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初选兵器

且说敬事房泄密一案,事关皇室脸面,后宫本不敢声张,如今颦儿一死,不出一日,刘太监也消失得无声无息,这事也就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匆匆了了。

皇后办事不力受今上冷遇自是无趣,茹才人也因行为不检打入冷宫,贤妃更是成为众矢之的,也就更加闭门不出了。

外面传的沸反盈天的,符府一众大小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说是扑风捉影之事,暂且伤不到符家根本,但着实给这个一向对外标榜,克己复礼的世家大族的颜面上,扣了顶天大的屎盆子。虽然如此,却也一时苦无应对之策。

流言发生的时候,林家一行在还在来京路上。

林夫人一接到京中邸报,就觉得这件事情着实棘手。一来娘家人没办法向天家喊冤洗白;二来贤妃、符家更被后宫及一众外戚猜忌孤立;就算天家垂青,但顾及舆情和皇室颜面,失宠只怕是迟早的事了。

面对悠悠众口,一时也实无办法找补,多半得往肚子里和血吞了。

林夫人虽远嫁数年,但符家既是娘家又是靠山,如今传出了这档子丑事,想着在符家唯一能够扛事的她爹,还远在北疆戍边,家里没有个主心骨撑着,恐怕要乱的团团转。

这也是为什么林夫人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单套了辆马车匆匆赶往符家,连自家都没来得及回的缘由。

如今到了京城,进了符府,看着符家却还是一派歌舞升平,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影响的样子,林夫人不知是该喜还是忧了。

她怀着满满心事,忧心忡忡的回到林家,同丈夫商议对策,那一晚,林家三进院子正房的灯火,直到五更才熄灭。

第二天一早,月娘和喜哥儿照例去正房给父母亲请安、用早饭。林妈打了帘子让他俩进来,屋内林父林母正说着话,见孩子们来了,非常自然的止了话题。不过林月娘还是听了一耳朵,她听见母亲说:

“我知道这事应该这样办,只是可怜澈儿。。”

后头母亲止了声,什么也听不到了。这句话在月娘心里浅浅的留了个印子。她想知道,那个叫澈儿的小孩,到底是谁,究竟有多可怜,会让母亲用那样难过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及月娘再想,林大人已站起身来,率先往外头饭桌前坐下,要开始吃早饭了。

林家家教素来食不言寝不语,因而这顿饭吃的同往常一样,只有筷箸碗碟相碰的声响。

月娘偷看对面坐的父母,父亲一向严肃持重,母亲也难得的面无表情。这凝重气氛有如实质般影响了在座的众人,连下人们走路的步子,都是静悄悄的。

用毕早膳,林夫人让人备了马车,又往符府去了。林月娘本想跟去,但她和喜哥儿都被林大人拎去扎马步,昨天刚进京让两个小家伙休息了一天,如今安顿下来,便没有再偷懒的理由。

“喂,月娘,你昨天去见到外祖母了吗,她老人家可还精神啊?”两人并排扎马步,林大人在屋里看书,只开了扇窗对着他们,检查两人有没有偷懒,喜哥儿素来喜闹不喜静,又偷偷摸摸和林月娘说起了小话。

“外祖母挺好的,托了人带了话来,就是没有见面,也不让我们去看她。”月娘别过脸,学着哥哥的样儿,拿手捂着嘴巴,偷摸摸说道。

“噗,谁要你看这个了。外祖母好就好,诶,你看到小舅舅了没?就是那个穿的最花哨,看着年纪最小的舅舅。”

“那我没看到,我都是和二堂舅妈,母亲坐一桌的,别说小舅舅了,其他哪个舅舅也没瞧着。”

“那你留那么久都干什么去了,去了什么也没看着,你说你真没劲。”

林月娘懒得理他,偷偷朝边上翻了个大白眼。

就这么有一阵没一阵的说着玩笑话,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林大人收了书,“啪”的一声,故意弄出些声响来,他从窗子往外看,果然看见两个小家伙慌忙收了小动作站稳。

“如何,你们练习扎马步也有些时日了,脚下找到些感觉了没有?”林大人朝两人问道。

“回父亲,感觉底盘扎实了一些,最近走路轻盈了许多,稍一用劲,便雀跃如飞了,只是步子还不稳定。”

面对林父,喜哥儿还是很老实的,他这样回道。

“嗯,这样的感觉是对的。”林大人一边说,一边出其不意,伸手快速的朝喜哥儿肩上一推,喜哥儿一骇,往后倒退了几步,但没倒下。看到儿子的进步,林大人露出几分满意的表情来。

“如此很好,确是有些长进了。月娘觉得如何?也像哥哥那样,步履稳健些了吗?”

