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月娘忘在脑后的谢小侯爷放下话来,百花宴上王不见王,见真章。
齐明姮得了消息急的直搓手。
谢惊春这回既敢撂下如此狠话,摆明了要明明白白的对付林月娘,想必是已想好了搞事的贱招,要找回上次丢失的面子。
这如何是好?齐明姮小公主自诩高义薄云天,上次宫中的相见,月娘已成了她意气相投的好朋友,再有了之前一起对付姜熹妃的友情,她自然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这个表妹。
明姮小公主是个急性子,山不就我,我就就山。她风风火火的禀告了母妃,领了出入宫门的宫令,立刻派人朝符府投了庚帖,几乎是同一时间马不停蹄的带着一群宫女太监侍卫,往外公家去了。
待进了府里,自有众夫人仆妇跪行大礼,明姮不耐烦这种繁文缛节,见地上跪着一群自己的长辈她也觉得怪怪的,便早早免了礼,只说要去找林月娘。
照符老太太的意思,本欲让贤妃母亲符二太太随侍,被明姮一通的婉拒了,待到和林月娘对面坐着吃茶聊天的时候,已然出宫一个时辰了,若再耽误,她就要在符府留饭了。
喜哥儿尚在族学里读书,林夫人不巧,今日出了门子,陪大太太往城郊的碧云庵供灯礼佛了,如今大房正经主子,不过林夫人几个弟弟的新媳妇,且俱是寻常柔弱性子,不太上了大台面。齐明姮两边成全,谢绝了她们过来见礼作陪。
待月娘屏退了下人,只各自留了心腹丫鬟贴身宫女在身边时,明姮才开口道:
“如何,我一听到谢小子说了这话,丝毫不敢耽误,立马就跑出来找你了。”
月娘看着对面小姑娘一脸求夸奖求表扬的表情,嘴角不小心抽了一下,她忍了忍,没忍住,道:
“那你为什么不派个人来给我递个信,也不用劳烦你这样兴师动众跑一趟。”
齐明姮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办法,但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她心情有些郁卒起来,故撅起嘴巴,不满的嚷嚷道:
“派人哪有我亲自过来稳妥。。。我还不是怕你不够重视吗,你听我从头到尾给你说一遍那谢小子的原话,你就知道他这次有多当真了。而且我还要当面和你商讨对策嘛,替你谋划谋划,出些主意的。”
“他说,百花宴那天,他要找人去符家的棚子里放蛇咬你,你若逃跑,他就找群不上台面的纨绔子弟守在你逃跑的路上,撕扯你的衣裙,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丑,从此再抬不起头来。”
“我听了实在气愤,若真让他得了逞,不但破坏了母妃的百花宴,春娘面上也无光,你若出丑,只怕今后没人敢娶你,这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且不光是你,符家的众姐妹婚事都会受影响。这谢惊春,真是坏透了,我恨不得把他绑了拿鞭子抽他。“
听齐明姮说的这样激动,她心里也起了波澜,追问明姮道:
“如果他这样来对我,那必定也会想办法为难我哥哥,明姮,你有没有听说他想了什么招数对付我哥哥啊?”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回头我再打听打听。不如这次百花宴你们兄妹就装病吧,好歹躲过这一劫。宁嫔娘娘虽向着她弟弟,但也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我回宫后就去她宫里坐坐,给她摆一摆,破坏了皇家体面是什么后果,让她好好管束管束她这个坏弟弟。”
月娘记起上次明姮叫谢小侯爷都是□□儿这样的小名,如今再喊他,就是连名带姓的直呼其名了。
“这消息你从哪听说的?”月娘突然想起来这出,问明姮。
“这人你可能不认识,他是我哥的又一个伴读,名唤赵雪乡的,他爹是礼部侍郎,他爷爷是右相。昨日里下学时谢金春给他透了一嘴,他比谢金春脑子清楚点,知道这事干系甚大,不是好玩的,便来同我说了,也让我给你提个醒。”
“可惜他这人没啥本事,也就从那小子口中套出来这么些子话,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花样没说的。谢小子从小便这样,阴恻恻的,别人一不如了他的意就要发疯,谁也劝不住,跟个妖怪一样难伺候。所以你能躲便还是躲着点吧,犯不着同一个疯子一般见识。”
月娘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低下头来思索片刻,没过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说:
“若如你所说,这谢小侯爷这样疯,咬着人就不放,那我更不能躲。他迟早要找我和我哥麻烦,这次有你们提醒,下次没这样好运,他杀我们个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不如就这一次让这事了了,以后也不至于天天提防他又要做什么,担惊受怕。”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这次百花宴由我母妃主持,我也会去的,我这边到时候也派些人手给你,以防万一。”
