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园内。
魏二娘盯着手中的小瓷瓶,陷入了沉思。
这是萧谨生赠自己的第三瓶药。
“郎君说了,这药味道有些难闻,让女郎平时莫要拔开。但是关键时可以用来清醒头脑,以后切莫再伤害自己身躯。”
柳意恭敬禀报道。
说完,她又有些迟疑的补了句,“郎君听说娘子左臂皮开肉绽,似……似很心疼。”
魏二娘的眼睫动了动。
“是么。”她轻声道。
似在问柳意,又似在问自己。
柳意不敢回答,禀了呼吸站在一边。
良久,魏二娘一抬手,随意的将药瓶抛给春寒。
老实巴交的丫鬟吓得手忙脚乱,好悬接住了,又赶紧小心翼翼的塞在怀里。
生恐魏二娘再抛一次。
“替我谢谢萧家郎君了。”
扔下一句话,魏二娘转身进了内室。
柳意抬起头,只看到她袅袅的步伐,以及纤瘦窈窕的背影。
魏二娘闭门谢客足足七日,便连魏夫人都见不着。
这七日,她将事情前后想了个通透,找出了问题症结所在。
从前她总想着和睦相处,总想着处处忍让。
倘若她是个懦弱的性子,真的任由魏大娘欺压,倒也算妥当。
可问题是她根本忍受不住,但凡受了难,总想着反击。
如此屡屡,竟像是跟魏大娘打起了游击战。
你来我往的,太没意思。
而今,魏大娘成了颍川王妃,想要将她彻底打压不够现实。
那么唯一的方式,便是让她忌惮,让她无暇顾及。
魏二娘想起了满桃。
那个聪颖的大丫鬟,魏大娘的得力助手,听说回门日是肿着脸颊离去的。
还有颍川王最宠爱的女子,据说是个姓刘的侧妃,身段极妖娆,会跳舞,会写诗,而今也不过二十余岁,正是最妩媚的年纪,深得颍川王宠爱。
只可惜她家人着实不起眼,不过是个小商户,让她平日里在王府的话语权少了许多。
不过,好在她有个兄弟。
魏二娘沉思许久,给崔大娘写了封信。
她虽非嫡女,却深得崔家主宠爱。
崔家主又是个有权势的,在亲女央求之下,给那姓刘的小商户安排个闲散官职,简直是易如反掌。
颍川王这次归来,也是想与崔家打好关系。
如此一来,刘侧妃想不得颍川王重视都不行。
倘若她弟弟有本事,还能再上爬些,刘侧妃在府里的腰杆更挺了。
魏大娘将将嫁过去,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刻。
面对刘侧妃的挑衅,她要么隐忍求全,维持自己贤淑大方的表面。要么出手,与刘侧妃斗个你死我活。
在这时,才刚刚承了欢,又颇有几分姿色的满桃,便顺利上位。
等崔大娘回过神来,发现得力大丫鬟被抬了姨娘,一定备受打击。
所谓内忧外患,是也,是也。
制定好了一系列计划,魏二娘便开始着手央人打点。
只是才几日,崔大娘便回了信。
信里说,刘侧妃的弟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竟与萧氏的族人搭上了,在萧家某个郎君的力荐下,他竟坐上了城指挥使的位置。
这关系到颍川郡的安危,算得上极好的官位。
听说刘侧妃为这事高兴的宴了三天客。
紧接着,柳意也过来禀报,说满桃的家人忽然全部脱了奴籍,做起了小生意,听说在颍川较繁华的西大街还有个铺子,称得上日进斗金。
本来,魏大娘将满桃安排成了通房。
如今她家里人脱了奴籍,颍川王又给她脱了奴籍,满桃竟抬到了姨娘的位置。
听说,近日还颇为得宠。
尽管她一直在对魏大娘表忠心,但两个女人之间一旦横了个男人,此生便再也别想交心。
“女郎,女郎。”
柳意唤了好几声,才将魏二娘从出神的状态中叫了回来。
“女郎,郎君这是为您出气呢。”她激动的道。
魏二娘呆了呆。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萧谨生在帮自己。
也只有他,才能如此迅捷的做到这些事。
说来也是可笑。
这些事她不过在心里想了几遍,并没有告诉柳意等人。
他却能全部知晓,做的分毫不差,甚至更优秀。
这样与她心意相通的人……
魏二娘感受到了自己怦然的心跳声,只是想到那郎君一脸的淡漠,她转瞬萎靡了下去。
既不喜欢她,又何苦帮她。
一次两次相帮,心疼的话,赠来的药。
所有的一切,都让魏二娘感到迷惑。
若无情,谁会这般帮一个陌生女郎。
若有情,为何要她嫁给别人。
她彻底迷惘了。
……
颍川王府。
诚如魏二娘所料,魏大娘最近过得很不好。
先是一个刘侧妃愈发得宠,再是一个满桃背叛了她。
颍川王又因为满城的留言冷待了她。
现如今,成婚才不过两月,她一个颍川王妃,竟过得还不如个姨娘。
身后的新丫鬟梳头时不小心用了点力,拽掉了魏大娘一小撮头发。
“奴该死。”丫鬟立时跪在地上请罪。
魏大娘捻起落在身上的几根头发,表情淡漠,“掌嘴,二十。”
“是,是。”
丫鬟不敢反抗,抬起手对着自己甩了二十个巴掌。
很快,半张脸便肿的血肉模糊。
“滚。”
魏大娘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丫鬟忙不迭的往外走,顺带还关上了门。
华丽大气的内室就只剩下魏大娘一人。
她顶着梳了一半的发髻,纤纤十指捏着一撮头发,像是在捏着所有她恨的人,逐渐用力,直至指尖发白。
终于,她松开手,所有的发丝飘然落在地面。
被她一脚碾上。
以为这样,她就败了么?
