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京城除岁

喜哥儿和月娘的兵器,他们各自选好了木剑和木棒。

既选好了兵器,趁着他俩的新鲜劲,林大人给俩人各自教了一套器械入门演武法,就放他们各自练习了。

拿着器械,按照一整套套路练习起来,比之当初扎马冲拳踢腿的习练拳脚,要有趣味的多。

又加上与父亲大人约定好,半个月后,月满中天的时候,俩人各自演练剑棍套路,作为随堂测验,接受林父检阅。赢了的那一个,可以得到一份奖赏,具体奖赏内容可以自己认定,只要不过分,都能够实现。

有了目标,练武逐渐成为了一件有趣味有意义的事情,除了最初有些抵触外,月娘对练武一事逐渐适应和喜欢起来,再没喊过累,更没偷过懒。

扎马步似乎锻炼了她的耐心,练功也改变了她的心性,原本爱哭闹的性子,不知何时渐渐被稳重和认真取代,就像她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一样。

这次举家远行路上所见所遇,已及外祖母家里发生的变故,还有原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穗子的行事,都促使她第一次认真的思考,思考母亲原来对她的教育,批评过她的行为,究竟有什么不对,又要如何改正。

她就像原石一般,一旦磨去了外表那层灰垢,里面绽放的,就是宝石的光彩。

喜哥儿比起月娘,专注力要稍微差些,他除了练武,功课上也丝毫不能松懈。喜哥儿作为林家未来的接班人,被林大人赋予厚望。林大人对待月娘时,大多是温和和纵容,但在喜哥身上,他绝对算得上是严师酷父双管齐下。

喜哥儿比月娘平日里累得多,所以他学会了偶尔在林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懒、喊喊累。即使这样,他的忍耐力相比从前,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时间就在兄妹两人火热的练功中一晃而过。

因为有了这个新玩法,喜哥儿没吵着去符府看他的小舅舅,月娘也没要母亲带着上街买新鲜的冰糖葫芦串儿。

符家如今还在流言的风暴眼里,那屎盆子还在自己脑袋上扣着,府里众人除了平时出来买办的小厮和婆子,主子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出过符府的大门了。

不光符府,但凡与符府有连带关系的家族,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尽量低调,林家上下,也是如此。

不管如何伏低做小,春节这个年关大节大家还是要过的。

月娘和喜哥儿收到兵器两天后,林家正式迎来了定居京城后的第一个除岁。

这天兄妹俩放假没有习练功夫,但早早的就被丫鬟们从被子里挖了出来,穿上新衣戴上新帽,林月娘也难得有时间被梳了个齐齐整整的头。

她的头发被梳到两边攒成两个小鬏鬏,再用金红的缎子包住,为了好固定,两边包包中间各插了支小步摇,步摇下面坠着一串银子打的小叶片子。这银叶片打得极薄,上面还有仿真的纹路,极其考验匠人功力。

月娘动一动头,叶片相击,就会发出极其悦耳的撞击声响来。她喜欢听这声音,动不动就摇头。

喜哥儿也被这做工精致的小东西吸引,他凑过来捏了一片把玩,结果稍微使了点力,叶片就被捏的变了形。

他偷偷摸摸把那片捏弯曲的叶子复捏回原样,想再玩其他几片叶子时,后头传来刻意的咳嗽声,喜哥儿回头,正好对上虎视眈眈瞪着他的穗子的目光。

不就是捏坏了片叶子么,至于吗,敢这么瞪着本少爷,真是无法无天。。。算了算了,不玩也罢。喜哥儿心里强自给自己找了理由,悻悻地缩了手。

他们上午还有很多任务,但首先,要吃一顿异常丰盛的早席。黄叔带着喜哥儿在院子里点了鞭炮,待一阵哔哔剥剥的大响过后,众人落坐就开席了。

吃罢早饭,就要开始大扫除。扫掉一年的晦气辞旧迎新,对于多事之秋,沾上晦气的林家来说格外重要。

为讨个好彩头,也因为刚搬进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打扫归置,林夫人打算这一次的年前洒扫,全员一起上,不弄的个窗明几净不罢休。

有林夫人的亲自管着,今年的大扫除好不热闹,众人没一个人偷懒的。下人们自不必说了,喜哥儿和月娘也要帮着收拾自己的房间,就连林大人,也趁着日头好,把书房里老翰林留下来的书籍,一摞摞搬出来在院子里晒着,给它们去去潮气。

过年午餐相对简单,午餐过后,下人们已经收拾好桌子,接下来,要来写春联,贴窗花了。

这写对联和剪窗花的红纸,都是黄叔前些天去西市纸铺买的高档货。

这红纸原是浆得平整的雪花纸,再用上好的朱砂上色涂染。纸面通体一片的红色上得极匀,手摸上去细腻柔滑,没有一处褶皱和折痕,纸张厚薄适中,既不会太薄一拉就破,也不会太厚吸不住墨汁。总之只需买个几大张,家里对联和窗花就齐活了,另外再备少量彩纸剪些花样,做挂在门头上的挂签,年画也需另买。

