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秋季狩猎结束后,天气已渐渐向寒凉靠拢,空气和温度中都有了冰寒的感觉,延绵宽阔的入宫长道上,由远及近走着长长的的官员队伍。以夏绵与三皇子各为两列的队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默声朝着大殿而去。除了脚步声,竟不闻一句若交谈的声音。

内侍官站在金鼎殿的门口,尖细的嗓音响起:“百官觐见……”

夏绵和其它官员一同涌入金鼎殿,并依次序排好队伍。

皇帝落座在紫檀的宝座上,靠枕着明黄黄的刺绣软枕,目光顺延至下列,懒慵地开口,“议事吧。”

工部尚书龚桢先抱着笏站出来,“启奏陛下,今年所修行宫众多,耗资巨大,老臣恳请陛下酌情削减塞北驻边军队的开支,以充裕今年的行宫修建。”

礼部尚书亦站出来,“臣附议。大夏如今的军队已不需要再扩充,这几年的保边战卓有成效,粮饷和战争的补给却已超出了受制范围,臣以为可以适当削减一些。”

“龚大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听过吧?不可因为只用一时而不常备。”兵部尚书站出来反击,并且身后的兵部将领们各个脸上涌现了难色,集体有默契的用口型做着诸如‘爹娘’,‘祖宗’,‘棺材瓤子’的骂词。

“今年军队补给是多少粮?”皇帝斜卧着,缓缓开口。

“回陛下,驻边军队入编人员每月粮饷开支已达六十万石,一年就是七百二十万石。”工部尚书龚桢率先回答道。

“龚大人对我兵部的开支倒是很清楚啊。”兵部尚书一双眼睛就像炼铁的熔炉冒着火苗,随时要把工部尚书给烧化了。

“七百二十万石啊……”皇帝似在斟酌着这用量,没有立即做出裁决。

“即,平均每兵每月开支三石左右粮食,”夏绵当场做起了口算,一边心算着一边口说地运算,三指两指间就算完了,而后眉目清亮地望着皇帝,“父皇,这只是儿臣府中一天的用粮而已。”

言下之意,这不算多,而且士兵口粮不会顿顿有肉蛋与蔬菜,考虑上这个的话,相当于差养饿兵了,不打仗还好,若是打仗还需添补的那种。

“是每兵每月三石粮食!”工部尚书的咬音在‘每兵’上,对夏绵突然出来的捣乱很有些不解。

“边防布军人数众多,积累起来亦是一笔巨大开销。”谢霆筠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了,他一向是文官的翘首,这时候发言就相当于为文官说话了。

实际上谢霆筠一开口,众多文官也以为夏绵会就此止住了,毕竟面前站的可是自己的泰山大人,不日即将要完婚的攀亲世族,想来也是没理由会继续争锋相对。

但是。

夏绵不仅没有回到队列里面,而且依旧站在头出位置,朝着谢霆筠揖让了一揖然后说道,“正如兵部尚书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可因只用一时而不常备。夏国地处南北交通要塞,左有潘拓,右有金轲,上还有降虏,三国包抄的地势。夏国现今虽然强盛,但若不多注意防范,苛减士兵的粮饷与补给,它日一旦边界压境爆发战乱,势必就会形成三面楚歌腹背受敌的局面。古语有言,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忧患意识不可无。”

夏绵口齿伶俐地反驳完谢霆筠。一些不参与这场争论的老臣们却很欣慰,还是头一番听见太子殿下如此切实有力的说辞,虽然军队的事宜他们不太懂,但是光见太子殿下如此激昂陈词,心系国情与战乱,突然就不是那个一味的软弱,搞不清东南西北的混日小儿了,而是一个未来可期的君王了。

“嗯,太子殿下所言有理,但是臣记得,太子殿下的行宫也在修葺的名单内吧?那依太子殿下所言,太子行宫也不需修葺与扩充了吧?”谢霆筠冷哼了一声,火气顶盛地扫过夏绵一眼。夏绵不给面子再先,就不怪他了。想来这个女婿也是脑袋有坑,居然在朝堂与自己盎盂相击,都是一家人要说相悖的话,就不怪他不客气了。

夏绵:“……”

唉,谢霆筠说这个,也是。自己都封为皇储了,却还没入住太子行宫,早些时候听内侍官提及,太子行宫自陛下登基后,再无人入住也一直未修葺,直到今年她被封为太子,才准备大肆修葺与扩充一番,显然这次的争论也牵涉了她的行宫修建。

可是。

行宫还是要修的嘛,如果不修建不是委屈了谢莺歌吗?谢莺歌可是要在大婚后与自己一起入住这座行宫的。夏绵想如果主张修葺的话,就是打了自己刚才的嘴巴。如果放弃的话,就委屈了谢莺歌。谢霆筠真真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那可是陛下登基后就有十几年没修葺的行宫了。”谢霆筠这时候,又凉凉地补了一句。

夏绵,“……”

那得是多荒芜啊。

是长满了一堆杂草需要拨开的那种吗?

