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你知道吗?吃枣子对身子十分好的。”赵小妹提着一个果篮,手中摘着,口头不闲着跟夏绵闲聊。

夏绵将自己的常服下摆扎成一个布兜,跟在赵小妹的身后,往树上摘枣。

“不知道。有何稀奇之处吗?”夏绵抹了一下被果树园里的蚊虫叮的有些痒的眼睑。

“鲜枣有健润脾胃,养血补气的功用。”赵小妹穿着一身农妇的衣裳,两只袖子都挽了起来,采果子的动作爽气又利落,就像生来干惯了这些个活。

“哦,我脾胃好,血气也不需补。”夏绵穿一身常服,紫金冠,采果子的动作带着一种皇室特有的自持与矜贵,采得斯斯文文,儒雅有礼,简直就像是吟诗作对一般要给这采果子的动作附上诗意。

“你不需要补,那谢家小姐需要补吗?”赵小妹随口一问。

“……”夏绵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我今日来是查验一下你照管农庄的成果,今日看来你把农庄照管的甚好。岁终的丰登庆典上,若是对得起丰登这二字,那么我会犒赏你想要的。”夏绵对着赵小妹许诺道。

原先管理庄园的人夏绵不识是谁,但听管家说是宫中内官的亲戚,已在此管理三年,但是收成确实不怎么样,以往几个庄子加起来,一年都出不了几个钱。而以往的夏绵,似乎也不在乎的样子,照旧任用此人。府上财帛渐空以后,夏绵起了要好好规划府上用度,以及经管皇庄的想法,便辞掉此人,换了赵小妹。毕竟她跟前熟谙稼穑的可托之人,便只有赵小妹一人,没想到赵小妹将这些皇庄管理得挺好,她一路着常服走来,听见的都是佃户对赵小妹的赞赏,以及对昔日那位管事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凹糟恶评。

“瞧着吧!我肯定干的比以前那位好。”赵小妹对夏绵扬起下颏,一副劲头满满的模样。叫她学那些个徒有其表的礼节,她是不行,但是说到照管农庄,她肯定是一把好手。先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朝便是巧妇有米了。

“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夏绵握着栆茎说道。

“是不是忆起我们以前的山野生活了?”赵小妹见夏绵对着那颗栆茎发力,便忆起她们先前在斩狼山生活,那时也不是常有野味吃,没有野味吃的时候也会到山上采些果子,常见的便是野草莓与桑葚。她通常会抱怨夏绵采得很慢,现在亦如此。只不过现在,再也不敢多多埋怨了。毕竟整片农庄都是夏绵的,自然是夏绵想采的多慢,就可采得多慢了。

“嗯,蛮喜欢的。”夏绵由心地说道,“蛮喜欢那样的日子。”

“现在的日子不是更好嘛?”赵小妹听夏绵这么说,不免好奇的问道。现下的生活有吃有喝,有银钱,还有舒适的地方住着,也不限制自由,赵小妹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现在的日子也好。”夏绵一笑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人又换到其它林子里,从巳时采到午时,采了许多的果品,密密匝匝的好几篮新鲜的应季果品,夏绵才称心满意地说要走了,赵小妹见状却是纳闷,“你身为皇子,要吃新鲜瓜果又有何难?何必亲手采摘这么多,生怕吃不够的样子?”

“都城距离近郊,也要赶上半日的功夫,要吃到最新鲜的时令水果需要令人骑快马加急,方可吃到刚采摘下来还带着露珠的新鲜果品。我身为皇子,亦或其它的皇宫贵族,也并不是时常能吃到这些新鲜的果品,底下人若是偷懒,便会时常给我们布一些糕点面食,一年四季常有的作物。若非东家主动问起,他们亦是不会主动布桌的。”

“所以你这是平时没吃够,现在要一把吃个够?”赵小妹觉得若是这样,那夏绵一个人吃还是太多了。“你一个人吃的完吗?毕竟这么多,你要是一时吃不完,可是会烂的,烂掉就是一种华侈。”

夏绵听到赵小妹用‘华侈’便笑了起来,“你看你,在我府上待了一阵,连用词也雅致很多。”

“你脸真大,快走吧。”赵小妹嫌弃地说道。

夏绵一笑,扬尘而去。

皇庄距离夏绵自己的府中甚是迢遥,夏绵要在入夜以前赶回去,必需骑快马疾行,等夏绵回到府中之时,臀部都让马匹给磨烂了。

“来送饭?”然而,还是一进院子便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卢萍。

“现今我家医师都在你府中,我还送什么饭?”卢萍唾嘴道,“是小姐令我来给你送话,话不送至,人不得走。”

“什么话?”夏绵有点隐隐的预感。

“昨日你说的,让小姐把所有的东西的还与你。”卢萍五指伸出朝上弯了弯,让夏绵附耳过去。

夏绵便附耳过去,卢平抬手做隔音,声音悄悄的说,“我们小姐说——”

“说什么?”夏绵带着已经猜出来的笑意。

“说,你想的美!”卢萍说完就离开了夏绵的脸。

夏绵本来是微微弯着唇角,现下彻底扬起了唇角,笑得傻乎乎的,极是开心。

“那不还便不还了,你再将这几篮果品带给你家小姐,横竖她都不还我东西,亦不在乎多收我一些吧。”

卢萍从谢凯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几个果篮,“真是怪哉,殿下怎么笑的如此开心?”

