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夜探荒院

厢房里,穗子正一脸愁容的望着月娘,每每欲言又止,噎的她难受的紧。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这样我看着难受。”月娘一边拿剪子将床单剪成一条条的,一边头也不抬得同一旁帮着打结的穗子道。

“小姐,咱们非得这么办么?到底是借住在人家家里,若是被发现了,恐怕不好啊。”穗子咬咬唇,终于还是喏喏的说了出来。

“我心里头有数,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若害怕被我牵连,就当做不知道。不管你去与不去,我都不会怪你,我虽是主子,但一人做事一人当,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叫你替我扛罪,代我受过。”

林月娘年龄虽小,但那坚定的语气里流露出来的力量,却让人没法轻慢,仿若只要她说过的,就一定会兑现一样。

“婢子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命都是您的,如何会在乎这点惩罚。只是那关起来的小公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院子里又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还一点儿都不知道。现在就这样贸贸然的闯进去,虽说婢子能豁出命来护您,可就算这样,也还不知道能不能保着您完好无损的退出来。这事儿一点底都没有,婢子实在心慌得很。”

“不妨事的,我年纪虽小,但到底有了点武功底子,等哥哥回来,我拉上他做个帮手,你没学过功夫,到时候别进去了,就在门口帮我们守着绳子,如果半个时辰我和哥哥还不出来,你就回去报信,喊我娘来救我们便是了。”

穗子本还欲再说,见月娘如此坚决,也只得忍住了。只希望喜哥儿回来,能拦住小姐,别去进行这个莽撞的尝试。

族学下的早,喜哥儿回来时,天光还大亮,离晚上各院子关门下锁还有好久。月娘早巴巴等在厢房门前,听见一阵喧闹响起,便知道是哥哥回来了。

果然,少年步子迈的老大,见月娘等在门口,嘻嘻一笑,小跑过去扯了她插在头上的绢花,高高的举着旋风一样跑圈,想引着妹妹起身捉他。

“林朗!”,月娘非但没像往常一样跟着喜哥儿屁股后面赶他,反而立在原地语气急切的叫了他的大名。

喜哥儿被月娘叫的一愣,不由自主的停下步子,重新凑过去,仔细盯住月娘瞧。

虽说回来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真到这决定的时刻,月娘还是纠结了起来。

就像刚才穗子说的一样,她对那院子里的孩子,也只知道他小名唤作澈儿,至于其他的,比如他有什么样的遭遇,此事的前因后果等等,更是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犯禁行为,会导致怎样不可预测的后果,冷静下来后,月娘不禁对自己刚才的冲动产生了怀疑。

真的要因为自己的好奇和怜悯,拉着喜哥儿和穗子一起冒险吗?不得不承认,她在最后一刻退缩了。

“有话说话,你今天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别再揪头发了,就那几根毛,再揪就得成秃子了。”

喜哥儿阴阳怪气的安慰妹妹,他将手放在月娘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有话直说啊,你磨蹭个啥。。。等等,你是不是把我的佩玉摔坏了?要不就是把我的木剑给弄折了?!”

喜哥儿越想越离谱,眼瞅着月娘不说话就以为是默认了,气的撸起袖子作势要打。月娘一瞧,原先那点愧疚之心倏的一声就收回肚子里去了,管他呢,还是先救人要紧。

“我要你帮我救一个朋友,只是此事没那么简单。”

既然想通了,月娘也不再犹豫不决,她就将自己如何同符澈隔门相遇,又如何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的事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喜哥儿一改刚才的嬉笑怒骂,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嘴巴张得老大。

“月娘,这太神奇了,这林子里居然还有这么个牢房,早该跟我讲嘛,否则我早就去解救他们去了。”

“不过,这事好奇怪哦!我给你分析分析,那孩子和他娘怎么就一块被一直关在那破院子里头呢,还每天有人送吃的,你说他们莫不是什么妖人吧?要么就是疯子也说不定。否则怎么会把泥丸子给你当点心?还有长那么长得吓人的指甲。”

“你说大舅舅从那院子里出来,还碰见你了,那说明什么?那就说明大舅舅是知道这孩子和他娘的身世的,说不定就是大舅舅给关起来的,搞不好外祖母和母亲也都知道他们被关的事情。。。这实在太过奇怪了。”

听喜哥儿这么说,月娘也沉默了。是呀,符家再大,作为管事的主母们又怎会不知道,家里曾经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呢,而且是囚禁多年。

