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巨大的恐慌将魏二娘包围,她不敢停顿,带着春寒等人直奔君园。

然而到了门口,却被人拦住了。

那方才邀请她的丫鬟皮笑肉不笑着,施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道,“二娘子行色匆匆,可是有事情?我们大娘子有些疲乏,已经休息了。”

“走开。”魏二娘厉声呵斥,“把魏希婉叫出来,马上!”

这样疾声厉色的魏家二娘子,魏家奴从未见过。

她总是笑盈盈的,便是不高兴,也不过是垂下头,一言不发。

哪里有过如此姿态。

丫鬟吓得一个哆嗦,战战兢兢道,“大娘子,大娘子已经歇下了,还请二娘子回,回……”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被一个响亮的巴掌终结。

“啪”的一声,周围一片寂静。

魏二娘手指微抖,目光狠戾的盯着丫鬟,厉声道,“你不带就滚一边去,春寒,给我上,把门撞开。”

春寒也被那一声吓到了,不过随着魏二娘的呼唤很快回了神,“是,二娘子。”

一个大丫鬟,带着四五个粗使丫鬟,卯足劲往里一冲。

几个呼吸的功夫,君园的门就开了。

魏二娘将那丫鬟一把推开,带头冲进了君园。

她不知道秋词位置,但想也知道这种事情必然会在阴暗的角落进行,因此稍一迟疑,便直奔了后排杂物房。

春寒带着粗使丫鬟紧随其后。

魏家不算大,君园作为其中一个院子,自然也面积有限。

是以不过几个呼吸,魏二娘就跑到了一排杂物房跟前。

正巧听到女娃娃一阵尖锐的叫声,以及,两个老媪张狂的笑声。

“大娘子早就瞧你不顺眼了,不过就是个捡来的野丫头,居然也配当上大丫鬟。”其中一老媪咬牙道,“天天仗着二娘子不管事儿就溜出府,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啦?魏家那么多人,就算有个老鼠跑出去也瞒不了人。”

“就是,活该她叫大娘子记恨上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片子,真把自己当魏家女郎了。”另一个人唾了一口,“大娘子说了,叫你如此不乖觉,先拔了你的十个指甲,让你尝尝疼的滋味。”

耳边是秋词痛到变形的叫声,眼前是一排屋门紧闭的杂物房。

魏二娘又急又气,顾不得什么形象,一脚一个,挨个将杂物房的门给踹开,总算在第三间屋看到了几近晕死过去的秋词。

不过八九岁的小娃娃,因为从前吃了太过苦头导致个头有些低矮,平日里也不过到魏二娘大腿位置。

如今,她蜷缩着躺在冰冷的地面,两只手血肉模糊,更显稚嫩与可怜。

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你们怎么狠的下心。

魏二娘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她不敢迟疑,飞快的扑到两个老媪跟前,先赏了两人各一个耳光。

随后她弯下腰,紧紧地抱住因为害怕而浑身战栗的小丫头。

“秋词,别怕,我来了。”她靠在秋词耳边,低声安抚她。

抖抖索索的小丫头先是有些不敢置信,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待发现真是魏二娘后,“哇”的哭出声。

“二娘子,二娘子,她们打我,她们把我的指甲拔了……”小丫头哭的声嘶力竭。

春寒和几个粗使丫鬟都忍不住落了泪。

“别怕。”魏二娘红着眼睛,将秋词交给春寒,转过身,一脚一个踹在了老媪身上。

她毕竟是魏家女郎,老媪不敢还手,一个一个趴在地上,粗着嗓门哀嚎,“哎唷,哎唷,救命啊,救人啊,二娘子要杀人了。”

“给我将她们的嘴堵住,拿绳子捆起来。”魏二娘厉声道。

几个粗使丫鬟立时上前,两人按着一个,费了老些力气才将两老媪绑住。

魏二娘气愤不已,亲自拿起地上的铁钳,抓起其中一只老媪的手,就要给她拔指甲。

只可惜,这种事需要技巧与力气,她一个闺阁女郎,怎么都不得其法,反倒惹得两个老媪露出嘲意。

魏二娘不愿认输,一狠心,将那老媪一个手指给硬生生的砸断。

很快,杂物房里响起两老媪交替的粗嚎。

将沾满鲜血的铁钳丢掉,魏二娘抱起奄奄一息的秋词,一脚踹开了杂物房的大门。

迎面,与含笑盈盈的魏大娘撞了个正着。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那一刻,魏二娘从没这么恨过魏大娘。

颍川王府被算计没有,君园被算计没有,爷娘偏心也没有。

她总以为,只要避开魏大娘,两人之间就算没了姐妹情,总也能相安无事。

但是这一刻,魏二娘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有多愚蠢。

“魏希婉。”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魏大娘,“你我之间,是不能好了吗?”