林大人饶有兴致,一口气写了三四幅对联,这些墨宝午时过后就会被贴在林宅大小门脸上。

有得脸的奴才,且本身在京城有家的,譬如林妈一家,也会求武状元恩典一副对联,然后在下午告个半天假,将对联带回去,贴在正门上,给家里撑些脸面。

林大人不忘随时考校喜哥儿功课,因此喜哥儿被抓着也写了两幅对联。

待林大人看时,两幅红纸上,字全堆在了上边,下面倒是空了一小半。字丑且不必说,再看内容,鼻子没气歪了,上联是鸡鸭成群,下联是人畜兴旺。

林大人自是不准他挂在林宅门上,又没有哪个奴才想要,他只好把两幅对联压了箱底,想着等哪天自己开府了,再将这对联拿出来,就挂在门面上,一边一副。

另一边,林夫人带着月娘坐在床榻上,剪着各式各样的窗花儿。

“咔擦咔擦”,红纸折了一折又一折,变成三角形状,林夫人拿着剪刀,果断下剪子,左右开弓,张开叠着的纸,一个团图盖碗花栩栩如生的出现在月娘面前。

林月娘眼睛都看直了,直闹着要学。

穗子和樱桃在一边也看直了眼,她们看着林夫人犹如看着一位隐姓埋名的大师,满眼都是崇拜。

林夫人被这三个孩子闹得没法,放慢了速度,依葫芦画瓢,放慢速度又剪了一个。这回,红纸展开后,又是一个团图,只不过图里的样子变了,这回变成了一排小人,围着中间的篝火手拉着手,似在欢快的舞蹈。

贴完对联和窗花,布置好蜡台红烛,烧好围炉,顿时感觉满屋一新,年味十足。林夫人满意的巡视了一圈,又命人在大门雨搭斗拱下挂上一对红灯笼。最后目光落在了门户两侧的春联上,不禁欣赏起来:

“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寓意甚好,魏碑体写得沉稳有力不媚俗,就像武状元练功的一招一式。

忙忙碌碌的,时间就过得飞快,感觉没过去多久,太阳竟就要落山了。

眼看暮色四合,此时,再忙的铺子都要歇了业回家过年吃年夜饭。按照规矩,符家有品级的命妇都着了凤冠霞帔的朝服去宫里吃宴了,不过这些都与林家无关,他们和其他低品级的散官们一样,红烛暖炉小酒,在家里守岁迎接新的一年。

除旧迎新的除夕,最是一年隆重的好时光,家家团圆,户户张灯结彩,灯红酒绿。除了要完年祭祖,感恩旧年祖宗和神明的保佑,又要迎新接福,祈祷新年风调雨顺,阖家平安康泰。

林夫人在香案上摆好一应牺牲酒果,林大人净了手,亲自点了三柱香,率了妻小,在祖宗牌位前行三拜九叩大礼。心中暗祝:列祖列宗和各路神明,保佑夫人儿女及阖家大小平安康健,少灾少难,自己来年诸事顺利,路路亨通,也祝愿符家否极泰来,顺利度过难关。

祭罢了祖先,大家按序落座吃年夜饭。

同往年一样,大家动筷子前,林大人作为一家之主,本应做一个致辞,意味着对去岁的总结和对新一年的祈愿。

这场合本应更加庄严隆重一点,但因林家初搬新宅,一切从简,总共宅子里没多少人,客厅罩房一起拢总不过三桌。且林家几位主子并不十分看重主子下人间的规矩礼法,大家和合一处,反倒平添了一分温馨和热闹。

林大人端了酒盅,一声大家莫要拘礼,随便些,大家跟着齐齐喝了一盅,便动了筷子。

林家原来做饭的庄婶子是渠县人,这次留在渠县没过来。新进的厨子乔嫂子是地道的金陵人氏,从小没出过京城,原来的主人是个挑食的,惯爱精脍,不取食量,因此这位乔婶子做的特色淮扬菜式,相比渠县庄婶子大肉大菜的北方特色,要精致弥细了许多。

这次做年夜饭,她打定主意要给新主子露一手,什么溱潼鱼圆、软兜长鱼、车轮饼、肴肉糟扣肉、八宝甜饭、什锦菜、沙光鱼汤、狮子头,家乡菜色应有尽有。

月娘和喜哥儿是在北方长大的,哪里吃过这些甜软的南方饭菜,小孩子嗜甜,两个抢了盘桂花糖年糕就不松手。

按照平时,林夫人是不允许孩子们这么没规矩的。但今天不同往日,今天是过年,只要孩子们高兴,他们要干什么。只要不违反禁矩冲撞了新年的运气,其它的也就随它去了。

林家下人们都是与主人一家共过患难的,所以不同于符家有那么大的规矩,林夫人允了下人们在罩房里摆了男女两桌。罩房里烧着炭盆,窗棂的格子也糊了厚厚的窗户纸,新发的冬衣絮的棉花也厚实,每个人身上心里都暖和和的。

主子给的菜金充足,新来的乔嫂子为了讨好大伙,也可着劲儿变着花样做。这桌菜饭虽略粗糙些,但大鱼大肉确比主桌还要实惠,大家推杯换盏,吃得尽兴。

饭后,丫鬟婆子这桌,还分了碗只有主子们才吃得着的牛奶醪,算是对这一年来,对她们辛勤工作微不足道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