不,不会的。
她魏希婉既走了这条路,就绝不会惧怕,更不会停顿。
她会走下去,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待她凤冠加身日,她要所有人,尤其是魏安然,跪在她的脚下。
“来人啊。”
空旷的内室传来魏大娘响亮的声音,“给我梳头沐浴,我要给王爷送午膳。”
方才血肉模糊的丫鬟去敷药了,剩下几个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然后她们发现,近些时日一直阴晴不定的王妃,突然变了。
她开始和煦的笑,甚至会温柔的问她们的名字,也不再动不动打骂人了。
温馨的像个邻家姐姐。
小丫鬟们放开手脚,很快帮她打理好了发髻和裙裳。
随后,魏大娘又安排了个老媪,去大厨房将送给颍川王的饭菜拦截了下来,然后亲自送往了书房。
路上,遇到了满桃,她甚至邀了满桃一起去书房探望王爷。
吓得满桃立时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魏大娘睥睨的望着她,满脸不屑。
她怎么就认为满桃是威胁了呢,这样没有胆识没有魄力的女子,王爷也就贪图一时新鲜。
等新鲜感没了,谁还会在乎她。
不过,目前她还算有些用。
魏大娘笑着将满桃扶了起来,又是好言好语,又是柔声哄劝,总算是安抚住了满桃。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聘聘婷婷的进了书房。
颍川王正在看书,瞧见这一幕,双眼登时亮了。
“王爷。”
魏大娘笑着凑了过去,笑容端庄又不失柔和,“妾许久不曾给王爷送膳食了,今日特意前来给王爷送个膳,不知王爷愿不愿留妾一同进膳呢。”
“愿意,自是愿意。”颍川王放声大笑,满眼赞许。
这样大方的,聪颖的女郎,才是他要的王妃。
倘若是一个侧妃,一个通房便能让她陷入苦恼,那么不要也罢。
隔壁侧间摆了桌椅,又有侍卫拿着膳食布置好,魏大娘便携着颍川王坐下用膳。
满桃身为姨娘,当仁不让的开始布菜。
待吃得一半,魏大娘宽容大量的叫她也坐下来吃两口,引得颍川王愈发赞许。
便在此时,魏大娘道,“眼瞅着还半月就要过年了,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在颍川过年,不知王爷想要怎么办宴?”
“怎么,王妃有建议?”颍川王了然的挑眉,“我前些时日已经吩咐了管家,你若是有什么点子,直接告诉管家便是。”
这便是允了魏大娘可以做些什么。
“王爷如此大方,妾无以为报,只能择日再添两个姐妹服饰王爷了。”魏大娘若有所示。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并大笑了起来。
在建康,但凡过年,有些身份的官员便可携带家人留在宫中守岁。
而今,魏大娘一提出效仿,便引来颍川王一阵赞许。
他早有野心,又值春风得意之际,便想感受那君临天下的滋味。
崔魏范陈四大家的主支自是少不了的,一些有实力的分支也得了请帖。
按说魏公的身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拿不到帖子的。
但谁让人家是颍川王的岳家,是亲戚,拿到拜帖自不稀罕。
只是,魏家曾经出了那样的事。
姐妹不睦,处心算计,一度成为颍川郡的笑话。
而今,魏二娘会不会去,便成了全城瞩目的一件事。
许多闲来无事之人都打了赌,有赌魏二娘去的,当然大多数人都赌了不去。
荷园,秋词歪着头看向魏二娘,脆声道,“二娘子,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呀。”
魏二娘抚着宽宽的袖子,露出一丝笑意。
“当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呀呀呀呀呀呀吗,看到订阅我震惊了好嘛,爱你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