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黑暗中哔啵作响,引来了些许不怀好意的来回窥伺,周边的雾气沉重浓郁,带着粘稠的腐败气味,过于丰沛的水汽令魔法恒定的篝火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
玛格丽特坐在火堆旁,慢慢烘干被打湿的长袍,然后她将手掌合拢,轻轻呵了口气暖了暖。
“这里真是又湿又冷。”牧师少女小声抱怨着,在这样的环境中跋涉数日,她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她用力抹平褶皱的袖子与衣角,低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念叨叨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苏茜冲了杯草莓味的优■美递给玛格丽特,自己则捧着杯巧克力味,在作为载具的魔偶旁边坐下。她把自己的提灯挂在魔偶的架子上,昏黄的光晕勉强能照亮驻地的范围。
玛格丽特接过热饮,偷偷瞄了眼白袍法师,见他似乎没有反应,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握着杯子,合上眼,开始轻声祷告。因为环境缘故,她的祷告只持续了十余分钟就停下来。
苏茜见玛格丽特一派优雅地轻轻转动着吸管,直觉告诉她,对方正在挑里面的椰果,她想了想,又拆了盒好■友蛋黄派,光明圣女握着小蛋糕,呆怔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不知道是不是该重新祷告一次的挣扎。
苏茜不禁笑了一下,接着她扭头问道:“大概还要走多久?”
冒险者们还借着火光确认方位,而拉斐尔思索片刻,便答道:“依照现在的速度,应该只要再走两天。”
玛格丽特闻言,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同伴,很快从他们的神情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她顿时显得有些萎靡:“还要这么久呀,明明在地图上感觉不是很远啊。”
永夜峡谷并不是一个对于旅行者非常友好的地方:浓雾与黑暗让人迷失方向感与时间感,而腐败的土壤与无处不在的亡灵又杜绝了大多数生灵坐骑的踏足,食物与饮用水同样无法就地取材,大多数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不感到焦虑与压抑。
从出发至今,白袍法师携带的钟表转满了五圈,意味着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个地方深入西岸腹地,回望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月树树冠的光辉。
不过,相较于白昼公国的访客,苏茜则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糟糕的环境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困扰,她不会感到疲惫与饥渴,或许是潜行技能熟练度足够的缘故,泥泞的地面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阻碍。
唯一失策的是没有将自己的酒馆日志一起带出来:至少还能在休息时间打打单机游戏消遣时间,否则,总不能指望那个因为与死亡骑士同行而浑身不由自主地紧绷着的冒险者一起凑桌斗地主?
……而且拉斐尔好像也不会打牌。
继续行进了两天之后,一座建筑的遗迹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还是苏茜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真正意义存在着的“遗址”。那是看上去仿佛是大型剧场,原本似乎是白色的,灰败的爬藤与苔藓攀附在外部墙面上。整座建筑仿佛遭遇了海难的游轮般倾斜着,有大约三分之一仍裸露在地面上,而其余部分则深深沉入地下。
原有的入口与台阶随着沉陷的部分垮塌毁坏,但后来的勘探者从建筑的侧面重新打开了一个临时入口。
苏茜跟着冒险者们钻进那条通道。
这是一道非常逼仄的甬道,最狭窄的地方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地上虽然经过简单的清理,但依旧散落着坍塌的碎石,还有一些小型亡灵的尸体,看上去死亡时间不算太长。上方倾斜的墙壁压得极低,有些地方连苏茜都不得不弯腰低头。
她借着提灯的照明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墙面,可惜因为年代久远,上面原有的壁画已经剥落斑驳,看不出原有的痕迹。
这条通道大约有两百余米,之后经过一个需要侧身收腹才能通过的拐角之后,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空间——然后前面没路了。
眼前墙面上的各种时间不同的痕迹似乎诉说着历经艰辛抵达这里的访客的不甘与懊恼。来自白昼公国的冒险者中,其中一部分人已经先行一步抵达过这里,此时都看向白袍法师,而玛格丽特则显得有些茫然,她上前摸摸墙面,沾了一手灰。
“这里看起来没路了呀。”牧师少女疑惑不解地问,“而且应该有很多人来过了,确定没有找错地方吗?”
“星象预言的指示是这里。”其中那名占星师说着,朝白袍法师躬了躬身,“首席大人。”
白袍法师点点头,他站到那堵墙之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他将法杖换到左手,抬起自己的右手,用手指轻轻抹上去。
法师的指尖亮起一点白光,在昏暗的环境中尤为显眼。然后苏茜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就像指环王中的甘道夫擦亮地底矿坑的大门一般,一串流光的文字在法师的手指间逐渐显现在斑驳的墙上——
“命运轮转,星辰更迭”。
“咦!”玛格丽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神情讶然,“这写的什么?”
苏茜闻言一愣,明智地选择闭嘴沉默。
然后她看见白袍法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也摇摇头:“不清楚。不过,这并不太像……”不太像亡灵系的东西。法师看了一眼身后的占星师。
访客们有些惊疑不定,倒是拉斐尔发出一声轻笑,迈步上前,望着那行文字,神色有些感慨:“你们预言到需要亡灵协助?”
