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chapter076

宠你到世界之巅

文/余温酒

chapter076

——

初春,天气回暖。

吃饭地点转回顶楼,还有点冷意,但在接受范围内。

时遇心里装着事,埋头吃炒面,一句话没说。

贺行卿刚从医院回来,又做了三人份的炒面,有点疲倦,沉默地吃面。

许寒备战中考,天天都很疲惫,可架不住活多,还忍不住,说个不停。

他叭叭叭地说学校的趣事,时遇和贺行卿点头,漫不经心地嗯两声,态度有点敷衍,他也不介意。

等这顿炒面吃完,许寒嘴干舌燥,直接灌了两杯温水,满足地打了个嗝儿。

许寒看了看安静得诡异的两人,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了两秒,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时。

贺行卿微抬下巴:“去休息会,然后写作业。”

许寒迟疑道:“好吧。”

——

等许寒走后,贺行卿看向时遇,低声问:“小孩,我做个炒面的功夫,出了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差?”

时遇缓缓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顿了好几秒,哑声道:“我刚刚看了你的书。”

“嗯?”贺行卿没反应过来,好笑道:“看就看了,你这什么表情?”

时遇面无表情道:“准确来说,是看了你留在扉页上的字。”

贺行卿一顿,没说话。

刹那间,顶楼安静得没声音,隐约能听见楼底的说话声,带着生活气息。

沉默半晌,贺行卿垂下头,舔/了/舔嘴唇,眸底闪过几分慌乱,再抬头时,故作冷静,低声道:“我很抱歉。”

时遇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起身,语气有点飘:“让我安静一会。”

贺行卿看着她,顿了几秒,苦笑道:“只要你还回来,两会都没关系。”

时遇很少见到这么颓的贺行卿,愣了几秒,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两人保持原姿势,一站一坐,沉默了好一会。

时遇先动,抿了抿唇,声音低迷:“我先走了。”

贺行卿垂着头,没动,也没说话。

时遇顿了两秒,他还是一动不动,缓缓吐了口气,轻笑:“下周一见。”

说着,她就转身。

就在这秒,贺行卿猛地起身,一把拉住她手腕。

他有点失控,劲使得有点大,捏得也很紧。

她有些疼,拧了拧眉,却没吭声。

贺行卿意识到后,忙松了点劲儿,指腹蹭了蹭她手腕,神情有点慌,语气也不太稳:“小孩,你别生气。”

向来云淡风轻的卿哥难得慌乱,还有小孩闯祸后的无措,“我能解释。”

他话音刚落,时遇立马道:“不需要。”

贺行卿一怔,表情点点石化,变得很难看。

发现这话有歧义,时遇又道:“我都清楚。但我需要时间,好好地静静。”

她现在情绪很乱,脑子里一团乱麻,但不至于失去理智,还是能猜到些原因。

只是,她需要时间接受和消化。

这番解释并没安抚到贺行卿,反而使他越来越慌。

在时遇的事上,他的聪明很少有用过。此刻想不到任何办法,像个手足无措的笨蛋。

做任何事都习惯防患于未然的他,自然设想过这件事暴露后,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他又该怎样面对和处理。

但,也许是下意识地逃避,不太想面对这件事,他就潜意识认为:只要他不说,天知地知他知,小孩绝不会知道。

他真的不想,成为小孩讨厌的人。

发自内心地不想。

时遇轻轻拍了拍贺行卿手背,叹了口气:“卿哥,我需要时间。等我想清楚后,我俩再联系。好吗?”

话说得这么明白,贺行卿不好再强求,不舍地松开手,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得快听不清:“好。”

顿了顿,语气低沉:“你一定要联系我。快点联系我。”

如果等不及,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

离开贺行卿家,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

没了他在身边的影响,时遇整个人都冷静下来,开始清理乱七八糟的思绪。

关于烂尾楼中不告而别的少年,时遇从没往贺行卿身上想过,突然看见真相,再回头思索,才发现哪哪都是提示。

他心情不好时,会去烂尾楼冷静。少年说过,那是他的秘密基地。

他家离烂尾楼很近,走快点,只需十分钟。少年来烂尾楼的次数很多,有时一天两三次,肯定住在附近。

很早以前,她就从室友们那听过,他以前的字奇丑无比,后来慢慢地练好。自己也承认过。

他还说,以前有个女孩嫌弃他字丑,所以努力地练字。

她第一回跟他提少年的事,气不过地说,她讨厌少年。

他竟然为少年辩解!

