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希与车欣看着别处时,言泽正与小不点四目相对。
小不点握着向希的手指，充满敌意地，回头对言泽做了个鬼脸。
言泽：“……”
向希无意间回头，小不点立刻睁着扑闪扑闪的眼睛,扭怒为喜,恢复了一脸的人畜无害。
目睹变脸全程的言泽：“……”
或许，这孩子上的是戏精幼儿园吧。
向希倒对这个小不点过于放心,回头也不过是下意识确认言泽方位。对于一大一小两个男性之间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
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眼前的画上。
食指朝着黑白画作遥遥一指,“这个,是在说欣姐你目前的工作吧。”语气颇为笃定。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离解读画作原意这么近。在她看来,车欣无疑是在用殒命海底，化作养分的大鲸鱼，来暗示经纪人为艺人做嫁衣这件事。
鲸落深海,万象新生。
是告别,也是祝福吧。
车欣怔了两秒钟，对上向希的眼睛：“真是瞎画的。”
“……瞎画也能有这种水平真是太好了,”向希话锋一转,“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车欣挑了挑眉，不知道她实际的意思。
“用这种方式来告别，也太狡猾了吧。”向希撇撇嘴,“你画得这么好,是应该坚持的。”
车欣笑出来：“喜欢可以带走。”
向希一副“竟然想用一幅画就打发我”的表情。
车欣不由感慨：“你的改变很大,连我也自愧不如。”
不等向希问出，她抱着胳膊，主动解说，“我以前，就像这只腐烂的鲸鱼,画到最后，一无所有……现在倒觉得，可能是件好事。”
话说到一半，她并不继续说了，含着些笑意看着向希，说：“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这是我看好你的原因。”
“……”向希知道，自己要从被放养的状态彻底独立了起来了。虽然或许与现在差别并不是很大。从树立要说服车欣把她捡回去的决心，到接受事实，不过是半个小时之间的事。
车欣说去换身衣服，便上楼了。
两个大人之间的哑谜听得小不点直嘟嘴，言泽倒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向希回过头：“你早就知道了吗？”
言泽点头。
之所以这样问，是想起那时她一心想着自己没有交出满意答卷才闹到解约，言泽却神秘兮兮地说，让她听听车欣的理由。
“谢谢你，”向希想了想，“好像不用再自责下去了。”
等车欣的间隙，向希翻看起茶几上摊开的的大笔记本来。里面是手工拼贴的设计图册，主要是首饰与珠宝，还有些是服饰。图的旁侧则标注着车欣笔迹写成的灵感手记与大量的草图。
脑中的疑惑逐渐明朗开来，向希恍然大悟：“欣姐是要转行做设计了？”
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各种设计都有。
言泽淡淡解释：“确切来说是回老本行。”
正说着话，小不点凑到两人中间来，朝着向希伸出了手掌，手心躺着两块橡皮大小的棉花糖，神情格外真挚：“希希吃糖。”
向希有一些意外。在这个家长们见糖色变，就差在家里颁布糖果税法的环境里，糖果对一个孩子来说应该是非常宝贝的存在。看到小不点手里的棉花糖，她几乎已经确定了，眼前的小孩真是一名小西瓜无疑。
她接过去，笑着说谢谢。
小不点笑得仿佛脸上要开出花来，“希希吃了糖，长大了要嫁给我呀！”
向希：“……噗。”小不点知道年龄差这种东西吗？
“不会嫁给你的。”旁边的言泽忽然开了口。
小不点立刻转身，对言泽瞪圆了眼睛，“你胡说！”
“没有胡说，”言泽淡淡地回答他：“希希答应要嫁给我的。”
本打算维护一下小朋友兼自己粉丝的向希：“……”谁能解释一下这一大一小是怎么回事？还有，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他了啊！？
小不点不肯接受到了眼前的希希竟然飞了的事实，生气起来，冲言泽嚷嚷：“你骗人你骗人！”