“是这样的。”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占星师也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有些不解,语气不禁带上了些许迟疑,“高等亡灵。”
死亡骑士伸出手,直接覆在文字上:“其实也不算错……就是不太准确,算你们歪打正着吧。”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墙面微微震颤起来,那行发光的文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沿着拉斐尔的手掌流过,紧接着,仿佛依次亮起的夜景灯,由下至上,墙面上徐徐出现了一扇大门的轮廓。
先是门框、然后是门页上的精致花纹,最后是一道圆形的、位于死亡骑士手下的契合锁。拉斐尔回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准备好么,那我要开门了——”
“咔哒”。
一个细微的开锁声在寂静中响起,然后是年久失修的轮轴发出的吱呀声,那扇大门自动朝里打开。
拉斐尔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一步,他不动声色地带着苏茜退到一旁。
苏茜:……?
只见大门轰然洞开,紧接着,一把近两米长的重剑直接从门里劈下来,“嘭”的一声重重斩在地面上,落下一道深刻裂纹。
一架高大的重甲魔像伫立在大门口,它的行动似乎有些迟缓,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吱声,轴承咯咯转动,缓缓将剑重新举起。
苏茜:!!!
但白昼公国的众人同样反应迅速,战士们立即抢上一步,将牧师与法师挡在身后。玛格丽特握紧了圣徽,轻声吟唱起来,而白袍法师挥动权杖,划出一道耀眼闪电。
拉斐尔拦住苏茜,往墙边又靠了靠。
苏茜:?
苏茜:“……不帮忙吗?”
死亡骑士的手搭在剑鞘上,一脸平静:“不帮。”
苏茜:“哦。”
这场战斗并不算艰难,仅仅十五分钟后便宣告结束,守卫魔像轰然倒地,它被卸掉了一支胳膊,核心部位的能量晶石碎了一地。
白袍法师似乎感到有什么不对,他微微皱了下眉,拾起其中一块晶石碎片打量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作壁上观的死亡骑士。拉斐尔笑了笑,与苏茜跨过地上的魔像残骸,走进那扇大门。
眼前豁然开朗。
与门外坍塌倾斜的甬道截然不同,门内是一个明亮宽阔的殿堂,有点类似古罗马的斗兽场,高大的立柱林立在殿堂四周,正前方则是贵宾席般的高台,上面空空如也。
【您已进入时钟剧场遗址。】
苏茜:……咦。
她看着弹窗,微微一愣:与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她还未完成探索,就已经知晓了这处遗址的名称。
拉斐尔转过身,朝白袍法师微微颔首:“我已履行约定,你们想找的东西就在这座遗址之内,我们就不与你们继续同行了。”
玛格丽特闻言一愣:“哎?”
她身后的白袍法师按住自家圣女的肩膀,他看着死亡骑士,最终点点头:“多谢。”
拉斐尔:“不必,这算物归原主。”
只见白袍法师与牧师少女轻声嘱咐了几句话,少女抿了抿嘴,又回头看了一眼苏茜与拉斐尔,才握住圣徽开始轻声祷告。
圣徽在牧师虔诚的祝祷声泛起柔和的光芒,为这些寻访者指明了方向,这个术的持续时间不长,寻访者们不再耽搁时间,循着指引快步走进剧场后的通道中。
听着脚步声远去,拉斐尔才重新看向苏茜,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发顶,温和地说道:“过去吧,别担心,只要按您以往的经验来就行。”
嗒、嗒、嗒——
随着拉斐尔的话音,从他们的脚下逐一亮起半透明的台阶,一直延伸到正前方的高台上。一道镂空雕花的拱门出现在那里,拱门的正上方是一只沙漏钟。
苏茜下意识舔了下唇,尝试着踩上那凭空出现的台阶,感觉就像踩在石质台阶般坚实稳定。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骑士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拱门那边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环形剧场。
不,还是有区别的。环形殿堂的周边静静伫立着一圈重甲魔像,它们一动不动,沉默的阴影落在殿堂之中。而前方的高台上则立着三座雕像。
中间是一名端坐着的女巫,她笑容温柔平静,双手捧着一册摊开的典籍,典籍中心放着一枚水晶球。左侧则是侧身而立的精灵,神色有些玩世不恭,一头身姿修长柔韧的豹靠在他的身旁。至于右侧——
苏茜认出了她的骑士。
拉斐尔神色冷淡,持剑而立,苏茜抬起头,愕然地睁大双眼,看着他的背后——
那是一双巨大而美丽的羽翼,静默地合在他的肩后,虽然只是雕塑,但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都清晰可见,仿佛还会被风微微吹动。
真美啊。苏茜想。
原来拉斐尔真的是天使吗。
突然间,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打断苏茜的思绪,她回过神,看见一名少女正不紧不慢地从高台那里走来,在自己身前三米处站定。
熟悉的黑发黑眼。
熟悉的面容神色。
——那是她自己的模样。
紧接着,一连串提示窗在苏茜面前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拉斐尔:跑到别人家盗墓,还想让墓主人(之一)当向导兼打手,是否搞错了什么(×
其实名字就已经暗示了叭,就,拉斐尔嘛(喂
至于光明神,真的很喜欢往别人家乱扔东西(。以前大概是这样的:
光明神:奥古斯汀,奥古斯汀,我总觉得你家那个小天使又在偷偷骂我。
奥古斯汀:……你又在他面前讨了什么嫌?
光明神:?你都不管管吗?
奥古斯汀:他又不是骂我,我管什么?
光明神:???
奥古斯汀:算了,我会告诉他以后骂得隐蔽一点……或者你就当没听到得了。
光明神:…………你就惯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