她纳闷又生气,明明她才是他朋友,他不心疼她被骗,反而为骗子找借口?

现在想想,骗子就是他,可不得为自己找借口,或者说,道出原因。

时遇侧头,看着车窗上模糊的倒影,开始纳闷,已经这么明显,就差把答案说出口,为什么她从没怀疑过?

貌似是年龄和成绩。

暴露少年存在的是高三课本,下课都不忘学习,她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上高三,至少得十□□岁。

再看那奇丑无比的字,和漫不经心的笔记,但凡长了眼,稍微动点脑子,都不会觉得这人是学霸。

那会,她甚至想,这样的字和心态,少年的高三跟浪费空气没区别。

按照她当时的猜测,三年后,少年至少二十岁,鉴于短暂的朋友情谊,勉为其难地估测,他在野鸡大学打游戏。

而贺行卿才十七岁,未成年,捏着鼻、闭着眼地上了重点大学,一众学霸膜拜的学神,还是拥有三家店的贺总。

卿哥华丽丽的人生,简直不能再成功。主要是长相妖孽,还浪得没边没际。

时遇怎么想,也想不到,三年前,骚/里/骚/气的卿哥躲在烂尾楼,跟十三岁的小妹妹,玩传纸条游戏。

啊,这太清纯,不符合卿哥的气质。

早在几年前,时遇就给少年摁上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标签,还深信不疑好几年。

所以,即便真人出现在眼前,晃荡了大半年,给了种种提示,她也从没怀疑过什么。

现在再来看,他俩约好见面的时间,正巧是他妈公司出事的前夕,估计家里正乱着。

时遇之所以会说,她讨厌少年这句话,最大心结就是,少年言而无信,骗了她。

如今,知道他不来赴约的原因后,她才发现,贺行卿没说错,她就是个小孩,想法很幼稚。

最幼稚的地方在于,她已经知道原因,但心底依然有疙瘩。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而是选择无声地消失?他俩不是好朋友吗?

两人交往后,关系更亲密,经常见面,坦白的机会很多,为什么沉默?

如果没今天的意外,她没翻开书,没看见字迹,他会不会瞒她一辈子?

以前不告诉她,如今死死瞒她。

到底是在他眼中,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她没给够他安全感?

时遇单手捂住脸,唇角抿得紧紧的,呢喃:“时遇,你真是个小孩。”

——

这两天,除了上课和吃饭,时遇一直呆在寝室,把事情好好地顺了遍,觉得心足够平静,准备跟贺行卿好好谈谈。

她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人同地,分布在不同时间段。

这种情况,打错的可能性很低,她想着可能是没加联系方式的熟人,拨了过去。

电话刚被接通,话筒中传出熟悉的声音:“时小姐,你好,我是程律师。”

时遇缓了一会,才想起程律师是谁。

程律师是林婧御用律师,帮她处理各种金钱纠葛。除了这层关系,两人关系不错,经常来往。

但林婧已经离世,她跟程律师又毫无关系,怎么会突然联系她?看打电话的频率,貌似还不是小事?

时遇礼貌道:“你好,程叔叔,请问找我有事吗?”

程律师:“确实有点事,关于你母亲的。”

时遇愣了下:“什么事?”

程律师:“我现在在历城,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见面聊?”

关于林婧的事,时遇必须有空,想了想最近的课程表,“明天下午,程叔叔方便吗?”

程律师:“我随时有空,明天下午见。”

时遇点头:“好。”

挂断电话后,时遇拿着手机,愣了好一会。

她想不通林婧会有什么事,得专门通过程律师告诉她。甚至人已经到历城,听他语气,貌似是专门来找她。

想了会,时遇心底有点慌,原本就塞了很多事的头开始胀疼。

她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感觉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因为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瞬间跌到深渊。

时遇眉头紧锁,想到给贺行卿打电话的事,暂且搁在一边。等处理完这件事,收拾好心情,再跟他联系。

——

第二天下午。

时遇简单地收拾了下,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站在车前的程律师。

男人穿着高级定制的黑西装,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神情淡淡,面容温和,一看就是成功的社会人士。

林婧离世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她对程律师印象很不错,因为小时候,程律师每次来她家,都会带玩具。

太久没见面,甚至没联系,两人无话可说,还有点尴尬和紧张。

紧张是她的,程律师很淡定。

陈律师看见她,笑着招呼了声,绅士地拉开后座车门。

两人早就定好餐馆,在学校周边,一家私房菜,环境安静,适合谈私事。

这家私房菜味道挺不错,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筷。

时遇等不及,主动问:“程叔叔,我母亲向你交代了什么事?”

