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再遇福珠

明姮刚下了马车,便看见月娘这边刚坐上了软轿。她心中一喜,连忙的喊出声来,欲与月娘同去。

月娘见着明姮,心里也很是欢喜,路上独行寡欢的情绪一扫而空。

明姮的车驾是宫中制式,一路行来行人纷纷避让施礼,如今到了地方下了马车,也还有人不停的给她行礼,明姮好脾气的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拘礼。

她快步走到月娘面前,携起月娘的手来兴奋地摇了摇,才回去坐了软轿,俩人先后进了别院的大门。

软轿载着俩人一路向上,轿夫踩上石阶合着节拍一级一级向上缓步攀登。

原来这别院直接围了一座小山,虽号称别院,却是大长公主避暑胜地,房屋从半山腰往上建,一直到山顶的观景亭,一路山石建阶,四处风景秀丽,期间有廊亭相接,是个不可多得的,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好地方。

山腰石壁上有才子题刻,新近填了朱红,笔意疏朗高远,月娘匆匆一辩依稀见有:“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耸阙,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仰视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珠壁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奢,以人从欲良足深尤。至于炎景流金,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等字眼。其词虽有夸张迎逢之嫌,文采却是名士风流瑕不掩瑜。

这山间小道四通八达,别院的院门也并不止一处,小姐们走这道门进,公子们则从另一头的院门进,两边并不能碰到,只隐约有人声鼎沸传来,方可发觉另一方客人的存在。

待再上去些,俩人看见这石阶的尽头被一面围墙拦住,墙里开了扇小门,可容行人进出。早于她们已有先来的三五乘软轿停在此处,小姐们从软轿上下来,便可从那小门进去,拾级而上移步二楼观景台。

明姮一路同月娘有说有笑,嘻嘻哈哈闹个不停,脸上一直挂着笑意。轿夫们在石阶上暂停,她不经意抬头,望见先来的那几乘轿子,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月娘跟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心里也愣了一愣,另两个打扮高贵的少女自己并不认识,但那个正在下轿的姑娘,不就是害她胳膊脱臼的姜福珠么?

“真是冤家路窄,走哪儿都能碰到她,哎,烦人的紧。”明姮在一旁嚼舌根子抱怨道。

月娘用询问和关切的眼光望着明姮,她也很好奇姜福珠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小姑娘家家的还挺爱八卦,喏,你看到那个穿大红衣衫的小姑娘了么,那是我六妹妹明聆,她素来脾气不好,人又假的很,我挺不喜欢同她一块的。“

月娘点点头,明白了。明姮又接着道:

“她旁边那个,是齐国公家的薛姑娘,她们自幼就玩在一处的,只是旁边那位。。。看着倒是有些眼生。”

“那是熹妃娘娘的妹妹姜福珠。”月娘接腔道。

明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噢~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啊。上次不是听熹妃说今上恩典她妹妹入宫陪她,过了这么久,按理说同在宫里,我倒是一面也没见着她,真是奇怪。她怎么同明聆混到一起了?要是说得难听点,这小姑娘要跟明聆一块儿,她那个家世身份,恐怕得吃点儿亏了。”

齐明姮话里话外都是对她六妹妹的挤兑,俩人关系想必是真的很不好。她们为了避开明聆这一队,故意在阶梯下树荫茂密的地方等了一等,估摸着时间,等三人均上了观景台后,明姮才吩咐轿夫往上头走。

这样一个小插曲虽然让明姮膈应了一下,但大体上没怎么影响到她的情绪,后头还有更刺激的事情在等着她们。

他们的轿子也停在了观景台楼下,这时候从旁候着的仆妇们三俩个聚在一起,帮着两位贵客下了软轿,一下轿子,明姮便过去拉了月娘的手,俩人一道上了楼梯,在仆妇的带领下往二楼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月娘环顾四周,这观景台说是台,气势更应该说是一个圆形合围的圈楼,这圈楼依山而建,一共两层,每层内圈却是敞开的长廊,四面皆方便看戏,姑娘们坐在了二层,公子们则均往一层坐着。

这观景台的中心空地,建有一个红楼戏台子。那戏台子的底层搭的差不多离地三尺有余,上面也是上下两层,二层上面还有一个挑山屋顶遮风挡雨,那四面挑山上用泥金彩绘了瑞兽图案,戏台台柱上挂有阴刻泥金榜书对联正对着月娘,见上联是,锦绣图观龙凤配;下联为,春秋墨写日月鉴。框联横批是,清平世界。若平日里请了戏班子,就会在这戏台子中演出。

因明姮是皇家金枝玉叶,给她留的位置自然特别尊贵,除了上首正对戏台的几位充当评判的妃嫔和命妇,就数明姮的位置方位最好了。

明姮爱同月娘在一块玩笑,所以沾了明姮的光,月娘也捞了个好座位,这里既可以将戏台子一览无余,位置又隐蔽,正好适合她们做小动作。

甫一坐下,旁边一位穿了嫩青色衣衫的少女侧头朝她们娇憨一笑,这不是赵家雪主妹妹又该是谁,瞬间又是一顿热闹。

赵雪主朝明姮娇嗔道:

“两位姐姐妹妹来的真是迟,恐怕这长公主府里的下人们要背地里说我贪吃了,你看,为了等你们,我这一壶茶水一碟子瓜子都快要用光了。”

明姮安抚似的摸摸雪主的脑袋,道:

“怪我怪我,宫里规矩多,出来果然晚了,下次去你府上做客,从宫里给你带几碟子你爱吃的芙蓉玉露糕赔罪,雪主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宽恕咱们姐妹俩则个。”

雪主她们玩笑惯了,嘻嘻哈哈的哪里还当真了,她举起帕子遮住嘴,眼睛笑的弯弯,芙蓉玉露糕就算是记下了。

明姮知她性缓,也直接忽略了上面话题,正了正神色,小声问她道:

“雪乡那边,有跟你说准备的怎么样了吗?”

“哥哥没具体说来,但是看他神色,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噢,对了,哥哥说这个给你。”

雪主掏了掏荷包,从里拿出一个极小的琉璃瓶子出来。

“哥哥让我把这个给月娘妹妹,这瓶子里装的是野山蜂蜜,他带了几只最灵敏的蜂鸟,那蜂鸟能隔着好远闻到这蜜飘出的味道,一闻到一定会飞过来,他们到时候跟着那蜂鸟,便能找到月娘妹妹了。那些鸟都是驯熟了的。”

也许是有些紧张,雪主将雪乡邀了几个平日里臭气相投的哥们过来助阵的事情,又同她们说了一遍,仿佛抱团取暖一样给自己壮胆。

前期的准备到现在算是差不多完成了,紧接着俩人抓住月娘,念经一样同她确认后头该她要干的事情。

“月娘听好,这次是我母妃第一次主持百花宴,我皇兄他必来的。但他素来沉静,受不了人多,应该只会来这边稍坐一会露个脸,绝不会留太久。

一会儿咱们就按之前说好的,我的人先出去找我皇兄,等确定好他在哪后,咱们找准个时机让你出去,接下来其它事情你都不必管了,只记着跟着我的人,找到皇兄后设法在他边上藏着,等听到这哨子响,就上去同他搭腔。

你是我们表妹,皇兄她也听母妃提起过你,我前段时间,为了这事,也时常在他面前说些你的事,皇兄对你印象应是不错的。

你好好同皇兄聊聊天,等哨声再响起时,就是我们这边结束了,你就可以回来了。”

明姮急吼吼的一口气说了好些话,嗓子都有些干了,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灌了下去。

月娘点点头,老实听明姮的话,准备她说什么就干什么。

明姮见任务交代的差不多了,心里头又开始担心赵雪乡那边跟不跟趟,她同雪主从小认识,如今月娘这边安排妥当,就又朝雪主那边小声布置去了。

她们这说话的当口,又有许多小姐公子们陆续而来,填满了场子上的空位。一楼二楼舞台与座位前均有鲛纱制的帘子挡着,里外两面,处处都透着隐隐约约朦胧梦幻般的美感来。

月娘在帘子里四顾张望,不经意间对上姜福珠的眼睛。

月娘虽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因为那一面之缘实在让她太过印象深刻,所以姜福珠当时的样子,一直留在她的脑海里没有忘却。如今再看来,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光,这姜家的姑娘,不管是神态还是样子,竟然都同初见时大有不同了。

姜福珠不愧是貌倾京师的熹妃的妹妹,她虽长得没有姐姐那样出色,但模样底子不差,稍微打扮打扮,也更是锦上添花。

原本的一股土腥子气味才不过几月便洗脱的干干净净,如今的姜福珠已出落成了白花儿一般的人儿,皮肤养的白白净净,头上不似其他贵族女子们簪子步摇插满头,只戴了一朵清泠泠的小花儿,令人脱俗,平白多了几分灵动与仙气,惹眼的很。

不过因为人小,身量还未长成,这小小年纪便消失了童趣天真,似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我见犹怜的表情和样子,却还未表演得十分老到,那偶尔动作间,会让人瞧出些弄巧成拙的做作,不知是否假以时日,待其长成,渐得真传,这感觉会不会逐渐消散。

月娘在打量着姜福珠,却不知姜福珠也在暗暗打量着她。初次相见虽然灰头土脸没有同月娘一样的光鲜,但她从小就平白比旁人多生了一副心肠,心里还牢牢的记得月娘。

月娘因她害的折了胳膊,她原本日夜恐慌担心那世家的小姐会找她麻烦,给她小鞋穿,寝食难安了好几晚。然而好几天过去了都风平浪静,这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竟就这么一风吹了。

这件极不符合姜家说教和作派的事情,让她记疑了好久,因此在此时此刻又碰到月娘时,姜福珠便立刻想起了这位盯着她打量的姑娘姓甚名谁,又同自己结了怎样的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