“太子行宫不能不建,那是我们大夏的颜面。”这时候,管一国军事的太尉站出来为夏绵说话了,那是金印紫绶的武职,亦是京都最高的武职,所代表的态度在武官中极具份量。

很多武将因为太尉的态度,便也站出来替夏绵说上一句,很快朝上的讨论声变得喧闹起来。

“安静!”内侍官接收到皇帝的眼神,高喊了一声。

“此事容朕考虑后再议。”皇帝面色不虞地说道,甩了一下袖子离开皇位。

……

下朝后,众文官走在皇城台阶上聚讼纷纭,对夏绵今日此举表达十分的不安。

“丞相大人,您说殿下此举是不是要兴武?”

“殿下今日的举动很像是要讨拢武官的心啊。”

“大夏有今日的繁荣昌盛,都是吾等文官的努力,殿下怎好去讨好武官呢?”

谢霆筠踱着步子,听着八方的来言,并不回答任何一位文官的提问,而是心中自有思量。

“逍榆,你说我六皇弟怎么突然为文官说起话来了?”台阶的另一头,三皇子也在纳闷夏绵今日的所为。

“他是在讨拢武将的心。”杨逍榆揣度道。

“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的老泰山可是文官阵营里的。”三皇子不解道,虽然武将也有讨拢的必要,但是直接得罪自己泰山大人不是损失更大吗?

“谢霆筠不会与他为敌的,顶多与他置气罢了,毕竟一窝蛇鼠。我们目下要做的,应该是防着他抢走曹太尉的支持才是。”杨逍榆拧眉道,这块硬骨头啃了多年没啃下来,这多年来倒是往他府上白送了许多美女与钱箔,但此人居然不动心。

“那倒是一块硬骨头。”三皇子想起此人也是头疼。

谢府。

“相公,喝茶吧。”张雪莹在一旁倒茶,眼睛时不时瞄向自家的相公。今日早朝结束后就面容严肃,即使是儿子欠了赌坊一堆烂账,都没今日如此的面若冰霜。

谢霆筠没有接茶,而是直接转身出门,朝着谢莺歌所住的院落走去。

“是你给殿下献张良计,让她讨好武将吗?”谢霆筠来找谢莺歌算账了,他倒要听听自己这个女儿是怎么辩驳的,他心中已笃定是谢莺歌背后出的主意。

“女儿听不懂父亲大人在说什么。”谢莺歌吃着水果,夏绵送的水果,她都吃了好几天了。只因为舍不得大部分水果烂掉,谢莺歌吃得都比平日多了许多。好像看不到夏绵的这些时日里,能吃着她送的水果,亦能感受她的温暖一般。

“你爱极了他,这是京都秘而不宣的事实。街头巷尾关于你与他的那些事,都能写上三沓纸的话本了。众人皆知,有你在他背后为其撑腰。”谢霆筠横眉立目地站在谢莺歌面前。

谢莺歌沉默着,竟无言反驳,只是静置半响后问,“然后呢?我为她献了什么计?”

“今日殿下……”谢霆筠都说了。

“哦,那便是绵绵自己的主张。”谢莺歌拿过湿巾细致地擦着十根手指头,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府中进了一位新谋士。”谢霆筠觑着女儿的神色,揣度道,“是你给他物色的人选?”

“父亲这样猜测便不对了,绵绵做了任何决定,不是都有我的一份推波助澜。何况她如今也大了,张罗自己的事情完全不需要通过我。”谢莺歌唇边挂着个欣慰的笑容,好似终于卸下了奶孩子任务的奶妈,可是心里却不大是滋味。心里的反应,和脸上的完全不衬。绵绵居然没有和她商量,就自己规划了计谋,这让谢莺歌有一种小马脱缰要越长越野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