林父低头朝林月娘问道,声音不由自主亲和下来。

林月娘不知自己是否和她哥一样,但要论自觉,倒是没有丝毫偷懒。扎马步仿佛成为了每天必做的一个习惯,如果哪天因为什么事情打断练习,她自己反而会觉得难受和不习惯。

所以听到林父问她,月娘也同哥哥一样,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此,你们两个跟我来。”

子女纯良,做事认真不偷懒,让林父心中感到一阵欣慰,他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只是喊了两人,朝外头第二进走去。

过了垂花门,就是二进院子,林家刚搬过来,虽然来时家常的物什装了一车又一车,但这屋子常年不住人,也不是新盖的房子,经年累月的,就显出些颓败的迹象。

所以这二进院子,除了书房装满了各种线装书集看着拥挤外,其他屋子,就尤其空旷了。

林大人领着两个孩子,进了连着书房的一间屋子。这屋子里同其他屋子一样,不过一桌一柜,还有一个没来得及移走,已经被虫蛀穿了的床板子。桌上也没放什么东西,唯有一个盛了油的碟子,简单插了根布头做的灯芯,孤零零躺在桌角上。

进了这屋,林大人脚步没停,他径自朝这屋子里唯一的柜子走过去,两手一捧,毫不费力的搬走一人高的柜子,露出下面的暗门来。

林大人握住暗门上的脚环,用力一拉,只听吱呀一声,门板子被大力拉起来,噗簌簌溅起一片灰尘,在窗户透进的光线里飞舞。

“下头黑,你们别下来,在上头等着。”

林大人顺手拿了桌角的油灯,火石一擦,“嚓”的一声,油灯亮起来,空气里弥漫出燃烧的焦油的特殊气味。

林月娘不知道这底下到底有多深,因为林大人没搭梯子,径直跳进去的。还没等她趴着窖门边沿往下瞧,林大人已攀着檐边,又翻了上来。

这回上来他没拿油灯,替代的,左手拎了个布袋子,不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随着林大人的动作发出钝钝的声响。

林大人将这布袋子放到地上,展开开口,示意喜哥儿和月娘靠前来,往里头看看。

“这些物件都是我小时你们祖父给我备下的,是有些年头了,林朗,林琅,你们看看喜欢哪个,一人先挑一件,若到时候还有喜欢的,或是觉得手上这把不合适,也可来重新再挑,只是务必慎重,若超过三次,就不可再换了。”

听林大人这么一说,林月娘和喜哥儿都下意识屏了呼吸,咽了口唾沫,伸头往那布袋子里面望去。

布袋子里放着的,好像是些木头做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因为都摞在一起,反而看不真切了。

林父蹲着,将布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整整齐齐排成行列,两个小家伙才看明白,原来这一件件木头雕刻的东西,是可以用来练武的兵器。

这木头枪木头剑都比成人正常尺寸要小了一号,木头边缘拿了东西磨成圆润的钝角,看起来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小男孩仿佛天生就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平时喜哥儿看惯了林大人别在腰上的长剑,如今自己也要有一把了,虽然这剑差了那么点意思,但还是极其开心,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了那边唯一的一把小木剑。

到月娘这里,速度就没那么快了。原本她也想选那把木剑,因为除了那剑的样子她见过,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其他摆在这里的东西,她一样也不认识。

这套木兵器做的极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可谓应有尽有,她人小,性子也简单,这么一堆不认识的东西堆在她面前,难免有些花了眼。

“爹,你来替我选罢,我都不认识。”

林月娘老实,看了半天挑不出一样,直接就依靠了爹爹。

“你就按第一眼看到的眼缘来选罢,这选兵器和挑你将来挑夫家一样,有时也得随缘。”

在女儿面前,林爹难得皮了这么一下。

月娘无法,闭了眼去摸,她一路摸过来,待摸到根称手的睁眼瞧,竟就是根棍。

这棍看起来年头最久,棍头上密密麻麻的痕迹,都显示它应该曾经被经常拿出来使用。

林月娘拿起这棍,在手上掂了掂重量。这木头为了经久耐用,选的是极为坚硬的实心木,所以喜哥儿那把剑,和月娘手上的棍,重量都不算轻。事实上,这棍的重量,对于过了年才虚岁七岁的林月娘来说,确实有些勉强了。

“选好了,就这个罢。”

她这么说道。

“若选好了,虽然有三次更换的机会,我还是希望你们慎重一些,最好一次选好。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就它吧。”

林月娘望着父亲,认真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