程律师放下筷子,无奈地笑:“其实,我也不清楚。”

时遇微愣:“什么意思?”

程律师扯了张纸巾,边擦手指边说:“小婧没告诉我,只给了份文件。”

时遇拧眉,这份文件不会是遗产,林婧早在四年前就破产,那会是什么?

程律师拿过公文包,打开,取出里面的文件。

“这份文件,小婧两年前就委托给我。”程律师道,“她嘱咐我,找个合适的时间,交给你。”

时遇接过文件,愣了愣,“两年前?”

“是的,两年前。”程律师点头,“小婧自杀后,我一直在思考,什么时候把它交给你,直到前段时间。”

顿了顿,程律师深吸口气,“林老爷子突然联系我,说合适的时间到了。”

时遇大惊,微微睁大眼,“我外公?他早知道这份文件的存在?”

程律师:“小婧委托我后,我守口如瓶,没告诉任何人。林老爷子会知道,应该小婧告诉他的。”

外公在捐款后,就彻底消失。

老虎没发威,小奶猫自然不会主动摸他胡须。

但她清楚,以老人的性格,让她去英国的事,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下波浪正等待着她,如今来了。

时遇攥紧文件,开始害怕,里面的东西。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应该很重要。”程律师道,“小婧来找我时,神情很严肃。”

时遇勉强地笑了笑,没说话。

之后,程律师说了几句别的。

时遇捏着文件,心悬到嗓子眼,神情恍惚,没怎么回答。

程律师见她状态差,明白地叹了口气,将她送回学校。

——

回到寝室,室友们不在,时遇庆幸她们不在,把文件丢在桌面,呆呆地看了好久,没敢打开。

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紧张得手在抖。

时遇左手抓住右手,重重地摁在桌面,看着文件,好笑了声:“胆子越来越小。”

明明老人远在京城,貌似什么都没做,却对她产生很大影响。

时遇深吸口气,慢慢打开文件,发现里面是封信。

信封上面写着:给我最宝贝的女儿。

时遇动作一顿,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林婧第一回叫她宝贝,虽然通过书面,有可能是爱称,但已经算林婧的巧语。

林婧和时泽的区别大概在这,抛开那些烂事,其他时候,两人对她还算不错。

时泽爱花言,经常喊她宝贝,把她哄得很开心。

林婧从不巧语,面对她时,神情总是淡淡,甚至有点严格。

如果她得到第一,林静就会夸她,会给她奖励,但绝不会喊她宝贝。

小时候,她会较真,会努力练琴和学习,拿到更多第一,企图让林静喊她声宝贝。

但不管她多努力,拿多少第一,也没成功让林婧开口,唤她声宝贝。

长大后的时遇意识到,即便她爬上金字塔顶端,林婧也不会叫她宝贝。

这事跟她努不努力没关系,全看林婧的意愿。

但她依然下意识地努力,努力,再努力,好像身体和思维已经记住,自然而然地反应。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

多年没完成的梦想,在林婧离世大半年后,突然成真,时遇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眶开始酸涩,苦笑了声。

她深吸口气,勉强地维持淡定,慢慢拆信封。

里面只有张薄薄的纸,她抖开,从第一行看。

——

亲爱的宝贝: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妈妈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关于这封信,妈妈想说的话太多,有点不知从何开口。我思考了很久,终于拿起了笔。

妈妈想告诉你这个世界。它很美,却又不处处真善美,好人没想象中那么多。但它也不是处处危险,每个人都可以找到点依恋。

在这世界上,你是妈妈唯一的依恋。在每个痛苦挣扎的夜晚,你是妈妈唯一的柔软。妈妈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幸福地成长,生活没包袱,做个小天使。妈妈也希望你永远不受到伤害,尤其是来自于感情的伤,那最痛彻心扉。。

妈妈早就失去双翼,无法再保护你。所以,妈妈期待你长出双,属于自己的双翼,在妈妈不在的日子,自强地保护自己。你要努力练琴和学习,成为惊艳世人的玫瑰,千万别忘记长出枝桠上的刺,这样才能冷漠自持,傲视世界。

宝贝,你要记住,女孩得矜持,要稳重,要让所有人都不能轻易得到。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高贵的。你千万别轻易地爱人,你要等别人来爱你。否则,你得到的将是,轻视、嘲讽和死亡。

我的宝贝,你要永远记住妈妈的死,这是妈妈留给你最后的礼物——小遇,妈妈今天好看吗?

