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言瑾回答,一记上勾拳砸上他的下颌,坐不稳,他向后歪倒,后脑勺与柱梁重重撞击。
一瞬间的耳鸣天崩地裂,上涌的血气立刻化作鼻血流出。
言泽离他一步之遥,有力的小臂揪住他的衣领,迫使言瑾面对自己。
此时冷静的他像是一名修罗阎王,“你想得太久了。”
言瑾尝到自己嘴角的血迹,铁锈的咸味唤起他的狼性,面上却不显,他没正形笑道:“你先让我起来。”
言泽闻言,手上果然一松。
言瑾从高脚椅上跳下,登时,横腿扫来。
敏锐地,言泽顺风势侧身,然而,还是被踢中了腰际,站立不稳。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他受伤。
不约而同地,言泽将西装外套扔到一旁,言瑾亦扔掉了上衣,两人扭打在一起。更为清醒的言泽,似乎比微醺的言瑾更占上风。
无论从心理意义上来说,还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压制着言瑾,正式给了后者左脸一拳,附带注解:“这一拳是为向希打的,以后休想,再打她主意。”
言瑾并不听他说话内容,仅是趁他松懈时,着力翻身反击,带伤的嘴逞强笑道:“看来你是真紧张那小妞!”
当然,他并没有得意太久,未及二次动作,又被言泽冷静夺回上风。这次言泽瞄准的是右脸,继续注解:“这一拳是为策划部打的,你越线太多了。”
李秘书说,这事出来,送到他办公室的辞呈已经堆积如山。
策划部长打电话汇报情况时,一个30来岁的大老爷们,都急得带哭腔了——“财务没问题,是我们收到的账号都被动了手脚,善款汇款给了别人……新注册的号,名字都能合上……已经努力追款了,但是……”
策划部长亦不想让节目组背这个锅,建议道:“不然,可以向观众和电视台解释实情吗?”
“不,不能这么做,”言泽反应平静而冷淡,“只会被所有人当成借口而已。”
言影那么大一家公司,一份文件层层审核才到达总裁办公室,最后汇款还汇错了账户,说出来有谁能信呢?即使不是出于失误,而是有人有意为之,公司内部出现内鬼审核不严也是事实。
“直接承认错误,对外说明会采取的措施,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这是他凭借自己的方式所能安排的唯一一项手段。
即使,这样做极可能会让内部的人委屈,但以这委屈换会公司仅剩的口碑,还是值得的。
可疑的是,策划部在这事发生之前,有一名实习来不久的年轻男生先所有人辞职。再看去向,已经去了隔壁的影业公司,直升总监。据悉,他在言影实习期间似乎十分热情揽活,这次跳槽,又是有业内的重量级人为他背书。
该重量级人物,正是此刻躺在地上挨打这位。
言瑾冲旁侧呸出一口血来,一张被无数少女称赞过英俊的笑脸已经肿得惨不忍睹,而他正顶着这张猪头脸惨笑道:“没想到言影你还挺上心。”
言泽何尝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言影不过是老爷子信手交到他手里的玩具公司——若非玩具公司,此前就不会交给吊儿郎当的言瑾了——而言泽对言影的经营事事亲自把关,周末在公司加班也没少过,比员工还要卖力。
现在不过是出这事,一向对他奉为远宾的言泽亲自对他动了手。
言泽说到做到,两拳出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以为我是为了告诉老爷子,我比你好才上心的吗?”
言瑾他践踏的不仅仅是这个节目,还有为这个节目付出汗水的所有工作人员。
这还是向希提醒他的。他没有忘记,即使是崴到脚受伤,向希考虑的依然是,会不会因为安全因素,节目被禁播;同样,他也没有忘记,向希在拍《律政恋人》时受了委屈,也是强撑着,告诉他,一部戏背后有几百号工作人员在为此努力,不能让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都付诸东流。
正如眼下这个节目,事情一出多少人引咎辞职?假若不是辞职,如果公司真的倒闭,受伤的,只会是无辜的员工而已。这些都是言泽所不能忍受的。
听到言泽的反问,言瑾停止挣扎,躺在地上似笑非笑,“难道你不就是想证明,言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吗?”
“随你怎么想,”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让言泽刚冷静下来的心绪,此刻又被愤怒被怒火给点燃了起来,“明天开始你必须回去上班。”
言瑾怀疑自己听错了。
言泽直言:“你自己掀翻的烂摊子,自己解决。”
言瑾不屑,嗤出一口气,“少在这装模作样,同情别人。”
言泽好整以暇地反问他:“你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吗?”
