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月娘发威

“噗”,簪子刺进皮肉里,发出一声轻响。

“啊!!!”林妈刺中的那个家丁捂着手臂杀猪一般的嚎叫,他转过头来,红了眼睛瞪向林妈,也不管什么老弱妇孺了,举起没伤着的那只手臂,攥成拳头,将将要打下去。

平添这么多年岁,未曾有男人这样对她举过拳头,林妈一脸惊悚反射性地挡住脸,徒劳的想要把这记重拳挡在外头。

一秒,两秒,三秒,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反而对面那人,“啊”的一声,又发出了一阵惨叫。

林妈睁开紧闭的双眼,放下挡在前头的手臂,只见眼前那拳头被一只枯槁的手握住,不管对面那人如何用力,抓住拳头的手稳若泰山,千斤不动。

又是一捏,竟有骨头咯吱作响声,黄叔手一甩,“噗通”一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那人早跌进了谢家仆从的中间,呼啦啦压倒了一大片。

黄叔踱着步子,先是将要往前凑的两位主子丢远,再“噼啪”两声,揍掉了穗子跟前那人的槽牙,解了荷官的围,抓住准备偷袭诗竹的谢家家丁肩膀,“磅”的一声贯在地上。不过短短几个瞬间,地上哎呦的又躺倒了一片。

还站着的几个,随着黄叔不停的脚步,慢慢的退到了谢小侯爷身边,将小侯爷档在身后,朝着黄叔颤巍巍的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谢小侯爷不耐烦的拽开挡在前头的家丁,小脸铁青,眉头紧皱,摆出公子哥惯爱的姿势,抬着下巴朝缓缓走过来的黄叔喝道:

“大胆!我乃从一品尊御贵侯爷,世袭罔替,你说你家主子乃从四品小官,从四品小官的下人打杀我家家丁,且还上前威胁于本侯爷,谁给你的狗胆子?!”

林月娘瞪大眼睛望向对面那比他还小的小孩,对他颠倒黑白张口就来的无耻行径非常震撼。

黄叔听到他自报家门,果然步子停了下来。谢惊春偷偷咽了口口水,将下巴抬得更高,心落回肚子里。

黄叔抬手抱拳,朝对面的小侯爷施了一礼,慢慢道:“今某情急出手,多有得罪,若惊扰了侯爷,还望侯爷海涵。只是孰是孰非,自有百姓见证,今日之事乃某一人所为,万望侯爷不要牵连无辜。”

说到百姓自有见证,黄叔朝周围围着的一圈人拱了拱手,有胆子大的,依样拱手回礼。

谢小侯爷顺着黄叔的动作朝外头围着的那圈人看过去,虽没人敢同他目光相视,动作也俱都垂手恭立,但那不知从哪个方位而起的窃窃私语声,以及那些虽然恭顺低头但一脸严肃不忿的表情,还是刺伤了他。

“好好好,好个忠心护主的奴仆,本就是你主子指示你打伤我家家丁,何算累及无辜,我今天倒要看看,我若真动手打了你的好主子,你能奈我何。”

谢小侯爷冷着张小脸,不退反进,他让一家丁抱起自己,直直朝喜哥走去,见黄叔移步要拦,他小声耳语道:“若你今日敢拦我驾,我必让你家两位小主子从此不敢跨出大门一步。”

黄叔不动了,他们一步步朝着喜哥儿走去,期间响起了小声的啜泣声,但无人敢拦。

小侯爷坐在家丁怀里,俯视着底下两个小萝卜头,这姿势够居高临下,但显然朝他们说话要靠吼,细微处有些失了格调。

家丁把小侯爷放下地,他整了整有点弄皱了的袍子下摆,背着手,踱着四方步,绕着喜哥儿和林月娘绕圈圈,饶有兴趣的观察他们。

“我好多年没生过气了,能把我惹成这样的,你们能留个名了。\"

“。。。你要怎样?”喜哥儿一脸无语的望着对面那个比他还矮一个头多的小子,十分头痛。

“不怎样,若你跪下来向我磕个头,喊一句大爷我错了,这账我就一笔勾销,如何。”

顶着张乖乖巧巧唇红齿白的小脸,用细细嫩嫩的嗓音说着这么欠揍的话,虽然唬人的效果大打折扣,但喜哥儿听着还是生气了,他撸起袖子,不管不顾的,打算将眼前这泼皮的小孩先打了一顿再说。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月娘,喜哥儿还没看清,只觉背后一个影子一闪而过,衣服角都被风刮的掀起来一瞬,“噗通”一声,林月娘抓着小乖乖一个过肩摔,趁他没爬起来之时一屁股坐在小侯爷腰上,无论底下的人如何挣扎,她自岿然不动。