2018年6月9日,林婧亲笔。

——

时遇捏着信纸,手指有些发凉,难以置信地挑眉,唇角艰难地勾起,声音嘶哑:“礼物……吗?”

林婧已经没法回答。

时遇将信纸放在桌面,下巴微抬,斜睨着这份时隔两年,终于在合适时间,送到她手中的礼物。

所以,这就是原因。

她自杀在她十六岁生日,还专门用她房间里的三米充电线。

这就是,所有的原因。

因为她曾经受过情伤,所以希望她别爱人,因为她想以死亡警告她,所以她的自杀成了最后的礼物。

困惑她已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还是出题人亲自给的,早两年就把答案寄存,等待合适时间给她。

出于礼貌,她是不是该说句,感谢?

时遇双肘撑在桌沿,脸埋在掌心,低低笑了声:“妈妈,感谢你的礼物。真的,很感谢。”

说完,她安静了两秒,无波无澜道:“你很美,尤其我十六岁生日那天,最美,浑身都是母性光辉。”

时遇抬起头,低垂着眸,神情平静如一潭死水。

那种感觉就像,一粒火星燎过万里枯草,火苗噼里啪啦地跳动,到了最后,只剩满目苍夷,以及几把灰烬。

曾经的愤怒和悲伤,已经被焚烧殆尽,此时此刻,只有空荡荡的茫然。

时遇想,林婧是自愿为她而死?

想了几秒,她点头,好像是的。

那她以前为时泽的漠然、林家的冷血愤怒得歇斯底里,岂不是就像场天大的笑话?

时遇尝试扯动嘴角,却发现怎么使劲,脸部肌肉都没法动,好像块木疙瘩,失去了活力。

当尝试第四次时,桌面的手机震动,时遇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与木制桌摩擦,刺啦刺啦,有点刺耳。

顿了几秒,时遇拿起手机,接通:“外公。”

外公的语气平静得一如既往:“小遇,你看了吗?”

时遇瞥了眼信,低声道:“看了。”

外公轻轻“嗯”了声:“现在,你还要留在历城?”

时遇沉默半晌,笑问:“外公,你看过这封信没?”

外公语气挺静:“没看过。”

时遇开始佩服老人,没看过信,却能猜到内容,再以信逼迫她,既聪明又冷静,完全想不到,他已经八十好几。

时遇吸了口气,“外公,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外公迟疑了半秒,“什么问题?”

时遇:“你难过吗?”

“作为父亲,任由女儿在外十几年。女儿婚姻不幸,生活不乐。得知她自杀,还是以这么离谱的理由自杀,你难不难过?”

外公沉默了会,“我是个商人。”

——

十点,室友们回来。

时遇平躺在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

白笑笑打包了烧烤,辣椒和孜然味飘满寝室,光是闻闻,都能流口水。

三个女孩围在桌前,口水不争气地从嘴角冒出,迫不及待地拿出,大吃特吃。

白笑笑跑到她床前,高兴地笑:“小遇,吃烧烤,我专门叫了没加辣椒的。”

时遇爬起身,边下床边笑:“好香。”

白笑笑:“必须香,排了半小时呢。”

时遇拿了串海带,咬进嘴里,慢腾腾地嚼,嚼了大概二十下,梗着脖颈咽下,然后咬下一口。

等她吃完一串海带,室友们已经吃得差不多。

白笑笑纳闷:“小遇,你怎么这么慢?不好吃吗?”

时遇摇头:“很好吃,但下午吃得太撑,还没消化,这会吃不太下。”

白笑笑暧昧地笑:“你下午走得好急。铃一响,人就没影了。是去见男神了?”

时遇扯了扯嘴角:“不是他,我妈的朋友。”

白笑笑挺意外:“受阿姨嘱托?”

