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莺歌有许久没见过夏绵了,如果精确到时辰的话,她便已经有半个月零五个时辰没见过夏绵了。两人之间不知是谁更刻意地在躲着谁,总之就造成了长时间的不见面。谢莺歌不是有点纠结,她是相当的矛盾,还很抑郁的那种。
起因就是她那天哭着从船上下来以后,卢萍在她身后跟着问的那句,“小姐你不会对六殿下……还有……可她是个女子啊!”语气过于讶异与惊叹,好似一道惊雷突兀的打进了谢莺歌一直迷惘的灵魂。
对呀,自己在干什么?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就好似被心爱之人背弃了一般,失魂落魄,沮丧感溢满的心尖。这幅鬼样子,竟是因为一个同为女子的夏绵?
我在干什么?
天啦!我在干什么?!我竟是对同为女子的夏绵有了情谊!!
谢莺歌回家之后就进入了一种面壁思过的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夏绵那天主动来找她,谢莺歌还是一种面壁的心情,觉得自己得悔改,这种心态是不对的。但是夏绵竟然从那日以后接连十多日没来找自己,这就让谢莺歌有很深的难受了。这就好比知道不对是一回事,可是忍着这种感觉又是另外一回事。
“殿下,谢家小姐一直在看你。”跟着夏绵以男装身份混进来的赵小妹,悄声地提醒正在与他人说话的夏绵。
夏绵回头看了一眼谢莺歌所在的方位,谢莺歌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和坐在贵妃座上的谢静怡说着话。夏绵扭开了头。
谢莺歌又看向篝火对面的夏绵,夏绵与旁人说话谈笑风生,应付自如。那张精致的面孔即便隔得遥远,仍是俊美得令人感到耀眼。谢莺歌很想夏绵的交谈对象换作自己,想象如果是自己正在与这样耀眼的夏绵在交谈,此刻就不会感到乏闷且无趣,一定会非常有趣味。自己甚至可以逗逗夏绵……止住!!不能再有这样的念想了!!
如果总是这样念想和夏绵在一起,那么怎么能劝服自己在帮助夏绵登上帝位以后就放手?该看不惯她和普通男子在一起了。就像此刻看不惯她和翰林院的呆书生在亲密交谈一样,明明是秋季狩猎,那翰林院的呆书生是没有自知之名吗?他这种孱弱的体格该来这种地方吗?快把那个呆书生叉出去!
“殿下,我还是觉得不是我的错觉,谢家小姐的确在看你。”赵小妹又向夏绵小声进言。当事人可能不觉得,但是赵小妹作为旁观者来说,一直见谢莺歌的目光纠结在夏绵的侧脸与后脑勺上,而夏绵又几经错过这种‘发现’,真是令旁观者感到很痛苦!
夏绵又看了谢莺歌所在的方位一眼,然后递了一个眼神给赵小妹,那意思就是再无中生有定不轻饶的意思。
赵小妹,“……”
冤枉啊!
感觉一口老血怄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诶,真的有。”
“我就是不懂为什么我得穿男装?”赵小妹见夏绵完全不理会这个话题了,便换了另一个话题说到。她不像夏绵‘左右逢源’,有很多人可以聊,她的聊天对象有且只有夏绵一个。
“皇子参加秋猎身边带的尽是莺莺燕燕的丫鬟成何体统?自然要换做小厮。”夏绵见赵小妹终于不再提及谢莺歌了,便耐着解释道。
“哦,这秋猎真有意思。”赵小妹敷衍地说了一句。
夏绵横眼看一眼她,便不再多做理睬。这翰林院的小子也是啰嗦,上到天文地理,下到专业学术,亦或最近发生的时事,真是无所不能扯,还样样扯的很精通。夏绵想走开已经很久了,无奈与这小子的聊天氛围被刻意经营的太好了,夏绵一时走不开,直想把这小子收入麾下算了。反正这小子想方设法混进来与自己攀谈,也是想自己能看见他的才华,并且将他收入麾下任用。但是夏绵只这么一想,又很快把这种念头抛开了,收人麾下之人需要慎之再慎之,不得这么草率,于是只好拖着勉强与这小子继续话聊。
是什么样的话题可以聊这么久呢?
谢莺歌挥袖起身间掀翻了桌上的酒盏,被一旁的谢静怡立即拉住了手臂。
“这是秋猎,你且忍忍吧!”谢静怡劝谢莺歌道。她自然知道谢莺歌为什么要急着起身,那篝火对面遥相辉映两张脸,聊得是脸上红光满满,自己自然是能忍的。她生在后宫见惯了这种场面,何况那还是个男人,有何不能忍的?
