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魏二娘也用过这等子招数,逼的范二郎不得不娶了她。
结果,范二郎心中含怨,再不肯好好对她,宁肯宠着妾侍,也不看正妻两眼。
魏大娘如今也算是铤而走险,既舍出了一条命,也舍出了整张脸。
可她没魏二娘运气好,范二郎不仅没就范,反而好似厌上了她——魏大娘呛水受寒,在床上足足躺了七八日,范二郎都不曾现身过问。
魏夫人着了恼,打从心底认为此子不可托付,奈何魏大娘一心痴念情郎,半点不肯死心,让素来宠爱大女的魏夫人也没了法子。
同样没有法子的,还有范二郎。
一面是情深似海的颍川小才女,一面是无情无心的冷漠女郎。
是人都知该选哪个。
可范二郎就是不愿意屈服。
一个是源自于男子本身的傲气,不甘心被算计,不心悦会算计的人。
另一个,便是放不下那冷漠女郎。
这些时日,魏大娘躺在床上以泪洗面过得固然悲恸,范二郎也算不上舒坦。
只因那两女郎是亲姐妹,同在一处生活。
他既想见魏二娘,又恐再招惹魏大娘,竟落得每天在魏家门外转悠,也不敢进去的境地。
一时间,被颇多狐朋狗友嘲笑。
不过这种境况,随着魏大娘的逐渐康复,改变了。
也不知是谁散了消息出去,说那魏家大娘子落入水塘,被范家二郎君给救了,二人湿漉漉的抱在了一处,叫许多人都看见了。
这是实情不错,但魏家奴早叫魏夫人下了死命令,不可传出丝毫,生恐坏了大娘子清名。
如今消息疯狂蔓延,不仅魏范两家,便连整个颍川都知晓了。
加之前些时日范二郎在曲水流觞上对魏大娘的示好,众人都以为,范家和魏家是要结亲了。
魏夫人虽然不愉,奈何形势比人强,遂使了人去范家询问。
说起范家,乃是顺阳大姓之一。
范二郎这一支乃嫡系幼子,肩负了拓展家族的使命,前来颍川定居。
这支人也算争气,不过两三代便让范家成为了颍川大姓之一。
照说这种家族嫡子说亲,怎么也得配个主支嫡女,如魏大娘这种分支嫡女,范家主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但落水一事为实,当事人范二郎也供认不讳,范家主便是再不愉快,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谁知道,他认了,范家二郎却不认了。
范家,大堂里。
当着魏家奴的面,范二郎铁青着脸,大声嚷道,“那女郎落入水里,我不救便要丢了性命,阿爷,嬢嬢,你们说我能袖手旁观吗?”
范夫人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范公虽没说话,但眼底也是赞同的。
范二郎松了口气,继续道,“我救人乃好意,倘若因此便要我娶个女郎回来,那日后谁还敢做好事?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便任由那女郎魂归西天?”
“可是,郎君,我家女郎毕竟湿漉着身子被你抱着许久,又被如此多人瞧见……”魏家奴一脸难堪,“难道郎君打算一点说法都不给么?”
“给说法?我倒想问问,下水救人,身子还不湿漉,难不成是神仙一般飞过去的?”范二郎反唇相讥,“我本是好心,你家女郎却非要赖上了我,难不成这颍川的儿郎都死绝了,她竟非要嫁我不成?”
这话说的诛心了,魏家奴不敢再听下去,遂告了歉,转身离去。
待得他身形消失,范公才怒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儿。”
“我也是好心。”范二郎兀自争辩。
范公怒瞪他,“方才任由你舌灿莲花,还真以为自己聪明极了?下水救人固然是你好意,那曲水流觞之上呢?前阵子你又为何频频拜访魏家?倘若没这些事,仅仅一个下水救人,能让众人误会?”
范二郎便哑然了。
姜到底是老的辣,范公见他口服,遂又温声道,“如今形式摆在这里,人人都道你与魏家女郎定了终身,倘若你不娶,该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颍川范家?看待顺阳范氏?”
范二郎怔了怔。
倘若没有那冷漠无心女郎,要他娶了魏大娘,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这一刻,想到那女郎对自己的冷淡,想到她口口声声称自己作姐夫,范二郎便喘不过气似的难受。
“不。”他忽的抬起头,铿锵道,“阿爷,嬢嬢,我不娶她,我不心悦她,便不会娶她。”
“你这逆子!”范公终于着恼,将桌面茶盘尽数挥落,“逆子!倘若不心悦,你又何苦招惹魏家女!你是不是要将范家脸丢干净!”
