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结束,才歇了一天,便到了言谨去A大附中讲座的日子。虽然补了觉,纪晓然仍旧觉得疲惫不堪,难怪紧密的工作让前助理小王“骂街”。
但讲座的到来也预示着助理生涯到了尽头。
这日子算是有盼头了,纪晓然连整理资料都哼着小曲儿,手脚轻快。
“摆脱我就有这么高兴?”言谨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十分的,万分的。”纪晓然并不避讳。
“难怪,小王这么决绝要离开。”他言语中突然充满惋惜悲伤情绪。
纪晓然觉得自己过于暴露的开心大概会伤了言谨的自尊,一心软,开始打圆场,“没事呢,其实你这个人挺好相处的,不必对自己做人的态度产生怀疑。真的……挺好相处的,恩。”
言谨接话,“我也是这样觉得!所以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我只是对小王失去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而感到惋惜。生活没有千锤百炼过,又何来幸福可言。”
呦还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绝症晚期患者。
纪晓然白眼,“谢谢了,我不需要千锤百炼,照样幸福。”
言谨嗤笑,“不,你已经千锤百炼,不过得来个千疮百孔,你的惨状也是个例外。”
纪晓然,“……”
纪晓然在贫嘴这件事上永远输给言谨,次数多了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识相闭嘴,熬过这两天把大神请走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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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对讲座之事紧张至极,当天给纪晓然打了多个电话,叮嘱纪晓然在各个环节要细心有道。纪晓然奉命唯谨。
在开始之前,她特意赶回家换上一套正装。
“晓然,离婚的事情是我犯浑,你离开了几天,我想清楚了,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一进门乔旭好像又跟中了降头一样。
她又错过了什么?
纪晓然看了看时间,她要在一个小时内换好衣服,并且联系好车子,再去接言谨去自己的学校讲座。
“等我回来再说吧。”纪晓然抛下了一句,便龙卷风似的忙去了。
出房门的时候,乔旭帮着备好了公文包和高跟鞋,贤惠程度等同于一日本媳妇。纪晓然战战兢兢地接过。
纪晓然看过一本书,男女主人公爱恨纠葛死去活来,到头来只是漫画家一笔漫画而已,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需大笔一挥。
生活中不停的反转,可能是上帝瞌睡醒来后的及时止损。
上帝视觉可能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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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风火火,将言谨接到了自己学校。路上纪晓然不忘嘱咐言谨,今日都是新生,怕是对政治学感兴趣的不多,要是有打瞌睡的,别去理会就是。
言谨不做声,在后座养神。
“别紧张别紧张,一千几百人,全当南瓜。”纪晓然一人唧唧歪歪一路,一下子便到了学校。
言谨苦笑,到底紧张的是谁?
校长和教导主任在会堂门口做了热烈欢迎,纪晓然虽然知道大家都是被迫营业加上职业假笑,但校长如此鞠躬行大礼的次数倒是不为多见。
言谨是校友、老乡,要不是这样的重叠身份,大概这学校永远没机会请来在这样的又年轻又有份量的人物。
交接工作完成,自然是校长和主任簇拥着言谨,纪晓然跟在身后听候差遣。
她也听着前面几人的交谈。
校长的手掌一直来回搓着自己的裤子,像是因为亢奋欢悦而出了不少的手汗。他一边礼貌性憨笑,一边问言谨,“言博士不考虑留在自己家乡吗?听说最近这里的高校都在全球揽才,若是国家级的人才,可出了引进一人给六百万补贴的重酬。市里为了多升几所大学,可谓一掷千金呢。”
六百万??!!纪晓然汗颜。想着自己头一年来学校工作的时候,年薪有六万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受教育程度还是决定着收入的高低。
言谨笑笑,“在哪儿发展还未决定。”
“那是那是,要谨慎。”校长和主任继续陪笑,在言谨面前,气场低了不止一个台阶。