“我没有替人收拾烂摊子的喜好,”言泽冷漠地垂着眼睑,“策划团队我也会带走,以后你的公司,你自己搞定。”
最开始应下来,的确抱着是不是能帮到向希的想法,不仅没有考虑眼前这人的感受,甚至还怀着抢走他玩具公司的优越情绪。但时间越长,越能体会,这种争抢除了让自己多担负一个公司的重量,别无益处。
那么眼下,对言瑾最好的惩罚,就是把担子还给他。
作为失业再上岗人士,言瑾心情复杂,宕机在地,暂时失去言语动作。
言泽捡起外套,转身离开。及上了车,他于后视镜看见,自己左脸上也挂了彩,嘴上也破了皮,有些狼狈。多少年没这么邋遢过,真有点不想让向希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而向希此时的固执,让杨思维几乎愁秃了头。
不知为何,好不容易能够让西瓜看到向希这边硬气一回,西瓜也能在众黑子面前昂首挺胸怼回去,毕竟从法律层面宣布这些累身累心的爆料都是谣言,可是向希在考虑过后,竟然说——
“律师函撤掉吧。”
这是人话吗?
杨思维有要抱住向希猛晃一通让她清醒清醒的冲动,当然,她也身体力行地做了,“小老板娘,小祖宗,你可以不要冲动吗?”
向希包拯附体,显得格外铁面无私,“我有不能接受的理由。”
不能让父亲误会她接受了他的示好。
杨思维很想抱头痛哭,可能是跟家里有矛盾吧,可是,“这如果是没发过都好说,已经发过的文件撤下来,会被人说心虚造假的啊!”
向希亦咬牙,“所以更要及时止损。”
杨思维知道自己怎么也说不动眼前这块石头了,于是拿出手机来,找到律师函微博页面,试图让向希看看粉丝评论清醒清醒。
向希冷静地扫过西瓜欢天喜地的发言,或许是天生对这样的字眼敏感,余光忽然看到了一条广告而来的关联博。
不知是故意,还是吃瓜晚了,一个微博号还带着热度正在消退的两条话题,声称自己不是想火,特地注册的小号,只会发这些信息,并且是——实名。
「#向希男友##向希诈捐#不是炒作,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怕丢人直说了,我因为校园贷想自杀的时候,是向希小姐姐看到私信,劝我不要轻生,还给我打了钱,也没有问我是不是骗子。
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是不是合适,但我永远相信小姐姐的人品,她是绝对不会诈捐的,她喜欢的人一定也不会。[聊天记录.jpg][聊天记录.jpg][转账截图.jpg]」
顺着这样一则微博,可以看到博主唯二的另一则微博。
「#向希男友##向希诈捐#之前看到小姐姐被人黑,我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帮小姐姐澄清。最近我拿到期中奖学金了,如果不是因为向希小姐姐,我也不会振作起来的。往后我想要成为,可以让小姐姐自豪的一枚西瓜[荣誉证书.jpg]」
「卧槽,希希小天使跟你聊过这么多,对不住姐妹,我先柠檬一下」
「老婆真的好好[流泪][流泪][流泪]这么好的希希老婆为什么被人那么黑」
「这是被希希翻过牌子鸭,我以为希希不会看私信的,尤其是微博改版没有已读信息提示之后……不管了,先蹭为敬」
「蹭一下欧气,给你买了推广了,希望更多人看到」
「也来蹭,顶你,不想看到希希再被黑了」
……
向希迟迟反应不过来,虽然这微博来得很迟,但却是对方不惧网络暴力,暴露自己个人信息实名站出来为她所做的澄清的努力。她无法为此无动于衷。
杨思维几乎是有些神奇地发现,说着要撤下律师函的向希,对着手机仿佛被定住了,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思维,”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向希从手机里抬出头来,问,“我应该怎么和你说的律师联系?”虽然是父亲安排的律师。
杨思维很警惕地护住手机,但立刻又反应过来,她的手机在向希手里!
向希这次倒是显得没那么固执无情了,改口道,“我已经改主意了。”
杨思维依然警惕,一个字都不敢信,确认地问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你想做什么?”
向希先是附和了她原本的看法:“的确,被黑很讨厌,不管别人是有心还是无心。”不管是对家,还是纯吃瓜来的网友。
杨思维猛烈点头,说得对!
然后,向希得出结论:“以后就干脆一点,让法律来约束他们的言行吧。还需要你来帮我。”
杨思维猛烈点头,有觉悟!
