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然而想了想,她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阿兄。”范三娘的声音平平,不见半分情绪,“莫要胡闹,曲水流觞就要开始,快随我去落座。”

又瞟了一眼魏大娘,居高临下道,“男女有别,还望女郎放开双手,周围耳目众多,污了女郎清名,可就不好了。”

魏大娘脸色一红,连忙放开了范二郎的胳膊,嗫嚅道,“是阿婉太过担忧,一时情急了。”

“不怪你,是这恶毒小姑心机深沉。”范二郎狠狠盯了一眼魏二娘,“到了这种地步,仍旧撑着嘴硬,不过我已看清她面目,女郎,你也莫要与她坐在一起,随我坐吧。”

“这,不太好吧。”魏大娘一脸踌躇。

“是啊,这不太好。”范三娘出言阻止。

范二郎尚未讲话,魏大娘突然又道,“不过,倘若这样做能为阿然赔罪,那阿婉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还望郎君莫要再记恨舍妹。”

“……”范三娘剩下的话便全部噎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待到范二郎和魏大娘走远了,酒窝女郎才叉着腰,哈哈大笑。

范三娘似感觉丢人,并未与她们二人一起,只蹙着眉头道,“看来又要寻一处位置了。”

“我说阿秀,你还是跟我一起吧。”酒窝女郎指了指崔家的位置,又看了一眼魏二娘,笑着道,“你叫阿然是吧,你那黑心阿姐撇下了你,不如你与我坐在一起?”

很快,曲水流觞开始了。

精致的白瓷酒杯放置在木板上,在弯曲的沟渠中来回飘荡。

年轻的女郎和郎君门坐在沟渠两边,或与两三好友谈笑,或拈杯眯眼饮酒,一派自在景象。

蓦地,在溪流中飘荡的木板被卡住。

众人顺着往上瞧,正看见一穿粉白裙裳的女子。

只见她伸出纤纤素手,捻起酒杯,樱口微张,缓缓道,“伊昔先子,有怀春游。契此言执,寄傲林丘。森森连岭。茫茫原畴,迥霄垂雾,凝泉散流。”

她人生的纤细柔婉,声音又甜美动听,最关键的是坐在范家的位置上。

因此,才语毕,便引得掌声雷动。

“女郎诗句优美,芳姿动人,好似九天玄女,美极,美极。”有人拊掌大叹。

魏大娘便娇羞的垂下头,露出雪白的颈子,引得周围人更是一阵侧目。

范二郎瞧着,本是高兴的,后竟有些不悦,连忙将魏大娘拉回位置,与她低声交谈,一副占有模样。

有机灵的人便打听了起来。

“要不是偷听到了他们讲话,还真想不到,这样美极的女子,有那般黑心肠。”崔大娘感叹。

她便是那酒窝女郎,也是崔家主支的庶长女。

虽不是嫡出,但阿姨却颇为得宠,与嫡女待遇相差无几,是以才敢指责范二郎。

魏二娘感激她挺身相护,与她多聊了两句,发现此女郎性格豁达不拘小节,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不过是人人为己罢了。”她盯着蜿蜒的酒杯,缓缓道。

崔大娘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发现那酒杯好巧不巧的卡在了魏二娘跟前,她不由得瞠目结舌,“上天莫不是在玩闹,竟有如此巧合?”

魏二娘也凝了眉,望着那白瓷酒杯,伸手便欲饮下。

曲水流觞规矩,倘若不作诗,饮酒也行。

然而一直关注着她的范二郎怎会放过她,见她捏起酒杯,便站起身笑道,“听闻魏家二娘子跟着阿婆自小在兰陵长大,荒芜了诗学,可谓是胸无点墨,空空如也,不知真假?”

当代人喜才女,好才女,一听说魏二娘是个无才的,当下都讥笑了起来。

一时间,魏二娘捏着个酒杯,竟是饮不是,不饮也不是。

若饮了,岂不是应了她“胸无点墨”。

若是不饮,真叫她即兴赋诗一首,确实有些为难。

倒不是魏二娘果真空空如也,当代人喜诗词文学,便是女郎,也是要自幼上家学的。

只是有魏大娘珠玉在前,除非魏二娘能超越魏大娘,否则只能自取其辱罢了。

偏偏她,才气的确不如魏大娘。

正为难之际,一个小小的人头自众人身后伸了进来。

只听得她脆声道,“我是我们家女郎的丫鬟,杀鸡蔫用牛刀,这样吧,我来赋诗一首,你们好生品品。”

言罢,低吟道,“流风拂枉渚,停云荫九皋。莺语吟脩竹,游鳞戏澜涛。携笔落云藻,微言剖纤毫。时珍岂不甘,忘味在闻韶。”

她不过一小小孩童,却能写出这般辞藻,不管怎么比,魏大娘都落了下乘。

更何况,这诗词本身并不逊色于魏大娘的四言绝句。

当即,沟渠边又响起雷动掌声。

有人大喊,“不过一丫鬟便生得如此才气,魏家二娘子,服哉,服哉。”

“先头差点误会了女郎。”

“是了,女郎可不要在意。”

有人持续喊话,魏二娘心中微动,面上却丝毫不动容,拈着白瓷酒杯道,“小丫头年纪小,让众人见笑了,这杯酒,就当做我赔罪的了。”

言罢,一饮而尽。

有奴仆又摆上了新的酒杯,木板便继续顺流而下。

魏二娘缓缓坐回位置,一扭头,便瞧见秋词冲她露出笑颜。

“你怎么过来了……”她一句话尚未说完,秋词又蹦跳着站起来,直奔远处一郎君。

魏二娘蹙眉凝视,果不其然便是那曾在普陀寺遇见的宽袍郎君。

秋词昂着头望他,笑容满面,似在邀功。

郎君摸了摸她的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莫名熟悉的感觉又浮现在了心头。

魏二娘正要过去询问,那郎君却好似发现了她的目光一般,往这里遥遥的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他的步伐很大,宽宽的袖子随风飘动,很快消失不见。

魏二娘怅然的低下头。

“哎,你那阿兄,好似还不死心。”崔大娘同范三娘打趣,又戳了戳魏二娘,“你可小心谨慎着些,这些看似胸襟广阔的儿郎,真记恨上一个人,那可是比女郎的心眼还是要小。”

魏二娘点了点头。

范二郎心胸的确不算宽广,但他是郎君,她是女郎,只需出门时小心谨慎着些,总归是能避让开的。

然而让魏二娘怎么都没想到的是。

不过半月,范家竟然上门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