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身边定有高手,你现在这样,能缠住他们吗?”谢惊春想到这茬,问向林月娘。
月娘心里没数,她摇了摇头。
“喏,这个给你,你拿这个自保,我们有求于她,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伤人。省着点用,就拿了这一支罢,剩下的都在包袱里。不要硬来,打不赢就赶紧跑。”
此时月娘同谢惊春躲在一片矮丛灌木中,灌木顶上还有茂密的树木遮蔽,看起来非常安全。月娘极轻的扭转脖子,看他手里那支眼熟的袖箭,他们在洞穴中绕圈圈没来得及用上,没想到在这还能派上点用场。她点头,俩人简短商议片刻后,便分头行动。
谢惊春利用四周山石树木多的有利条件,手脚不太敏捷的跟着那群丫鬟去了,月娘目送她走了一会后,嗖的一声窜上一颗大树。
她扒着树干,抬起头来远眺远处露出尖尖脚的凉亭。那四周看起来宁静平和,实则危机四伏,她能看见一众高手,或躲藏在山间窄道两旁,或伏卧于山石之上,就连大长公主身边服侍的那两位宫女,都是有些功夫的练家子。
若放在平时,月娘不怯这些人,他们身手同原来的她比,应是不够看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就算想出对策,小心应对,她也不能保证在谢惊春同公主说上话前,能拖住这些阻碍他们的高手们。
眼看谢惊春就要暴露,月娘不想了,她身随意动,一个纵身,往离自己藏身处最近的一个公主私兵处奔去,趁那人没反应过来先发制人,一个手刀过去,正中那人脖颈。
但也许是失了大部分的内功,这手刀下去,那人竟没有直接昏死过去,他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待反应过来,举手就要反抗。算月娘运气好,这人是个愣头青,只顾自己御敌不晓得喊人,两人交手几招,月娘占了上风,她直接又补了个手刀,噗通一声暗响。
解决了一个。
她再接再厉,往下一个私兵藏身处跑去。她使不了轻功,那些齐小腿高的乱草,在她跑过时被带出了些声响,那私兵似是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好巧不巧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那私兵是个女郎,身量教寻常女子更加纤长。在月娘到达前已经往月娘的方向奔过来,月娘耳中听见不远处剑出剑鞘的声响,心中一凛,也拔出插在身后的刀,不过一眨眼功夫后,两把兵器交接,发出“锵”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
俩人刀剑相撞,月娘力气大,刀重,这一交接,人勉力站住。那女郎使的鸳鸯剑,被刀的蛮横之力撞的当啷一声往后退,待直直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对面何人?意欲何为!”,那女郎比前头的愣头青聪明,刚站稳,便厉声朝月娘喝道。
月娘不答,只又举起刀冲上去,快刀滑落,女郎力有不逮,硬生生接下这一刀后,嘴角竟溢出一丝血迹来。
对面那人,对只剩些余功力的自己,还能被打到吐血,长公主的私兵脆弱至此吗?月娘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色,这神色被对面那女郎看清后,脸色倏然变红,感觉到了劈头盖脸而来的羞辱。
她哪里知道,自己那一身世外逆天功法,是集前朝宗师大成的决胜功法,她虽即使只剩下那么一两成内力,童子功本就底蕴深厚,再加武功招式还在,两厢加成,也绝对能算这世间中佼佼者了。
那女子本就以刺客之术见长,原是想先避过侧面徐徐图之,如今被月娘一激,心里那计谋被扔到了爪哇国,她举起双剑便往月娘处刺去。
月娘见她如此,也攥紧手中的刀,默默等待迎战。
“且慢。”
对面草丛闪出一个人来,那人相较前头两人,年纪看起来长了许多,他留着山羊胡子,手持羽扇,宽袍大袖作文士打扮。
女郎似对来人颇为尊敬,见那人制止,便停了进攻姿势,拱手垂眉退到一边,腾出地方给来人。
“这位兄台,在与我们动手前,不知可否自报家门。我们主子一向宽以待人,与世无争,若是与您有龌龉,这怕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能坐下来谈,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他撵着他那不到一寸的稀薄胡子,面目和蔼的朝月娘说道。
于此同时,陆续有穿着统一的武侍从草丛中现身,他们看似松散的站在四周,实则将月娘的前路后路,全部堵了个干净。
月娘自知自己一个人不是这种人精的对手,便垂了头缄默不言,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之前谢惊春说了,他们不敢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闹出大动静,因此若是要抓她,也必是取巧,她自己注意着,站的离他们远些,就不用害怕。
“劝你见好就收。看到这个了么,宫里刚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儿,咱们都算第一次摸,若是哪个手笨点的,没控制好,那也没办法了。”一个脸色蜡黄,头发油腻腻贴滑在脸上的青年人,出声怼道。