“也好,那就谢谢了。下次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也尽管提。”
“自家人,不用客气。”
齐明姮到底没留下来吃饭,她兴冲冲的来,又兴冲冲的回去,像一只小鸟儿,自由来去,片刻不停。
等她走了,月娘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想着上次灯会,她和喜哥儿并没有完全展示自己的实力,此后他们是每天勤练,日进有功,比之上次打架又进步了不少。虽然自己年幼缺乏劲力,但闪转腾挪身法灵活,实在不济,逃跑自保还是有办法的。
但硬拼终究是下策,上次是有黄叔给罩着,这次却不一定有什么胜算。要么打个平手大家讲和,要么对方得逞自己逃之夭夭,要么两败俱伤,但几乎都没有自己这边赢的可能。
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应对之法,月娘有些心烦,便起身出了院子,准备随便走走,看脑子里能不能突然蹦出个什么点子来,不知不觉的,这步子便不知不觉的往后头的树林子里走去了。
林月娘来到小院子门前,却不是她惯常来的时间,也不知里头那人在干嘛,直敲了好一阵子,才听见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步子重重的踱着,并不像孩子的脚步。
就在月娘恍惚疑问时,刺啦一声,是那扇年久失修的院门被拉开的声音,月娘的头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嗯?”,短暂的一声,透着些不耐烦和棘手来。
月娘顺声往上看,这里是林中深处,茂盛的树木遮天蔽日,那正俯视她的头颅又遮住了顶上的光亮,月娘逆着光对着那埋在暗处的脸相看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这是自己的大舅舅,那个同符大太太顶嘴,同她只有一面之缘,放荡不羁的大舅舅。
为何对方会出现在这?舅甥俩人产生了同样的疑惑。但俩人都没有率先开口。
等了片刻,符大爷的眉头像沟壑纵横的山川,越发皱了起来,他阴沉的望了眼林月娘,显然也认出来这孩子是谁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莫要叫你娘担心。”
符大爷边说这话,边一脚踏出门外,反身关上院门,又拿出一把大锁牢牢锁上。月娘只匆匆瞥见里头仿佛是个一进的小院,四面四间房子围着中间的天井,天井里杂草丛生,遮住了她想要再探个究竟的视线。很快的,门一关,连那草也看不见了。
符大爷对她的好奇视若无物,他锁好门后便径自走了,也不管后头月娘如何,头也不回的往来时路上赶去,步履匆匆的,仿佛后头有鬼在追着。
为什么大舅舅会从这院里头出来?他是去看谁的?是符澈,还是符澈口中的娘?符澈到底是谁的孩子?林月娘望着小院高高的院墙,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想要翻墙的冲动。
她趴过去贴在门槛上那个朽出来又被她掏大的小洞上往里看,视线被春天茂盛的草丛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她再朝那洞小小声喊了几声,意料之中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应答她。
符澈怎么样了?大舅舅那样不管不顾的一个人,会不会伤害他?他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
月娘知道什么是死,她养的小兔子死的时候,身子一动不动的,再也不会跳不会跑,也不会凑在她身边,吃她手里的小草了。
她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么可怕的念头,但只要这念头一开,她就抑制不住的往这方向去钻牛角尖,如果符澈被她大舅舅打死了呢?
她觉得自己有些慌,慌的连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应对谢小侯爷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想着找什么法子能进那墙里头看看,看看符澈有没有事。
得想个法子才行。
月娘咬咬牙,深深地再看了眼这紧锁的院门,拔腿也头也不回的迅速往那小径来路跑去。
月娘匆匆回到林家借住的院子,便将自己关在房里,悄摸摸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外头服侍的丫鬟看见她喊了大丫鬟穗子进去。穗子进去没多久,又匆忙掩了门出来,之后从自己屋里抱了床床单,复又进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