“阿然这是说些什么。”魏大娘挑了挑眉头,一脸若无其事,“你今日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君园,还没给我个说法,怎么就先质问起我来了。”

魏二娘最看不得魏大娘这副虚伪的样子,转手将秋词交给了春寒,然后迅疾上前,抬手给了魏大娘一巴掌。

她身形矫健,又猝不及防,这一巴掌摔的结结实实,清脆的声音环绕四周足足几个呼吸才散去。

“你敢打我?”魏大娘笑容消失,不再淡定,露出狰狞之色。

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均一脸凶狠,抢上前来。

魏二娘丝毫不惧,冷笑道,“你们也想动我?”

是了,大娘子跟二娘子是亲姐妹,再怎么动手也都是家事。她们却都是些奴仆,一旦以下犯上,是要被发卖掉的。

当即,几个丫鬟像被定在原地似的,不敢动弹。

“魏安然,你疯了么,你敢打我。”魏大娘气急败坏,连声音都尖利了许多,“我不日便要嫁做颍川王妃了,你竟是要得罪我么。”

“得罪?我不早就得罪你了么?”魏二娘一脸匪夷所思,“君园,白马寺,颍川王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你这就忘了么?魏希婉,我自认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事情,顶多就是才回府里时与你争风吃醋了些日子,就值得你对我下如此死手?如此算计?”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我抢范郎。”

话已至此,魏大娘索性撕开了面皮,冷冷道,“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明明也是我先得了他青眼,你偏要与我抢,偏要与我争。你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你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吗?”

忆起范二郎为了魏二娘叱责自己的一幕,魏大娘眼中愈发含恨。

魏二娘却只能苦笑。

前世,是她先遇到范二郎,殷殷切切定了情,他却转头要娶魏大娘。

她不甘心,她使手段,嫁是嫁了,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过错方。

今生,是魏大娘先遇到的范二郎不假,但她并未做过什么,甚至屡屡退让,试图用定亲躲避范二郎。

落在魏大娘眼里,仍旧是她的错。

可,凭什么呢?

她也是受害者,她的一桩好亲事被范二郎搅了,又该找谁去记恨呢?

“凭什么你一回来,爷娘便让我照顾你,让我疼爱你。凭什么你能抢走范郎青眼,又凭什么你能得到崔大娘的友情,甚至连那萧五郎都在颍川王府宴会时帮你说话。”魏大娘兀自恨恨的盯着她,“因为你这脸?还是因为你可怜?”

魏二娘深吸一口气,发现魏大娘已经无法沟通了。

她的心早就生了执念,她将所有的事情记恨在了魏二娘的头上。

再加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早已注定,姐妹两个永远无法和睦相处。

可怜的秋词,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罢了。

魏二娘回过头,内疚的望了一眼陷入熟睡的小丫头,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如实禀报嬢嬢,你,还有那几个老媪,一个都别想逃。”

说完,带着春寒及几个粗使丫鬟,大步离开了君园。

秋词身上没有太多的伤口,指甲却被活生生拔掉了几个。魏二娘大为心疼,连忙唤人去请了大夫为她诊治。

只是这手能包好,指甲却需得日久方能生出。在这期间,秋词免不了要受罪。

好在小丫头极懂事,睡醒后就不哭也不闹,瞧见魏二娘一脸怔忪,还要反过来哄主子开心。

惹得魏二娘愈发心疼。

“好秋词,我必不让你白吃这苦。”她抚着小丫头的脸蛋,低声喃喃。

其实魏二娘心底也有些拿捏不定。

魏大娘如今正是待嫁之身,又得了爷娘满心的愧疚,便是做出些什么事情来,爷娘也会原谅。

想必魏大娘也是明白这些,才敢肆意妄为,在君园行些刑罚之事。

只是就这般将事情轻轻放下,不说魏二娘心中不甘,便是对秋词,也是不公平的。

所以思虑良久,魏二娘还是去主院寻了魏夫人。

盏茶时间过去了,魏二娘一脸失望的走出了主院。

她怎么都没想到,嬢嬢的偏心已到了如此地步,竟说出“左右不过是个丫鬟”的话来。

不仅如此,为了魏大娘将来能在颍川王府立足,那些助纣为虐的老媪,竟是一个也不发卖。

到头来,秋词竟是白掉了一手的指甲?

魏二娘越想越是不甘,双拳狠握成拳。

既如此,那就不要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