月娘余光看见她周围有起码四人举起一个似弓非弓的东西对着她,那东西弓身上搭着齐头三根箭,看着样子比弓子小些,也不用临时上弦,和她手里的袖箭有些相像,不过如果和袖箭比,那它们看起来就要笨重多了。
“哼,看起来有点意思,不过不知比不比得我手里这玩意儿。”
月娘按照谢惊春吩咐,装出一副高傲嘴脸,她将手腕抬高,让对面看清自己手上巴掌大的袖箭。
“不过我要事先说好,我手里这东西,一次能发数十发箭,且箭头猝有剧毒,沾身即亡。我与你家主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想同她借一步说话,若是为了这个就取诸位性命,我自觉不妥,如今若是与我引荐方便,便能消了这场不必要的争斗,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月娘在这么多人面前,一口气下来说出这恁多的话,且这些话又是吹牛不打草稿的幌子,她脸上虽半分颜色不改,但心中已如雷鼓不已。
拦住她的众人听了月娘这话,果然脸色俱都变了一变,那居士脸上的温文和善的笑也消失了,他将缓缓摇着的羽扇放下,肃着脸冷冷望向月娘,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阴冷狰狞。
“如此说,小友便是不肯同咱们好好说话了。若是想要见我们主子,正经递了门贴求见便可,这般偷偷摸摸欺上门来,确是还有道理不曾?小友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居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拔高声音发力,月娘发觉他话音未落,四周众人瞬间暴起,配合的极有默契的朝她围剿而来,熊熊如狼似虎的气势群殴她一个,这怕是要糟糕。
月娘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腾挪闪避,光是一息时间,众人便与她交手十几个回合。
那几人也不怕事后遭人诟病胜之不武,打头的居士先是大袖一卷一招大鹏展翅,双掌直击月娘面门而去。月娘急退躲过眼前掌势,没想后面又余那开始被他放倒的愣头青,一拳铿锵打来,月娘侧身险险让过,原先她站的那地,赫然出现寸长的土坑来。
既避过了出拳出掌的俩人,不远处那妙龄少艾的女郎鸳鸯双剑刺出,月娘大刀相挡,当啷一声又不得不迅速抽刀,截断西北方油腻青年射向背部的暗箭。
一时间,草溅蛇弓,飞沙走石,一片密密稠稠的刀光剑影当头罩下来,饶是当初在变态师傅手底下吃尽苦头,不论内功,她练就的这一身应变武艺,本应可以让她撑的更久一点,但是现在在这见真章的阵仗下,她如此捉襟见肘,苦笑道自己是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高估了自己几分。
她心中暗自懊恼,面上却依旧不显山不漏水,似胸有成竹的余韵。如今技不如人,至少气势上,不能输了。
其实此刻,与月娘对战的几人心中也暗暗心惊,他们原见月娘脚步虚浮,能看得出她内功功力只能算得上是稀松二五眼,其实是有些不屑的。练内功这种基本功都练不好的人,更别指望功夫能好好学了。
因此他们也轻敌了,以为这姑娘顶多三脚猫的功夫,不管她如何到了这,又有何目的接近公主,将她打上一顿绑了,丢下山去便罢了。直到她硬生生扛下绣娘的剑,又将她震出去,他们才将将收了些轻视的心,派文夫子上前协谈,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
这姑娘身手快如鬼魅,身体的韧带不可思议的柔软,他们这么多人对她一个,也只能勉勉强强占些上风,她招式千变万化,都不是寻常见过的野路子,看不出门派师从,混不吝的像个两文钱卖的三不沾,到现在他们连她一片衣袖都没挨到,几十个回合下来,几人着时都有些着急了。他们已经多久,没碰到过这样棘手的钉子了?
战到后面,文夫子绣娘众人发了狠,也不再留着后手,一招一式的都是杀招,不管不顾的攻击起来。
月娘失了内力,昨日里又经历过那样的惊险,身心都没恢复过来,她眼前开始冒黑影,甚至能看见些炸裂的金星。不知道谢惊春那里进行的怎样了,她看得出来对面那群人被她激出了血性,瞧着她像瞧盆菜,如今最后的气力都快用尽,要是真来不及,她可能抗不过去就交代在这了。
她倒是不怕赴死,只是熬过来这么一路,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接着一桩的克服忍耐过来,临了临了,最后临门一脚死在家门口,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此刻不允许她再多的胡思乱想,又是那鸳鸯刀刺将过来,月娘因着眼前那影影绰绰的黑影,手脚稍显迟疑,一不小心慢了一步,被那刀上的倒刺勾着了小臂。刺啦一声,她的衣服连同一块皮肉,都霎时皮开肉绽。
刺痛袭来,激得月娘整个一凛,她瞧着自己鲜血淋漓,瞬间被染红的破布衣裳,脸色终于变了,嘴中喃喃数下后,骤然暴起,松开袖箭机关,边迅速往后略去边喝道:
“娘娘个腿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还真当我是病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