“我是想招惹魏家女,但可不想招惹这个。”范二郎心一横,干脆道。
范公睁大眼。
还是范三娘在旁边提醒了一句,“那魏家大娘子还有个姊妹,叫魏安然。”
于是,范公怒火更甚。
范家二郎又遭了家法的消息传到了魏家。
魏大娘又是心疼,又是着恼。
心疼这人受了重伤,据说十天半月下不来床。着恼他宁死不肯娶自己,任由自己变作了颍川的笑话。
魏夫人倒是坦然,摸着她头道,“阿婉,强扭的瓜不甜,那范家二郎再好,心里头没有你,便是成了亲,也不会对你好。”
“可是嬢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阿婉不嫁他,又能嫁谁呢。”魏大娘双眼含泪,摇摇欲坠。
魏夫人心疼的难以呼吸,连忙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阿婉莫怕,你是嬢嬢的心头肉,你便是一辈子不嫁,嬢嬢也会养你。”
魏大娘含泪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她要嫁给范二郎,她要嫁作范家妇。
明明那郎君也曾心悦自己,明明一切本该水到渠成,怎地就如此坎坷?
为什么呢?
是因为魏安然吧。
想起范二郎那些铿锵的话,想起他每次故意行至荷园前,想起他非要拆散魏二娘与崔绍的姻缘。
一切,都是因为她。
魏大娘的呼吸倏然急促,转瞬又变得极轻微。
她靠在魏夫人的怀里,低声道,“嬢嬢,我们去寺里吧,我想好好拜一拜。”
“好阿婉,带你去,你说拜便拜。”魏夫人心疼不已。
“也要替阿然拜拜呢,最近我们俩,似都有些不顺。”魏大娘扬起如花的笑靥,“只是,阿婉不想去普陀寺了,我们去白马寺吧。”
白马寺,位于颍川郡西南角,因地处偏僻,为夫人女郎们所不喜,以致人烟稀少。
前两年,似又多了些土匪盘踞四周,导致寺庙更无人问津。
是以,听说魏夫人要带两女郎去白马寺上香,魏公激烈反对。
然魏大娘格外坚持,魏夫人没了法子,只能折了个中,道,“再是土匪盘踞,也终归是官路,我多带些人手,争取早去早回。”
魏公还想反对,瞧见大女柔弱的泪滴,瞬间又哑然了。
半晌,他摆了摆手,心疼道,“多带上些家丁护卫,一定要警惕,若是不安,立时回来。”
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
魏二娘知道消息后,再想反对,已来不及。
将兰妪送出荷园,她站在门口,越思量越心惊。
奈何天色已晚,明早又要出发,她竟是半点阻拦不得。
可她太清楚魏大娘了。
算上在范家的日子,两人足足做了十几年姐妹,她怎能不知道魏大娘的手腕。
她对己狠,对人更狠。
这次出行,魏二娘敢打包票,必有事端。
“二娘子,夜里凉,回屋吧。”春寒见魏二娘迟迟不入睡,便上来劝了一句。
苦恼不已的魏二娘眼前蓦地一亮。
是了,她可以佯病不去。
“好春寒,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魏二娘心中高兴,主动抱了抱春寒。
素来稳重的大丫鬟一头雾水,看着主子先是脱了外裳,在夜风里转了一圈。
随后,似觉得不够,又主动撩拨起水,湿了半身。
待做完了这些,她才回了屋里,郑而重之的躺下。
一觉醒来,身轻如燕。
魏二娘心中大苦。
时下流行单薄身躯,如魏大娘那般瘦弱女子更招人喜欢。
从前魏二娘是不屑的,只觉得那病歪歪的身躯哪有康健的身子来的舒坦。
此刻她才深刻感觉到,太过康健,有时也令人苦恼。
“二娘子,夫人着人来唤,说是半个时辰后出发。”春寒进来禀报。
魏二娘无法,只能压低嗓子道,“就说我多有不适,恐难以起身。”
春寒微微侧目,转身出去禀了。
外头再没了动静,魏二娘以为这关已过,谁知盏茶时间后,魏大娘竟来了。
她穿着偏厚的衣裳,脸颊上了些许脂粉,衬的气色颇好。
在她身后,跟着一名女郎,背着个药箱,竟是一名医女。
“好阿然,张医女才为我看诊完,尚未离去,听说你病了,我便要她来给你看看。”魏大娘凑了过来,目带关切,嘴角含笑。
魏二娘却只觉得心中发冷。
那医女过来给她把了脉,道,“并无大碍,女郎平日里早些歇息便可。”
事已至此,她再装病不得,只能起身穿衣。
用完早膳后,一行人坐马车前往了白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