时遇笑:“差不多。”

另类的嘱托。

白笑笑挠挠头:“你看起来很低沉,聊得不开心?”

时遇笑而不语。

过了几秒,低声问:“笑笑,在你眼里,商人是什么形象?”

“你问这干嘛?”白笑笑疑惑,但老实道:“商人就是资本家呗。眼里只有利益,连人命都能作为筹码。”

时遇想了想,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人命也能是筹码,亲生女儿的也不例外。

烧烤派对结束后,室友们排队洗澡。

时遇留在最后,一进卫生间,打开所有水龙头,趴在洗手台,开始干呕。

流水声很大,完全盖住她的声音。

几分钟后,时遇抬起苍白的脸,掬了捧冷水,簌了簌口,开始洗澡。

——

时遇见到贺行卿,是两天后,正在上晚自习。

她趴在桌面,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双眼微阖,眼下一片青灰,长睫时不时地轻颤,看得出来,没睡着。

忽然,白笑笑从门外冲过来,神情激动。

她还没走近,时遇心脏一悸,立马睁开眼。神情呆滞了会,缓缓回过神。

白笑笑意识到,马上放轻脚步,压低声音:“小遇,男神来了。”

时遇眨眨布满红血丝的眼,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轻轻“嗯”了声。

白笑笑不多解释,抓起她手腕,把她拉到门外。

贺行卿站在走廊,双手插在兜中,微微垂头,貌似在走神。听见声音,立马抬眸,看了过来。

触及他的目光,时遇清醒了些,许久没运转的大脑,开始缓慢地动,发出“咔哒”的卡顿声。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动不动如雕像。

白笑笑目光在他俩身上跳动,挪到时遇身后,双手握住她细腰,往贺行卿怀中推了把,“愣着干嘛,去吧。”

时遇正在走神,被她推得站不稳,踉跄地往前扑。

贺行卿神情微变,立马伸出手,扶住她小臂。

时遇慌乱地抬眸,贺行卿正巧垂眸,视线近距离地对接。

太久没近距离,又有没处理的小矛盾,时遇心觉尴尬,忙乱地错开目光,注意到周围好奇的目光,顿时更尴尬。

还有点羞。

她挣了挣手臂,贺行卿意会地松开,她立即站直身体,还往后退了小半步。

见她这些小举动,贺行卿轻拧了下眉头,唇角微微下压,现在这么讨厌我?连碰一下都不成?

两人心思各异,在白笑笑看来,纯属害羞表现。原本还担心他俩闹矛盾,现在……

嗐,情侣间的二三事。

白笑笑暧昧地眨眼:“你俩放心地去玩,辅导员和纪检委员那边,我帮忙打掩护。”

说完,她挥挥手,蹦跳地进教室。

时遇想叫她,却眨眼就没了人影。

贺行卿注视她背影,微微眯眼,声音温和:“下去走走?”

时遇转过身,看着他,迟疑地点头。

——

一路安静地走到图书馆前,哗啦啦的喷泉声充斥在耳边,时遇有点受不住了,缓缓地吐了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

贺行卿突然开口:“去坐坐?”

时遇点头:“……好。”

坐在长椅,场景熟悉,时遇突然想到,上学期她和他互请奶茶的事,就是那晚,他俩亲自盖章:不止是好朋友。

当时没多想,现在再看,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止即超越,不止是好朋友即超越好朋友,超越到哪条界限?女友?甚至亲人?

时遇垂下眸,盯着白细指尖,眼神呆了两秒,乱糟糟的思绪更浑:难道那个时候,他就……

贺行卿忽然起身,弄出了点声音,时遇微惊地看向他,神情有点迷茫。

他一句话没说,走到长椅尽头,安静地坐下,从口袋抽出手机,指纹解锁,荧光照在他脸上,轮廓清晰得冷峻。

时遇:“?”

半分钟后,她感觉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摸出来一看。

贺行卿:女朋友,我们来聊天。

时遇:“……”

她没回,主要是有点迷,没搞明白人就在身边,为什么要通过手机聊。

可让她亲口说出那些事,确实挺难的。她还没理清这团乱麻,连线头在哪都没找到,更何况告诉他。

从一开始,时遇就不太想贺行卿知道这些。不是不愿说,只是觉得自己能处理,也不想他更疲倦。

她渐渐明白,他为什么瞒着她。

手机震动,时遇垂眸。

贺行卿:还在生我气?