不幸的是，一张嘴就被下楼的姑妈车欣给听见。后者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拎走：“车铭铭，你给我老老老实实回楼上去写作业！”
隔着一层楼，仿佛还能听见小不点的哀嚎。
车欣押走了小不点，回来无奈地说：“车铭铭是你的粉丝，他爸妈那边……有点事，送我这里了，一天有48小时捧着手机搜你的照片看。”
向希哭笑不得，难怪说起自己是西瓜来一套一套的。原来她还有这么可爱的小粉丝呢！
向希注意到车欣手上拿着东西，让她意外的是，竟然不是合约，反倒是一个丁香色的首饰盒。
言泽若有所思。
车欣把盒子珍之重之地递给他，神情用庄严来形容也不为过——“这是老师借给我的，没来得及还给她，现在该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盒子里是一条钻石项链，宝石在吊坠上镶嵌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首饰盒中流光溢彩。
向希一眼就认出来，刚刚才在见到设计册第一页就是这条项链的资料，是国宝级设计师ChisUnfamous上世纪的传世遗作，举世无二。
言泽神色淡淡地收起盒子。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车欣说：“我得谢谢你把向希这小姑娘带到我的面前。”
她又望着向希困惑的眼睛，“确实是因为你，才不想当经纪人了。”
“过去我跟着老师学设计练画画，吃得了苦头，却耐不住寂寞。学了几年，认定自己是个没有天赋的榆木疙瘩，就借着几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去做来钱快的经纪人了。真热爱吗？也没有。说实话，如果没有你，我早就退了休，做我的庸俗中年妇女了。
“也就是这半年来，我一天天看着你，不管导演说什么糟心的话，不管网上那些人怎么骂你，就从来没有从你嘴里听到一次‘老娘不干了’！我就想，向希这小姑娘，对自己的事业就是有这么股狠劲，我是连你半分也不如……现在，我已经没有多余能帮你的力量了。
“但其实，我不认为现在你需要一个经纪人来管你。向希，你比想象中要有天赋得多，以后勇往直前就行了。”车欣顿了顿：“你不用学那些龌龊的营销手段，不如你就做自己到极致，也是种竞争力。”
向希听得沉默。
所以，车欣是要离开她，寻找自我了么？
为什么，生气不起来……
“……好吧，那这次轮到我来监督你了，”向希故意板着一张脸，“以后欣姐不好好做设计，我也会谴责你的。”
车欣愣住。
反应过来，两个女人都释怀地相视一笑。
向希明白，车欣早就料到她和言泽一起来，要交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给言泽的是项链，给她的则是解约书，还有一个邮箱账号和密码。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项链会落到她的手里来。
两人到了车前，言泽为她拉开车门，然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盒子塞给她，“你拿着会比较合适。”
向希小心翼翼捧着首饰盒，微讶：“是祝福我也能突破逆境的意思吗？”她看资料的时候注意到，这项链是大师ChisUnfamous被指责江郎才尽，后半生数十年的唯一设计。
项链的译名为涅槃。
大概设计师也在表达自己，浴火重生的可能性。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会糟蹋的。”向希想了想，说：“逆境什么的，只要有你在，我都没在怕的。”
只要有你在……
言泽嘴角不由得上扬，想了想，“希希，我是不是从未对你说过车欣的老师是谁？”
向希点点头。有什么信息在脑中飞快闪过，一时抓不住。
言泽神色平静地说：“她的老师，也就是项链的原主人，是……”
向希忽然心领神会：“伯母？”
言泽冲她露出淡淡笑容，“她会很高兴，项链由你收下。”
向希不再拒绝，小声说：“谢谢你，还有伯母。”
小心把盒子收好后，她在手机上登录车欣给的邮箱，里面果真满满当当的工作邀约，比杨思维邮箱要爆炸得多。
其中，还有一则邮件，发来的是……婚礼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