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魏二娘自主院回来,就窝在了荷园榻上一动不动。

秋词几次想要进去,都被春寒拦住了。

“嘘,二娘子似不大快活。”她低声道。

魏二娘何止不太快活,她连杀人的心都有。

前头才言辞凿凿不欲与范家二郎扯上关系,转过头那人便送了她满匣子礼。

且还发生了错认乌龙。

想起魏大娘那张五彩缤纷的脸,魏二娘既觉得好笑,又隐隐生忧。

这次当着众人的面丢了如此大的脸,以魏大娘的心胸,怕是狠狠的记在了心头。

可她又何其无辜?

当那年轻奴仆喊出“二娘子”时,她也极为震惊。

明明这次,他们没有了那般交集。

明明这次,他瞧中的是魏大娘。

就连魏大娘自己都笃定,范二郎与她有意,怎地掉过头就开始对魏二娘表情。

是个人都会认为魏二娘做了些什么。

无怪乎魏公和魏夫人耷拉下了脸,两女争一郎,说出去,魏家便会成为颍川的笑话。

那年轻奴仆犹自不知,仍旧侃侃而谈,替主子表情。

魏二娘无法,只能站起来,为自己辩驳。

她先说与范二郎素不相识,再委婉拒绝了那一匣礼。

魏公和魏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那魏大娘脸色却越来越黑。

年轻奴仆这才意识到认错了人,送错了礼,当即尴尬的住了嘴。

魏公着人客气的将他送了出去,并那匣子一起。

可笑陈妍还想偷偷藏起那掐丝牡丹衔珠簪,被魏二娘一眼识破,强行索要回来,放回了匣子里。

随后,魏大娘借口不舒坦,先行离去。

魏夫人心疼长女,也跟着过去。

陈妍自也不会漏下。

剩下魏二娘同魏公相对无言,便索性也告辞离去。

荷园里,柔软的榻上。

魏二娘太久不动,贸然翻个身,却发现半边身子都酥麻不已。

她不得已发出了轻微的呼叫。

秋词跟春寒守在门口,听到呼声便一齐拥了进来。

“二娘子可是不舒坦?”秋词脆生生的问。

“无事,不过是麻了而已。”魏二娘缓了过来,低声回她。

“定是坐了太久不曾动弹导致的。”秋词笃定的跑过去,小手小脚为她轻锤身躯。

春寒见状,去外间泡了杯茶送过来。

待魏二娘彻底缓过来,小口饮茶时,便发现两个丫鬟皆是眼巴巴的瞧着自己。

她放下茶盏,纳闷道,“可有事情?”

“二娘子,我听说,范家郎君给你送了那么多饰物。”秋词伸展胳膊,夸张地比划。

魏二娘被逗笑,“不过就是个三尺不到的匣子罢了。”

“那还少。”秋词瞥了她两眼,忽而放低了语气,试探道,“二娘子可是喜欢?”

“喜欢?”魏二娘失笑。

秋词误以为她是在娇羞的笑,当下急了,大声道,“二娘子你不能喜欢他。”

魏二娘一愣,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秋词嘴巴扁了扁,似在心底挣扎,要不要说。

魏二娘也不逼她,慢慢的端起茶盏,又饮了两口。

小秋词终于憋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小秋词的阿兄与范二郎颇有交集。

未时,阿兄带秋词遇到他,亲耳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对众人讲,“那女郎竟敢驳我心意,我还偏叫她收下不可,这次赠她一匣子饰物,我倒要瞧瞧,哪个女郎不动心。”

随后,一众凑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郎君还下了赌局,赌魏家二娘子,到底收不收那一匣子饰物。

当然,多数人都赌了“收”。

“二娘子,阿兄说了,范家郎君非良配。”小秋词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道。

魏二娘放下茶盏,静默了片刻,问道,“你阿兄可也下了赌注?”

“啊?”秋词睁大了眼睛,片刻后,羞赧的笑了,“赌了十两,下了‘不收’。”

“看来这次他要发财了。”魏二娘站起身,微微一笑,“记得叫他将收益分我一半。”

秋词下意识的应了。

待魏二娘走远了,才猛地怔在原地。

她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第二天,君园传来了消息,魏大娘病倒了。

魏二娘暗暗蹙眉,带春寒过去探望了一番,却没想到正遇见魏夫人。

她似照顾了魏大娘一整夜,此刻眼下黑青,满脸疲惫,瞧见魏二娘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讲话。

魏二娘明了,带着春寒退回正厅里,静静地坐着。

好在没多大会魏夫人就出来了。

她坐在魏二娘对面,眉间微蹙,轻声道,“阿然,这次阿婉病倒,乃是心病。我想,你最近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魏二娘心头有些微酸。

她知道,魏夫人这是在怪她,怪她惹了范二郎青眼,怪她气的魏大娘病倒。

可这一切的一切,又与她何干。

“嬢嬢。”魏二娘心里酸,眼里也酸。

可她并没有控制自己,而是任由眼泪落了下来。

“嬢嬢,阿然愿起誓,并未与他范家郎君说上一句话。”她哽咽道,“更何谈相识,熟识?如今他着人送礼,表情,便是我的错。倘若有人过来,说阿然是他妻,阿然岂不是跳进川江都洗不清了?”

“你这孩子。”魏夫人眼眶随之发红,“我知道你心中委屈,可阿婉也的的确确的病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嬢嬢能如何?”

魏二娘摇了摇头,眼泪随着动作,滴落在木制的圆桌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又如何。

手心是保护着的,手背却是裸/露着的,岂能并为一谈?

“嬢嬢,你可愿听我一言?”魏二娘拭去泪珠,恳切道,“或许,听完了这话,阿姐的病也会好。”

魏夫人一顿,终究是没有拒绝。

魏二娘便将秋词的那番话,以及所谓的赌注讲了出来。

魏夫人勃然大怒,着人去打听了一番。

待确定真实,魏公立马修书一封,送去了范家。

范家二郎遭了一顿家训不提。

魏大娘却好似真的大病了一场,足足将养了月余才缓和。

魏夫人心疼她,日日去君园陪她照顾她,母女俩亲密无间,时常窃语,十足亲昵。

魏二娘有些失落,像是才找回的嬢嬢便被抢走了一般。

偏她什么都不能讲,只能闷在心底,既与范二郎生气,亦与自己生气。

待到魏大娘痊愈,年关已过。

最冷的天气熬了过去,女郎们迫不及待的开始制定春衣夏裙,只等着天气炎热,一展芳姿。

魏家今年格外舍得血本,邀了颍川最出色的裁缝来为两女郎裁衣。

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两女郎都说了说亲的年纪。

尤其是魏大娘,已经十六足岁。

先前范家的事让魏夫人颇为发愁,这大女眼光太高,普通郎君瞧不上,高攀又恐她受委屈。

挑来捡去,颍川的郎君竟是挑遍了都没找到合心意的。

魏大娘似未察觉,细声安慰魏夫人,只道要多留家中两年孝敬爷娘,直哄的魏夫人满脸笑容。

此时便也暂时搁置。

待到春分时刻,气候骤暖,女郎们纷纷相约出门游耍。

魏家两女郎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了邀请。

魏大娘是颍川有名的才女,向来爱参与各种游耍,又因大病初愈,闷了太久,自是要出去好好散心。

魏二娘却想推辞,被魏大娘一顿好劝,最后被魏夫人拍了板。

她道,“你阿姐身子不大好,你一起陪着,也好做个伴。”

魏二娘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