佩剑,而是被杨逍榆的对剑之势震得手麻。
和杨逍榆对剑的这几招,夏绵已经感觉到了,杨逍榆保存了大部分的实力,只拿出了一小部分和自己‘戏耍’。虽然自己也保存了一些实力,但是若是全力对抗的状态,自己还是会被杨逍榆打飞的。差距的确就摆在那里了,她确实不如精通武艺又苦练多年的杨逍榆厉害。若是把杨逍榆的武术造诣比做一棵参天巨树,那么夏绵现在就是在巨树旁边的那颗羸弱的小苗。
只是今日切磋,也不在比武艺高低,在这与杨逍榆对战的几招里,夏绵已经看出了并不是刺客在游船上使的那些招式。不过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便是杨逍榆当日在游船上使用的那些招式,故意使得与平日里完全不同。
“说起这个我还要同你置气的,你为什么叫管家那老头教习我礼仪?我又不需要学这个。”赵小妹撇开管家,紧跟上夏绵的步伐,为自己争取道。她不喜欢这些繁缛的礼仪,如果要自己学习这种繁缛的礼仪,还不如让自己学习跟壮汉掰腕子来得痛快。
“你要学。”夏绵并不想与赵小妹多谈的样子,只匆匆嘱咐了一句,便向自己的宫室走去。
“我不学,要我学礼仪,你还不如叫我学武艺吧!”赵小妹紧随其后,继续要求夏绵改变主意。
夏绵的步伐快了许多,几乎那是一种急切切步势,三步并作两步走,赵小妹都有些跟不上了,也不明白夏绵为什么走得这般着急,她们很快就走到了夏绵的宫室门口。
“你要学。”夏绵还是重复这句话,然后极快地掩上了宫室的门。
赵小妹被夏绵阻挡在门外,嘀咕了几句走开了。
夏绵站在门后,紧紧的捂住额头,她现在额头痛得要死,里面好像快要炸开了,之前敷药的那些密扎感又来了,而且在此时显得更盛了,夏绵脚步虚晃了两下,便直接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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