时遇顿了顿,抬高手机,手指慢慢地敲:没生你气。

发完,她想了想,起身,走到长椅的尽头,安静地坐下。

贺行卿抬眸,看了她眼,埋头敲字:没生气,为什么要坐那么远?

时遇翘了翘唇角,敲字:男盆友想微信聊天,我得营造出种距离感。

见她还能跟他开玩笑,贺行卿紧绷好几天的,差点就绷断的神经松下,还有点想笑,微微侧头,看了她眼。

时遇也侧头,看了他眼,然后埋头。

两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两端,一句话都没说,似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却通过手机紧紧地联系在一块。

时遇觉得他俩可能有病,好笑了声,手指在屏幕上戳:男盆友最近想我没?

贺行卿看完消息,没迟疑地回:想,很想。女盆友都不找我,所以只能主动上门。

顿了顿,他发了个表情包。长草团子,软软一团。垂着头,不停地对手指。头顶四个大字,委屈巴巴。

这表情包让时遇差点坐不住,近乎下意识地想到“渣女”两字,纯情卿哥含着眼泪花,在线控诉:我等你那么久,都快成望妻石,你也不回头看我。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炒面,你却把面倒地上,你太过分了!

时遇被这番想象吓得不清,迷茫地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

纯情卿哥很深情,没催她回消息,安静地乖巧地等着。

好半天,时遇动了下,手指指尖无措地点键盘,点了好一会,却一个字都没。

最后,她也回了个表情包。

两个线条人,一高一矮,粗糙得眼睛是俩点,嘴巴是括号的一半。高个摁住矮个的头,旁边有三个大字,摸摸头。

贺行卿垂眸一看,没忍住地笑了声。

听见这低低的笑,时遇弯起眉眼,开始慢吞吞地敲字:男盆友,我想给你说个事,愿意暂时做我的树洞吗?

贺行卿想也没想地回:愿意,女盆友请开始。

时遇慢腾腾地敲字:我最近发现,自己前段时间做了件错误的事。准确来说,是说了很多错误的话。

时遇:我太自以为是,当时也很冲动。没控制住,说了很大逆不道的话。

时遇:我一直很愧疚,等知道真相后,特别讨厌自己。特别特别厌恶。

连发几条后,时遇鼻尖开始发酸,眼眶也涨涨的。

她感觉自己太矫情,抿了抿唇,用手背抹了下眼角,换了个语气:时姐年少气盛,控制不住自己。

贺行卿盯着屏幕,却一条没回。

时遇等了会,他还是没回,扁扁嘴,啊,男盆友被我吓跑了。余光瞥见他伸出左手,越过半边长椅,探向了她。

时遇不解,正想侧头,手机震动,埋头一看。

贺行卿:把手给男盆友。

这想法有点意识流,时遇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试探地伸出右手。

俩人面无表情地看手机,手却悄悄地伸向对方。

手没长眼睛,只能慢慢地摸索。两只手在半空中划拉好几下,终于触到对方指尖。

贺行卿手指微凉,勾住她手指,再一把握住手。掌心温热,衬得她手像冰疙瘩。

他握紧了些,手心完全裹住后,再十指交缠,热度源源地传来,从指尖到心尖。

路灯映得周围忽暗忽明,两人隔着长椅十指相扣,目光却落在腿上的手机,荧光将他们年轻的脸照得轮廓分明。

路人经过时,会好奇地瞄几眼。

大庭广众下,明目张胆地牵手,还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时遇却不觉得紧张,心跳平稳,神情淡淡。

想以前,她跟他牵个手,心脏跳得快离家出走,脸到脖颈红了个彻底,甚至连呼吸都会全乱掉。

不得不说,她做贺行卿女友,做得越来越熟练了。

时遇偷笑了下,侧头看他。

贺行卿似习以为常,正在单手敲屏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实则是反复进退微信。

过了好一会,手机震动了下。

时遇右手被他握住,只能用左手划开屏幕锁,点进微信。

贺行卿:不用控制,卿哥会包揽你所有的好与不好。

——

把去英国的事扣掉,时遇跟贺行卿简单说了下,她跟时泽吵架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跟贺行卿聊了通,让心境变得开阔了点,时遇突然觉得,她能在意识到错误后,诚恳地跟时泽道歉。

关于道歉,时遇没细说。

但贺行卿多聪明、多了解她的人,只需只言片语,就能猜到她即将做什么。

他永远温柔得细腻,不论猜到什么,都不会撬开那层壳,让人不适。

时遇说完这些,时间已经较晚,图书馆前已经没什么人,旁边的喷泉也关闭,一片安静。

时遇和贺行卿靠在椅背,仰头望着被霓虹灯照亮的夜空。

沉默了会,贺行卿突然问:“叔叔呢?”