就在刚才,向希亦迟钝地意识到,她的遭遇,对那些真正关心她的粉丝而言,亦会造成二次伤害。不只是她一个人在面对,她的助理和朋友在陪她,她的粉丝更是在为了她,对外堪称战斗。保护好自己,也不光是一个人的事。
所以,似乎不是该与父亲划清界限的时候。
向希:“那个‘彦与日月同辉’,可以告吗?”
杨思维:“嗯嗯!”
变身点头机器,杨思维捧着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屏幕上跳出来言泽的照片,占了满屏。
她忙不迭把手机还给向希。
向希接过电话,兔子一样,蹦到阳台去接,拖鞋都没有来得及穿。
杨思维望着她的背影,啧啧叹口气,这不是恋爱中的女人那什么样子才是!?
“我今天不方便去找你。”言泽一如既往地直接,开门见山说完自己的计划,才问道:“你在做什么?”
向希不由自主撇了撇嘴,“我还不知道现在我要做什么,可能是因为……有人爽约了吧。”
电话那边,言泽轻笑一声。
听得出来,这人对自己的爽约毫无自责之心。甚至,还理智气壮说道:“下次我会好好补偿你。”
“补偿什么的官方套路就留给观众吧。”向希百无聊赖地应着,说话间,有些绵软地趴在了栏杆上,往下望了望,忽然见到一个人影——可不就是那个,说不方便来见她的……言泽吗?而且,言泽还望着她的方向。
两人就这样,对上了眼神。
向希有些不敢确定地说:“是我怨念太深,导致的错觉?”
楼下的言泽已摇了摇头,声音颇为无力,“不是你的错觉。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真的是罪过。”
虽然希望向希不要见到自己受伤的样子,但还是身不由己,人已经到了楼下。望着向希房间的灯光。就像以前远远看着她的那样,知道她好好的,就很好。没想到会在打电话时被抓个正着,似乎,更狼狈了。
隔得太远,向希倒没见到他脸上的伤口,也没在意他为何撒谎,只是激动地说:“你等着!我现在就下来!”
在玄关穿拖鞋,杨思维在背后提醒:“小老板娘,你衣服还没换,穿着睡裙呢!”
向希却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楼下,把杨思维的声音抛在了耳后。
到了楼下,凑近了,向希才看到言泽脸上的浓墨重彩,这才明白言泽说的“这副样子”的准确含义。心疼的情绪占了上风,不假思索地说:“我陪你擦药吧,处理不好留疤就不好了。”
毕竟是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脸。不对,这种时候还抱着这种不正直想法的她才是罪过。
眼中见到言泽的犹豫之色,连忙补充道:“回你家比较好。”思维已经在她家住下了,言泽应该不好意思吧。
言泽这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但是,在向希就要走动的时候,他扯住了她的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向希有些迷惘地说:“……不可以吗?”
言泽这才像是小孩一般,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停车场去。
向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吐舌头。什么嘛!明明都已经努力让自己不要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了,被他这样问又都冒出头来了,分明以前住在一起都没有关系的呀。
回到言泽家里,管家阿姨都已经去休息了,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和一只争宠未果的小肥猫。
向希为言泽用酒精擦干净伤口,期间,对面这人都很坚强地闷声不吭。等她收药箱的时候,手腕却被握住了,“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嗯。”已经问了好多次,再问下去真的要想歪了啊。
不过倒也不会想歪,受了伤的言泽,黑眸像是被水浸润过一般格外清澄透亮,眸中情绪,有点像是……撒娇让人陪的小孩会有的。
言泽是在撒娇吗?这个认知让向希心头一跳。
言泽却有些低落,“我的要求过分了吧。”
向希认真地否认他的想法,说:“不,我很高兴的。上次也是,我很高兴,阿泽哥哥可以……坦诚地告诉我……你需要我。”
言泽看着向希,她穿着可爱得让人一颗心随之融化的兔子睡裙,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他也并非是完全坦白的。
正如从向家离开时,她问他聊了些什么。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只说了一半。
向有信说自己起初并不相信向希是真心想要与韩彦退婚,他甚至怀疑向希只是想借机让他敲打敲打韩彦,但是现在也不确定了。
又说,向希曾经受伤失忆过,理应不太记得他了才是。跟他在一起他能放心,是因为向希从来心里只有一个韩彦。可是现在向希想起以前的事了,会想办法把向希接回家,让他也帮着劝劝。如果现在真的在跟他交往,两人也绝对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不会放过他……
失忆过么?
在她人生迟到那么久的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还以为只是时间带来的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