卢萍以为夏绵该是一脸吃瘪的表情才对,毕竟她要小姐归还她所赠之物,小姐不还并出言羞辱,怎样都不应该是如此开心的笑容。

“我啊,就是觉得莺歌回应我的那四字,你想得美甚是有趣。”夏绵笑答。

卢萍摇头,觉得面前的六殿下有点心理变态。

“殿下哪来的新鲜水果?”卢萍看着沉甸甸的几个果篮上的水果,个个晶莹饱满又带着露水,显然是刚才摘下呢,又经过精心地拣选。但是城郊距离京都又甚是遥远,这些水果恐怕是加急送过来的,只见夏绵手上还有采摘破果沾染的瓜果颜色,可见她是亲自采摘的。

“殿下用过饭食不曾?”卢萍又问了一句。

“不曾。但过会儿便去用。”夏绵乖觉地答道,倒不是要对着卢萍乖觉,便是觉得卢萍是谢莺歌的人,对着卢萍乖觉便是对着谢莺歌乖觉。

“瓜果都是殿下亲自采的吗?”卢萍见夏绵不答这个问题,便再问了一遍。

“嗯,横竖你家小姐不把东西还我,再多收些我的东西总是无妨的。”夏绵拍着卢萍的背,催着她走人。“快走吧,再晚些水果就不新鲜了。”

卢萍被夏绵推着走,回首去看夏绵的脸,夏绵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那笑意之中又带着几丝暖意,卢萍稍微愣了愣,咕哝几句走了。

“小姐,殿下送的。”谢莺歌的笑容一晃而过,又肃状起来,“让你带去的话,说了?”

“说了。”卢萍揉了一下眼睛,看了谢莺歌几眼,才确认了番才那笑似乎是自己晃眼了一般地接话道,“殿下也不恼,倒是笑得开心呢,还命我将这几篮她亲自采摘的果品送来。”

“她亲自采的?”谢莺歌眼底有了掩不住的笑意,“她响午去庄园了?”

“说是卯时出发去的庄园,巳时到的,待到午时便返程,期间查了账目,清点了农田和佃户,还调整了生产结构,最后闲适地采摘了水果。这些都是谢铠同我说的,他见我在那,便省了通禀的功夫。不过我见殿下手上都是些破果的染色,该是采摘或是拣选的时候留下的,这些水果各个都又大又饱满,殿下该是尽了心意的。”

谢莺歌在那些个晶莹剔透的水果上摸了摸,没说什么。

夏绵在家中休养了十六七日,转眼便到了该上朝的时候,她第一天回朝,以为该是会讨论五皇子畏罪自尽之事宜。朝廷之上的动向,来探伤的臣子们都会与她做闲聊的说道,但是这么久了,夏绵愣是没听过,提起五皇子畏罪自尽的。夏绵以为这是要等着自己回去讨论,便提早结束了伤假去上朝,但是没想到,仍然是无人提起。

朝堂之上,大家貌似很正常的讨论着日常的事宜,每部推着一些鸡零狗碎的琐事,而五皇子之死就好像被大雪覆盖在深处无人再谈起。夏绵便知道这事成了一桩丑闻,以后也不能提及了。

“你跟朕到养心殿。”下朝后,老皇帝对夏绵说道。

夏绵便跟着皇帝来到养心殿,以为这是要像寻常一样,她父皇批阅奏章,她在旁边做些参建,不承想她父皇把奏折堆到一边,与她聊起了婚事。

“你的婚事按照父皇的想法,今年亦或明年,都不应该去办。毕竟今年死了这么多皇子哥哥,你身为皇弟,虽不需求守孝三年,但是仍要顾忌一些,聊表寸衷。按照父皇的想法,后年给你置办婚事是最合宜的。但是谢家又上奏了,称是谢家小女年纪不小了,已有十七,再拖下去未免有些市井之人嚼舌根,说些极其难听的话,朕以为也有理。朕想着,皇儿你若是不执意谢家小姐的话,那么便可在众多大臣的女儿里面重新再挑选一位貌美的,在后年与之举行婚礼。谢家小姐嘛,既是先许配给你了,再做调改亦不得低了她身份,便许予你三皇兄做侧夫人。不过朕还是要看皇儿的想法,皇儿你若是执意要谢家小姐的话,那么便等来年开春,朕许你们完婚,不过亲事要办的低调,你怎么想?”皇帝问夏绵。按他的想法,太子的声名要做的好听,便是该选在后年完婚最合宜,但是谢家小女与他皇儿毕竟是青梅竹马,也不好生硬地拆散,只能把利弊关系与夏绵点清楚了,让他自己选。