“如今我知道这事了,我就得管上一管,你让我去我肯定得去,就算你不让我去,我自己也是要去的。见人受难,咱们侠义道上的人,岂有个袖手旁观作壁上瞧的道理?”喜哥儿不禁膨胀起来,豪气干云的说道。

“只是只是这事情后头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咱们还是要先去探探清楚,寻个说法,免得到时咱娘为难。”

喜哥儿头回这么严肃靠谱的说话,林月娘稍微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望向喜哥儿,哥哥好像过完年后个头又高了些,她抬头望向他额头的时候,竟也稍微觉出了些莫名的男子汉气概。

“你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别想了赶紧去吧,要这么瞻前顾后,时机早过了,还怎么打胜仗。”

喜哥儿脱口而出林大人的口头禅,两个孩子在突然面对棘手的问题时,总是要情不自禁的想起他们的父亲,那个既是正义,又是力量的化身,那个教他们功夫,教他们善良,同时又是他们靠山的父亲。

这天下午,偷偷盯着厢房,打算去通风报信的小丫鬟秀禾,见苗头不对,赶紧直接去告诉了林妈。那两兄妹和穗子趁着这档口遮遮掩掩的一路小跑窜出了院子,遮不住喜哥儿袍子底下鼓鼓囊囊的藏着个硕大的包袱。

穗子姐姐是疯了么?不拉着就算了,还跟他们一同胡来?小丫鬟心里想。

一不小心就让三人从眼皮底下溜走了,秀禾恨的直跺脚,她追出去几步,那三人脚底抹油跑的飞快,哪里还有让她再追上的道理。

那边厢,喜哥儿和月娘顺利的出了院门,他们来不及为自己的得计窃喜,就匆匆一头扎进林子里,沿着通往荒院的小径,紧赶慢赶的往前奔。他们的预期是,成功翻入院内,找到符澈,看看他有没有受伤,状态怎么样;不管他状态好不好,都问问他想不想出去。

一路上没人说话,等喜哥儿示意时,他们已经停在了月娘经常躲藏的灌木丛中,默默盯着对面在暮色沉沉中渐渐显出狰狞的漆黑木门。

“布谷,布谷”,有一只布谷鸟在四下寂静里叫出声音,周围没有因这声鸟叫生出几分热闹来,反而显得更加寂寥和怪煞了。

喜哥儿咽了咽口水,转过头望向旁边的俩人,悄悄道。

“在日夜更替的逢魔时刻,不干净的东西最容易迷了人眼,若是心智不坚者,往往容易着了道,被哪里来的魑魅魍魉耍的团团转,轻则伤了根本,重则害了性命。大家守住自心,切勿散乱!”

林家向来恭敬却不畏惧鬼神,虽在这血色的残阳里,突然狂风大作,那些交错的树丛被风一吹,哗啦啦响作一片,喜哥儿和月娘还是稳住心神,努力专注于手头的事情。

靠穗子帮忙,他们将打好绳结的床单一头绑上块石头,喜哥儿站得离院墙远些,估算好角度和距离,用力一掷,企图将绑着石头的绳结一头甩到院墙的另一边。

他们连着试了几次,由于绳子重石头小不好用力,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如今之计,要么去砍棵竹竿子来,将绳结套在竹竿子顶上送进去,要么叠罗汉,一人踩着一人的肩膀,等高度够了,再把系了石头的绳结扔进去。

砍竹子动静太大,感觉不太妥当,于是三个人一合计,穗子就在最下面弓着背扶墙蹬着,喜哥儿先将月娘背在背上,再脱了鞋踩住穗子的背往上往上顶。

喜哥儿和月娘虽是两个小孩,但穗子也不过比他们稍大一些,即使用这姿势,也不能长时间撑住两个孩子的重量,几乎每抛一次,喜哥儿就得赶紧下来,等穗子再次准备好了,就再来一次。所有一切都要仰仗月娘的准头,投掷次数越少,大家体力还在,丢进墙里的机会就越大。

在失败了几次以后,月娘似乎找到了技巧,就在大家体力将要告罄前,终于将那绳结的顶端成功丢进了墙里。

三人没时间庆祝,下一步得赶紧把墙里的绳端固定好。喜哥儿抖着绳结调整挪动位置,好不容易将它挪到门槛上那个小洞上方,再拿了带叉小木棍子穿过小洞去勾着,眼见喜哥儿拿着那木棍无论如何也够不着绳结,月娘在一旁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