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听着她大哥的污言秽语并不言语,她不动如山的挡在门口不让分毫,自有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刚强气势。
一旁劝和的大太太左右不是人,她向来更偏疼林夫人些,此时便只逮了符大少爷来说事。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浑话,是当我死了不成,你今日若是敢动你妹妹还有咱们符家的丫鬟分毫,我就修书一封让你爹亲自回来教你。”
“呵,您写呀,感情您写了他就能回来了似的。我把话搁这,您丢脸也就丢了,若是让跟着去任上的那房知道了,也不知该怎么得意了。要知道她肚皮里出来的可同您这出来的不一样,个个都是争气的好儿子呢。”
如此隐私之事,就被她的好儿子当众大剌剌的宣说出来,饶是这么多年夫妻两地相隔早已离心离德,符大太太那颗业已麻木平静的心还是被刺疼了一回。
在众人面前闹了个没脸,符大太太瞬间气杀,她歪在女儿符二姑娘身上颤巍巍抖着手,指着作孬的符大少爷说不出话来。
符二姑娘一边替她娘揉着心口,一边祭出自己惯善挑拨是非的三寸不烂舌替娘打抱不平,左右跟她哥分个高下:
“大哥您这话说的真个不中听,咱们知道您没出息,比不得那位弟弟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会儿您自个儿上杆子也就认领了。这大房中谁也没资格说那些妾生的,咱们兄妹四人是谁也指望不上谁,一家的窝里横,出门孬。”
“三妹你看你那清高样儿,当心大哥真作贱了你的丫鬟,平白无故的闹个没脸,还不是自己吃亏。他自己造的孽,天打五雷轰也轰不着咱们,你挡着干嘛呀,这破烂事儿还指望有人不知道呀?”
“要我说,赶明儿你们真把太太气死了,那才算是够胆,我也才真服了你们,咱们这个家也才算是能散清净了。”
符大少爷听到他二妹妹这样说自己,嘴里冷哼一声,讥笑了起来,道:
“一天到晚赖在娘家的人也有这么多大道理可讲了?妹妹不是我说你,你既嫁了石妹夫,自然就是石家人了,你这泼出去的水在这瞎搅个什么劲,再在我跟前撒泼,当心我连包袱带人给你扔了出去。”
“你!爹还没死呢,这符家真就成你的了不成?我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怎么就回不得我自己娘家了?!娘你看大哥啊!您还没死就想着赶我走呢!我不活了,我不活啦!连自家兄弟都要逼死我,我当真不活了!”
二姑娘名字虽叫淑亭,但人却一点儿也不淑不消停,她也不管刚才出声是为了什么,只被符大爷一戳一个准,当即就欲寻棵树往上撞着寻死。
“快!快!还站着干嘛,快去拦着啊!符昊哇!你是不是真想气死你娘!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真气自己当初怎么生下你这么个白眼狼来!”符大太太一边靠在丫鬟身上,揉着心口喘粗气,一边恨恨的道。
符大少爷被他娘和妹妹搞的一阵火起,他一把拆了发束就拿头往大太太身上撞,嘴里还嚷嚷道:
“要死快死啊,拦什么啊,让她死,谁生在这个家里都是造孽,索性大家都别活了,一起死了岂不是落得干净。”
他说着就从身后家丁手上夺过一根长棍来,直直往他二妹妹那边去,前头有人拦着,他也不管是谁,只挥着长棍一顿乱打。
一时间,拉架劝架的,帮忙助威的,不嫌事大各房派来凑热闹的,拉拉杂杂一群人混作一团,当真就差敲锣打鼓过大节了,场面混乱不堪,直叫林夫人带回来的林家丫鬟们看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们真还不知道,原来拥有百年根基的偌大符家,竟也可以这样打作一团,真真叫人见了大世面。
一群搅屎棍,林夫人内心痛彻道。她对自家兄妹这超凡的搅屎能力简直头痛欲裂,只恨自己没跟着夫君学点武功,要是能一手撂倒一个,也就省的在这里听他们胡说八道了。
前头一帮人闹得正欢,没注意此时有个小丫鬟从角落暗处跑到林夫人跟前,林夫人听她耳语一阵,簇了眉头想了一想,便侧头小声嘱咐了些什么给身边的芍药,芍药郑重领了令,不经意似的悄悄往后头一退。她走后,身后的丫鬟们极有默契的迅速上前来填了她的空缺。这些动作发生在一瞬间,混乱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芍药这个大丫鬟,原是大太太给林夫人的家生子丫鬟,她老娘是老太太房里的针线嬷嬷,她老子帮着符家管理郊外的一处林苑,在符家主子们面前都很是得脸的。