“儿臣选择与谢家小姐来年开春完婚,望父皇玉成。”夏绵对皇帝躬身行了一个叩拜礼。

“非谢家小女不能吗?”虽然说让夏绵自己选,但见夏绵毫不犹豫地选谢家小女,皇帝还是有些稍稍想干与一下。

“是,非莺歌不能。”夏绵又俯下身子给皇帝再次磕了一个头。

夏绵虽然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辞,但是皇帝见她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一个头,便知道她的想法是坚定的,只要谢家小姐。于是便不再为难她的,叫了她起身。

“不过还是莫操办地过大,未免落人口舌。”皇帝嘱咐道。

夏绵点头,“儿臣知道。”

“别的也没有,诏书由你亲自去送吧。”老皇帝将写好了的诏书隔空丢给夏绵,“聊表朕对耽误谢家小女如此之久的歉意。”

“好的,父皇。”夏绵接过皇帝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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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六殿下带着圣旨来啦!”虽然夏绵已经晋升为太子,但是谢莺歌府中的小丫鬟们依旧改不了对她旧时的称呼,大多还是以六殿下称说夏绵。

“什么圣旨?”谢莺歌问,不知道是什么圣旨,但是她耳闻夏绵来了,心里就一度忻悦。这就代表自己可以在非特意安排的情况下见到夏绵了。谢莺歌喜孜孜的,但是面上照旧无甚生趣一般地吃着葡萄。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老爷叫小姐快点出去接旨。”丫鬟说道。

谢莺歌懒洋洋地,并不像丫鬟口中说的要快点出去接旨,而是显得十分不着急的,接过卢萍递过来的擦手的湿巾,将十根手指细细地搓过之后,再懒洋洋的劲头丢到那水盆子中,站起来说了一句,“那就去瞧瞧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人在一旁宣读圣旨,夏绵则负手立在宫人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出来接旨的谢莺歌。

谢莺歌从屏风后出来,若无其事走到他父亲身边一同跪下。一路都避免着跟夏绵的对视。没看见夏绵的眼眸,倒是有瞥见她弯起来的唇角,谢莺歌也微微弯了弯唇角。

“钦此。”宫人念完圣旨将圣旨交给了谢霆筠。

谢霆筠起身,接过圣旨细细地看了看,露出有些合意的神色。

夏绵见谢莺歌不看自己,便知道她还尚在恼怒中,只管对着她看左看右就是不看自己,夏绵便一个劲地做鬼脸吸引谢莺歌的注意力。夏绵知道谢莺歌是吃这一套的,于是便把鬼脸做得相当可爱地奉迎对方。

谢霆筠没眼看这种情景,挥着袖子走了。

谢霆筠走了,谢莺歌便也自若的往自己的后院走,宛若没看见夏绵这个人,却是夏绵追上去叽叽喳喳的。

“莺歌莺歌,你要还我小木雕的话,那怎么不把我别的东西也还我?”夏绵不怕死的旧事重提,还一副嬉笑的模样。

“走开。”谢莺歌绷着一口气,冷冷地同夏绵道。

“干嘛叫人走开,我一贯最黏你,怎么走得开?”夏绵说着令自己也肉麻的话,心中想的确是要把谢莺歌哄笑了才行。

谢莺歌呵了一声,“一个月见一回叫黏吗?太子殿下可真‘黏’。”

“你这话说的,”夏绵抓着嘴皮上的痒痒肉,“那咱不是吵架了吗?我哪敢随便来你院子。”

“我可没跟你吵起来。”谢莺歌嘴角有了笑容。

“你是不跟我明着吵,可你不说话才可怕啊。”夏绵摸着自己的头,见谢莺歌笑,她也笑。

“是啊,我可怕可怖,所以你转身便去梨春苑找了两名可爱可怜的花妓。”谢莺歌拐过石门,往长廊走,故意将步履走得快几分。

“哈,这事你可以听我解释一下。”夏绵见谢莺歌要走快了,便拉住了谢莺歌的袖子,见谢莺歌没甩开又得寸进尺地改成攥住她手腕。

“怎么解释,我兄长把刀架在你脖颈之上了吗?”谢莺歌说着这话,眼睛却弯成了一道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