这一摔一坐如同油锅里倒水,哗啦啦炸出一大片,谢家众家丁无论躺在地上的还是站着的,俱目眦欲裂五雷轰顶,一个个箭步如飞,前来救主。

黄叔穗子等也只愣了一瞬,就像被突然还了魂似的,赶紧跑来,拽住想要撕开林月娘的家丁,一时间,到处拉拉踩踩,翻翻滚滚,百姓们不嫌事大的在一旁加油鼓劲,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一晚上闷闷不爱做声的林月娘,一出手便惊煞众人,她不管周围人如何拉扯,也不顾林家人如何与对方厮打,只换了个姿势仍然骑在小侯爷身上,双手扣住他的衣领子,俯身在他耳边悄声道:

“你欺负我家人在先,如今还想要我哥哥给你磕头,看我敢不敢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是姑娘,我母亲是英国公家嫡女,我外祖父乃当朝一品大将军,你若再找我和我哥的麻烦,姑奶奶我现在就把你的衣服扒了,你怕丢人现世就得娶我,娶了我我就天天打你,打到你喝粥都没牙嚼。“

说完这话,怕谢小侯爷不相信,月娘直起身子将小侯爷头一按,地上之前人多踩出的一地脏泥臭土便糊了他一脸。

小侯爷哪受过如此耻辱,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呸呸吐出嘴里的泥巴,一边扛不过求饶:

“你这个泼妇,竟敢按我的头,还想威胁我娶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现在放了爷,爷不打你。”

林月娘见他还嘴硬,抓了他的头发往上一提,痛的小侯爷嗷嗷大叫。

“你再这么说话,我真打你了。”手上作势去扒他的衣裳。

小侯爷被她唬得不行,拼命拿手护住斗篷扣子,嗓子高了八度叫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别打了听到没有,都别打了!”

听到小侯爷如此言语,谢家的下人们纷纷停了手,穗子气不过,又给了缠着他的谢家家丁一拳才肯罢休。

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听见被林月娘一屁股坐在身下的谢小侯爷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此事到此为止,我从一品尊御贵,世袭罔替谢侯爷,不再追究林都尉家小姐公子与我之间的小争端,若再遇到林家公子小姐,只当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日后绝不打击报复。诸位百姓都是见证,若违此誓,叫我名誉扫地,天打五雷轰。”

“你可以起来了吗?”

最后一句是小小声朝林月娘说的。

月娘见他乖觉,这才作罢。她一手撑着小侯爷当支点,跳了起来,再把小侯爷也拉了起来,手伸过去,谢小侯爷以为她又要打他,吓得脖子一缩闭了眼。

月娘摸了摸那只小鹌鹑的头,道了句“后会有期”,便拉着一旁手足无措的喜哥儿逃也似的跑了。

不管后头谢家管家和家丁们抱着自家主子如何以头抢地,如何嚎啕,小侯爷如何愣愣的看着她背影,月娘只觉心情好得很,连日里在京城的不适应和父母忙于正事的郁闷一扫而空,她抬起头,天上的星星像最漂亮的多宝石,一闪一闪的,星汉迢迢,美不胜收。

不知是谁先笑起来,一个两个的,一群伤兵接二连三的笑了起来,诗竹捂住被打痛的眼睛,嘴边的笑意久久不散。

鉴于众人或多或少都负了点伤,他们就没去找在河边放花灯的林大人和林夫人,只派了荷官去报信,其他人早早回了林府。

喜哥儿和月娘木然等待着林父林母回来的混合双打,但对今日的行为概不认错。

京城平民百姓平日里最爱八卦凑热闹,昨日上元节这谈资料足,够劲爆,惊世骇俗。也就一天功夫,竟传遍了大街小巷,这林月娘便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

这消息不光到处乱窜,内容也渐渐变了味道,最后竟有人说皇上新封的轻车都尉家千金巾帼不让须眉,手撕皇走狗,脚踢害民虫,乃头一等的小英雄,合该建座信女庙,为小女英雄祈福。

最后这信女庙有没有建成林月娘不知道,但她和喜哥儿的屁股开花了多少次她是知道的。林大人从前从不打月娘,这次却也破了戒。

俩人除了屁股开花,功课加倍,还天天得顶着水盆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盆子掉了时间重算,实在过得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当街把一介侯爷给打了,大人无论如何都得上门去赔礼道歉,只是无论林家递了多少次名帖去,都通通被以小侯爷病中不见客的名义退了回来。

那边厢那小侯爷也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上元被林月娘这么一折腾,回去就闹着说生病了。大夫说是伤了腰,又被按在地上太久染了风寒,断断续续躺在床上养了快半个月,才将将好。

这小侯爷的姐姐早几年前入了宫,是今上身边的贵人,也不知是不是吹了枕边风,为了此事,今上上早朝时,还明示暗示着林大人,让林大人醉心政业为国为民之余,也不要忘了关心家人,加强孩子的教育工作,从小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以防走上歧路。

林大人面上无表情,实则心里活动相当之丰富的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