芍药从小长在京城,比起穗子和樱桃,见过的世面也多些。
因为脑子灵活,平时待人处事温和且有手段,比起穗子樱桃这些从渠县来的,显得更加踏实稳重,因此林夫人在把樱桃给了喜哥儿后,便让她填了缺在近前服侍,如今俨然是夫人新的左膀右臂了,很受林夫人倚重。
树大招风,像芍药这般聪明伶俐的丫头,如今正得脸,即便出身能力都足够,但升的太快,难免有老人不服,像那些个渠县跟过来的与主子同过甘苦的奴才,若抱团离心离德的话,做事就不能完全得心应手,因此她也想趁着如今这个机会,好好证明自己,好叫底下人仔细看看。
芍药退进院门里,她摸索着墙壁,往里稍走了一些,等外头那闹哄哄的动静远了,便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院子更里头的动静。
“喂,喂,是小姐少爷吗?我是芍药,您们不要怕,夫人让我来接您们,往我这儿来。”
芍药为了让月娘他们放心,赶紧小声报出身份,知会里面的人。
正在等待的月娘喜哥听到了芍药的话后,心里头像一块大石头落地,终于松了口气。她复又努力扛起符澈,一步一步咬牙勉强往芍药发声的地方过去。
芍药听到动静也赶紧踏着草丛往脚步声起处迎接,待看到小小的月娘身上还背着个小孩子时,心里虽有准备,但还是吃惊不小。
芍药心里吃惊,面上依旧镇定,她伸手想接过符澈,但月娘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虽然知道芍药是林夫人身边的人,心里是信任的,但手上却很诚实,没有回应芍药伸过去的双手。
芍药不说什么,既然月娘不愿意,她也不强迫,只是蹲下来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同月娘快速地说道:
“小姐,前面出了点问题,一会儿您和少爷还有穗子跟着我后头出去,夫人安排好了,她们一闹起来您和少爷他们就往南边走。待过了小门,马厩那边有个叫德喜的小丫头,会和您们接头。您们委屈一下,在马厩那边等着,等这边事了了,咱们就派人去接您。小姐少爷千万记住,不要走回头路,大少爷在回头路上埋伏了人,就等着抢你背上的孩子呢。”
月娘听到了她语气中的急切和严肃,事关背上奄奄一息的符澈,她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心里仔细记下,又嘱咐了几遍喜哥儿和穗子,才紧紧跟着芍药,慢慢贴着墙边朝前头大门挪去。
芍药将他们带到门边的死角里,这里离门最近,又隐没在阴暗中难以察觉。芍药挡在几个孩子前头,捏住月娘背在身后的手最后提醒了一次,便松开手,仔细镇定了神色,又从后头加入林夫人带领的女众的队伍里挡住了大门。
前头符大少爷耐性眼见着告罄,他青筋暴起,举着棍,阴着脸,咬牙挤出最后几个字来:
“符淑亭,我再说最后一遍,今晚你若再跟我对着干,我现在就在下人面前动手打你,凭谁来都救不了你,别怪我不讲情面。”
符大少爷放狠话的时候,总是格外吓人,同一般人不同,他说得出做得到。符二姑娘没出阁时就被她这个大哥常当练手的靶子,知道他大哥这德行,用平静的声音说着可怕的话,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不得不心生恐惧。
就在符大爷准备向他大妹符淑亭发难时,变故突起,仿佛时机已到,林夫人带着她身后的“女子军”,一步一步向前走下台阶。
身后的婆子丫鬟们纷纷跟着夫人,她们手拉着手,将身后的院门围成一个扇形,倒逼着符大爷身前的小厮们硬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都给我定住!谁再退一步,我砍了他的腿!”
符大少爷一声暴喝,止住了小厮们持续后退的步子,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主子不退,两边下人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杠到底。
这三波势力间似乎有着一股奇怪的张力,似是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均虎视眈眈的互相望着,谁都没有先出手。
在暗处,似有一群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这边的场面,趁着这势均力敌,大家集中注意在摆阵的档口,他们悄没声的出现,又悄没声的,重新隐进了门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