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悯生瞧着谢渊递过来的那碗醒酒汤,有些不情不愿的接到了手中,他生平最受不了这些味道奇怪的汤药,可如今这药是谢渊递过来的……
那醒酒汤被装在白瓷碗中,药汁漆黑,味道奇怪,实在让赵悯生瞧着便觉得有些反胃。
可如今正当着谢渊的面,他若是再推三阻四的不肯喝,难免又会让人觉得他太娇气,一个大男人吃个药还磨磨唧唧的。
赵悯生端着药碗,抬头瞧了谢渊一眼,而后才狠咬了两下后槽牙,将这一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见人喝完,王起便收拾了碗碟,退了下去。
赵悯生与人相对着坐在床上,既不说话,也不再笑,自打喝完这醒酒汤以后,他那脸上便一直苦森森,直到王起完全退出了门去,他方才抬手指了指谢渊怀中的那些酥饴糖,有些委屈巴巴的跟人说了句。
“我能拿一块儿你的糖吃吗?”
谢渊瞧见他这副模样,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才被人逗得有些发笑,抬手递了颗糖到他手上。
“这不就是殿下买的糖吗?为什么想吃还要问我呢?”
赵悯生口中苦味难忍,方才拿到这糖的那一霎那,便赶忙将其去除了外边儿的纸皮,将其填进了嘴里含着。
“我既然把他送给督公了,那这糖便是你的了,即便是我自己想吃,那也得先问问老师给不给啊。”
一碗醒酒汤喝罢,随着赵悯生的酒气渐消,没过多一会儿,他二人便也就熄灯就寝了。
如今年关将至,谢渊府内府外忙的昏天黑地,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一样,如此安稳的睡过一觉了。
赵悯生虽然有心想让人在他这儿多歇一歇,可却也知道那并不可行,如今这个时候,他若是再每日缠着谢渊不放,那才真是要给人添麻烦。
所以自第二天一早,谢渊从涛蕴院中走了以后,他二人便一直再没见过面,只偶尔的有过几次书信联络,直到了除夕这天。
每年除夕佳节,宫中照例都会举行一次宫宴,除去妃嫔与皇子外,偶尔也会有一两个皇帝身边的近臣,被邀请在内,谢渊便是其中一个。
宫宴设在晚上,赵悯生坐在皇子的席位之中,斜对面的坐位上便是身着了一身官服的谢渊。
又是许多日没见,这人看着却比生辰之时,略微的胖了点,看起来应当是没再继续亏待着自己了。
赵悯生抬起头,瞧着人腰间那个绣着渊字的香囊,嘴角微微的泛起了几丝笑意。
谢渊正端着茶杯与周围的大臣们寒暄,察觉到赵悯生正在看他,便也随即转过头去,瞧了人一眼,举起茶杯对人遥遥一敬,以示礼节。
赵悯生瞧见谢渊看他,心中更是欢喜,赶忙也拿起茶杯还回一礼,顺带着还用唇语默默的对人说了一句,“除夕安康。”
谢渊打暗庭中摸爬滚打出来,对于这些唇语手势的也一直都有所了解,故而如今远远的瞧着人唇瓣微动,他便能知道人说的是什么。
他二人许久未见,到了席上相互之间递送个眼神,本也是情理中事,可这要是落到了某些人眼里,瞧着就像是谢渊已经站到了赵悯生的队伍里。
宫宴方才开始,舞姬们方还没全上来,赵悯生的身边便已经默默的多了两双眼睛,承王与陵王那两个人,早年间都曾动过要拉拢谢渊的心思,可奈何不论是金山银山,还是娇妻美眷,谢渊都全然不动心思。
那个时候,他二人还以为他是真的只忠于皇帝,却没想到他是如此的不开眼,竟然站到了赵悯生的队伍里。
虽说这家伙,身后除了那个不开窍的李青外,近乎是一无所有,可谢渊的实力到底还是不容小觑,若是他当真打心眼里想要与他们作对的话,即便是他一人孤掌难鸣,也断不会让他们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这两位兄长坐在旁边,赵悯生如今的处境简直就像是一只受难的羔羊,身边虎狼环伺,尤其是这左右两只,眼睛盯在他身上,简直都要盯到发光了。
赵悯生左右微微转头,瞧见了这二位的眼神,却又不动声色的将头转了回来,既没与人搭话,也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默默的瞧着殿中舞姬的曼妙身姿,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盘中的菜肴。
这些个舞姬皆是自小在宫中由专人养起来的,小到吃食衣着,大到礼仪规矩,皆有专人教导管着,虽能歌善舞,身姿曼妙。但赵悯生瞧着,却总觉得太过没有特点。
大致扫上去一眼,看起来都觉得一样,无论是举止衣着,还是眉眼表情,全然都是一个样式,就如同从小就都把他们放到同样的模子里边养起来的一样。
不像谢渊,即便是站在吵闹的人群之中,也总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赵悯生如此想着,不由的便眼神一转,朝着谢渊那边看了过去,这人今日穿着一身官服,头戴金丝纱帽,腰佩玉带香囊,看上去略显威严,却也比往日瞧着还要好看。
赵悯生瞧着瞧着,便看入了神,手中的端着茶杯,却也一直都忘了喝,直到台上的太后发话,突然唤到了谢渊的名字,赵悯生才如梦方醒的浑身抖了一个激灵,就连那茶水都微微的洒出来了点。
“今个儿可谓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如今也已经酒过一巡,不若就请谢督公来抚个琴吧,哀家也有断时日没听过你的琴声了。”
太后这话一说,底下便有许多人跟着副和,你一言我一语的,生怕错过了这个能拍人马屁的机会。
“太后说的是,谢督公的琴技在大楚之中,可谓一流,今日有幸,我们也想听一听。”
“那我们便沾一沾太后您老人家的光啦。”
众多声音之中,唯有陵王不同。
“哼,宫宴抚琴,与方才那些舞姬有何区别。”
赵展这话说的声音不大,若非是赵悯生就坐在人旁边,那断然也是听不见的。
既然是太后发话,谢渊自然也是不能拒绝,待这些马屁精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完以后,谢渊便从坐位上站起伸来,走到殿中,行了一礼。
身边的小太监们,便趁着此时,将备好的古琴抬到人跟前来,谢渊便坐在殿中间弹奏。
只见人正襟危坐,左手捻弦,微微试了一下琴音,一声琴鸣清泠泠的回荡在殿中,周围万籁俱静,只剩下这声琴鸣,还在殿中犹如绕梁之势般,悠然的环绕着。
正当谢渊微微弓起手背,准备开始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赵悯生却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台上微施一礼,笑着说到。
“今日除夕,本是最热闹的一天,让督公独自抚琴,岂不显得寂寞,不如我来击缶,一同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