但是自己这个嫉妒心极强的表妹是忍不了的。表妹自小看六殿下就极为重要,而且是别人沾染不得,自六殿下跟表妹交好以后,旁人就不能亲近六殿下了!眼前这种画面在表妹的心里恐怕已经强行理解成,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了。
“我想知道他们说什么话题,能聊这么开心。”谢莺歌笑了笑,将桌上被掀翻的酒盏又扶正了,兀自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饮了起来。
谢静怡瞧着谢莺歌那笑,只觉得无比的闷惨,又闷又惨的,真不如不笑来得好。这两人分明都已经订婚了,完婚也在不久之后,谢莺歌为什么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难不成是……六殿下冷落了自己这个表妹?
问自己这个锯嘴葫芦一样的表妹肯定是没戏,谢静怡决定要找个空隙问一问夏绵。
“今日射猎在诸皇子与大臣中排名第一的是六皇儿吧?六皇儿可有想要的嘉奖之物?”老皇帝开口问道,眼下这个糟心的时机,糟心的氛围,举办一场秋猎也算缓解了心情。六皇儿争气啊,在立为太子之后便表现不凡,今日秋猎又拔得头筹,老皇帝心情略有转好的问道。
夏绵从人群出来,对皇帝与皇后做了一辑,道,“儿臣确有一物想要,便是鎏金山庄的凤鸟衔珠头钗。此钗难得,由鎏金山庄的庄主亲制,一年只制一个款式,而每次只出一支的量不肯多出了。是以……”
夏绵说到这里对皇后笑了笑,皇后的那一道白眼翻得周遭的认识都看得无比清楚。身为皇后居然翻白眼,可见这爱割得有多痛。
“太子都当面向本宫讨要了,本宫有什么能不能割爱的?赏吧。”皇后将朱钗从自己头上拔下来,命人装入锦盒之中递给夏绵。
“只是不知太子要送给谁呢?”皇后见夏绵已经拿到锦盒,便好事般地多问一句,想知道自己的心头好将要去往哪里?
“自然是送给莺歌了。”夏绵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并朝皇后再次做了一辑表示感恩。
皇帝闻言也笑,“都说吾儿惧内,但依朕看,吾儿不是惧内,不过是很喜欢谢家这位小姐罢了。”
众人也随皇帝的揶揄大笑起来。
夏绵在这片揶揄的笑声中走到了谢莺歌面前,将锦盒递给谢莺歌,却是一眼不看谢莺歌的走掉。
拿着锦盒的谢莺歌“……”
本是有点难自抑的高兴。特别是夏绵在这片笑声中向自己镇定走来的时候,谢莺歌简直有种对方身上有万丈光芒的感觉。但是当夏绵把锦盒塞给自己扭身就走的时候,谢莺歌只想问一句——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过来同我说清楚了!
“哪有人像你这样送完礼就匆匆调头的,你是猪吗?”赵小妹见夏绵回来,也忍不住埋汰道。
“莺歌眼下并不想见我,我还在她面前晃,才是猪。”夏绵为自己辩解道。
“怎么你们又吵架啊?”赵小妹有点幸灾乐祸。
“没有。”夏绵不大想答。
其实是有点想起来了,想起曾经自己女扮男装,在谢莺歌身边,喜欢着谢莺歌却不敢表露,但又暗戳戳的接触谢莺歌,表露着自己卑微的喜欢的心意,在谢莺歌也渐渐的回应起自己的喜欢以后,既想坦诚自己是女子身份,又害怕坦承自己是女子身份后,谢莺歌便不会再喜欢自己的那种纠结心理。
这是和杨逍榆打了一架之后,呈现的意外效果,没想到在创口之上再撞一次能出现的效果。
说起来,记忆就是一件无比玄妙的事情。比如恢复记忆居然要靠再撞一次的方法,又比如夏绵能恢复曾经喜欢谢莺歌的这种纠结心理的记忆,却又无法对这些记忆有共情心理一样。夏绵现在看这些记忆,就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但自己却没有共情心理。她现在看谢莺歌,就有一种自己欺骗了她的感觉,然后见面就会尴尬得像猫爪子乱抓的那般难受,却没有爱上对方的共情感受。夏绵甚至觉得,想起了这段记忆让自己更加坚定了,不能再重蹈覆辙的决心,也就是从现在开始见到谢莺歌这个人,自己一定要对她足够的坦诚,足够的尊重,以弥补自己迟到的歉意。
所以夏绵给谢莺歌送了一支,据卢萍说谢莺歌每一年都很想得到的头钗,却又在送完头钗后立即离开了谢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