纪晓然嗤之以鼻,平时这两人都不好伺候,一个对着教案老跟下属玩文字游戏,鸡蛋挑刺,一个更甚,如何做都不满意,撞到枪口便是一顿说教。纪晓然又要教书,又是班主任,还兼任行政的活,平日压力有口难言。
但这两人精对待言谨又是另一副嘴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等级的差别吧。
她跟乔旭抱怨过,但乔旭无心听,最多是回一句,“学校多少单纯,你可见过我机关里那些个笑面虎?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各不理解各的苦,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
会堂内座无虚席,许多新生似乎认识言谨,在言谨踏进去的时候便一阵欢呼。言谨泰然自若,扯扯西装,上台面不改色。
纪晓然坐在第一排,通常这类活动,她的角色是耳听八方的会堂管家,有突发事件必须第一时间处理。
但今天她却被言谨的讲座吸引了。言谨的语调不高,娓娓道来的样子,却让听众打开了新世界一般。
他在讲他哈佛留学的经历,哈佛那100个图书馆,哈佛的路,哈佛的课,哈佛食堂那些边吃饭边读书的同学。世间还有这样氛围的学堂?纪晓然简直听入了迷。
“如果我们在年轻的时候没有付出,那么在该收获的时候便不会有收获。人的才情,人的欲望,人的理想,都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去实现。”
语气平和,却换来雷鸣掌声。
他是如何做到的?一个人风趣幽默,可能性格来自娘胎,但一个人睿智大气,那绝对是生活历练的打磨。
讲座结束后,言谨仍被新生簇拥。看得出他受到了新生们发自内心的欢喜。纪晓然想着,自己即使对那班学生洗脑三年,也不及言谨这个过来人的两三句话。
而她最羡慕言谨的地方是,言谨走过的路,是他永远觉得可以回味的路。
讲座下午三点结束,四点半才算散了场,回答了各种问题,言谨的嗓子都哑了。
最后,他用了句万能的“今日事今日毕。”打发了一众粉丝。
校长和主任盛情邀请言谨共进晚餐,言谨谦虚谢绝。理由很简单,只是有些累了。
校长用了长篇大论表达了遗憾,并当着言谨的面对纪晓然千叮万嘱,大致意思就是助理工作要进行到底,其过程必须劳心劳力,鞍前马后,任由差遣。纪晓然连连说是。在领导面前,说“是”早就成了条件反射。
众人散去时,只见言谨低头偷笑。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去。
“笑什么?”纪晓然莫名其妙。
“呵,你也不过是个窝里横,在房间工作的时候嘴巴叼的很,在外头怎么就变成乖猫乖狗了。”言谨调侃。
“你这形容……窝里横?你的房间算哪门子狗窝?”
“你今日就下班吧。”言谨上了学校安排的车的后排,对着坐在副驾的纪晓然说。
“今日?你到底在这里还有几日?不是明日就走了吗?那我们今日就拜别了,明日学校的车会送您安全到达机场的。”
纪晓然特意用了“您”,感觉拉远了两人距离,却有一种报复成功的爽劲儿。
这劲儿可上头。
“什么拜别?我还要留一周。”
“什么?做什么?”
“未婚妻在这里,我还不能留下来了?美国那边的事情可以下个月处理。”
“噢,”纪晓然想到了那天早上那位漂亮的小姐,“所以跟我这个临时助理何干?接下来的一周自然是有未婚妻陪着就好。”
纪晓然抬头望了眼后视镜,言谨棱角分明的脸有些憔悴,他正用两个手指捏着鼻梁,闭目养神,却见嘴角轻轻勾起,半响,说了句,“没有助理帮忙处理工作,我又怎能安心约会?”
“……”
窗外淅淅沥沥开始落下小雨滴,打在前挡玻璃上,雨刮器开始了它的工作。雨点小,水不稠实,纪晓然满耳都是雨刮器与玻璃摩擦发出的“次次”声。
真是刺耳。
言谨似乎通过后视镜见到了纪晓然的愁眉不展。
“还在……犹豫?”他没头没尾的来了句。
纪晓然一惊,她自然知晓言谨指的“犹豫”是什么。
“只是……觉得改变什么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事儿。”纪晓然说。
两人仿佛打暗语,讲一些旁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纪晓然余光瞧了瞧身旁专心致志开车的后勤师傅。心想着,大概他只是装作专心致志,脑里头的神经早就好奇到绕成毛线了。
“你只有将安全感抛到脑后去,你才可以无所顾忌的向前进。”
言谨的声音很小,却叩击着纪晓然的心,一个字一下,很结实。
她打开车窗,车鸣声杂乱入耳,脑袋被热风侵蚀。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她不该躲在打着冷气的窝里掩耳盗铃。
“纪老师,车里打着空调呢!”司机师傅提出抗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纪晓然忙关上车窗,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