时遇微愣,没想到他会问这问题,迟疑道:“国外度假,还没回来。”

贺行卿偏头,拽了拽她手,好像有点不喜,时遇看向他,神情不解。

贺行卿看着她,在昏黑的夜里,黑眸愈发深沉,“你怎么这么乖?”

时遇:“……”

凡听过她名字的人,基本都会给句评价,时遇很淡漠。

只有他知道,她将自己藏在壳中,一层又一层,表面镶着尖锐的硬刺,如铜墙铁壁,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朋友。

世人没那么多耐心,等待玫瑰艳丽地绽放,在火急火燎地摘花时,被硬刺扎了个小口,便说:玫瑰不美。

玫瑰带刺,芯却柔韧,淡漠的外表下,藏着世人不知的善良。

这么乖的小孩,哪里冷漠?

被莫名其妙地夸了通,时遇愣了会,勉为其难地接受:“男盆友,我俩在一块这么久,你才发现?”

贺行卿又道:“乖得有点犯蠢了。”

时遇:“……”

喵喵喵?你老人家四不四想分手?!

——

没过多久,时遇就明白贺行卿为什么说她犯蠢。

大概是觉得,父女吵架这种事,双方都有错。父亲带着后母去国外潇洒,她却在国内自我忏悔。

莫名有点白莲味。

时遇自然不白莲,林婧自杀的原因,确实给她戴上了枷锁,但绝没到全部包揽的地步。

她一直觉得,非自然死亡,是多方面的原因。

至于时泽,已经各有各的生活,父女间也没什么感情,未来除了过年过节,估计不会有太多联系。

但她不想做个小人,随便冤枉别人,还是如此沉重的罪名。

作为女儿,她希望他过得好。毕竟是她在这世上,最近的亲人。

因为这事,被男盆友评价蠢,时遇不太乐意,给贺行卿发消息:出来!

贺行卿:打哈欠/

时遇:“……”

看见这欠打的表情,她有种想顺着网线,从他手机屏幕爬出,抽他两下的冲动。

贺行卿:反射弧终于到头,兴师问罪来了。

时遇给气笑了,反手就是把菜刀,还滴着血。

贺行卿:啊,男盆友好怕怕。

这人骚/得快没边,时遇笑得止不住,手机“啪嗒”掉在枕头。

幸亏她没躺着玩,不然,这掉下来,不把门牙磕掉,也得破个小相。

她捡起手机,敲字:知道怕就好。不然,家法伺候。

贺行卿:我们家有家法?呆/

时遇边笑边敲字:现在有了。点烟/

贺行卿:摊手/

贺行卿:小孩说了算。

时遇在寝室笑出了声,引得室友们看向她。

白笑笑靠在床上,暧昧地挑眉,“爱的力量果然强大吼。”

时遇边回贺行卿消息,边大方地笑:“有那么丢丢。”

白笑笑:“丢丢?怕不止吧?”

时遇坐起身,笑笑不语。

贺行卿对她的影响肉眼可见地变深,已经到她开始害怕的程度。

前两天,她突然有点厌食,吃不太下东西,闻任何食物,都有些反胃,强迫自己吃点,没过一会就会干呕,有时甚至会呕出酸水。

但今晚,她跟他去吃夜宵,大份老鸭汤米粉,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完。

时遇摸着自己略鼓的肚子,心觉不妙,她是不是太依恋他了点?

想了会,时遇摇头,心道,你得长大,别做永远的小孩。

时遇沉思片刻,决定趁热打铁,自己现在正冷静,是给时泽道歉的好机会。

她翻开通讯录,点击时泽的名字,刚贴近耳边,就听见:“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时遇微愣,看了眼电话号码,没打错,是时泽的,“怎么是空号?”

她拧眉,又拨了个,依然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