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朝,男女大防不算严重,但如绣帕这种物什,仍旧是女郎的私密之物。
绣有标记的尤甚。
萧五郎怔忪的揉搓着绣帕边角的绣花,心底犹疑升起。
偏在这时,那与众人清谈结束的兄长又走了过来,“五郎一个人在这里作甚。”
他笑了笑,按捺了心底的疑虑,低声道,“不过是赏月罢了。”
“除夕夜没有月光,你赏个甚,我看是赏美人罢。”萧氏郎君望了望天,嘲笑似的拍了一下萧五郎的肩,“走吧,回宴厅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回去。
这时,魏二娘已端坐在案几后,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眉眼。
他长叹一口气,将绣帕紧紧地塞进了袖中袋里。
又过了一会,出去透气的众人都已回来,宴厅里又开始觥筹交错。
便在此时,有个奴尖叫着扑了进来,跪在魏大娘跟前,大声道,“王妃,王妃,王爷似有些不太舒适。”
“什么?”魏大娘惊讶的站起身,甚至来不及安抚大众,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剩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带的头,一部分人也跟了过去。
颍川王所憩息的偏殿就在旁边,三两步就到了。
有奴推开门,露出倒在地面的屏风,以及略显凌乱的周遭。
魏大娘一惊,增快了步伐。
“王爷,您怎么了,您可是有何不适?”她绕开屏风,走到床榻边,轻声询问。
颍川王没有回应,兀自低声喃喃,语气柔的简直要滴出水来。
魏大娘脸色一沉,也顾不得外头一众的士族,抬手掀开了帘子。
只见纱帐一闪,侧躺着的颍川王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好在,他怀中没有女人,身后也没有女人。
众人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无事,能过个平安年了。
偏又在这时,颍川王打了个酒嗝,嘟嘟囔囔了两句什么,又翻了个身。
于是,那被握在手中的帕子便飘然飞落。
魏大娘脸色剧变,示意大丫鬟捡起地上的帕子,借着烛光仔细瞧了两眼。
然后,通明灯火下,数十个士族看到了颍川王妃的眼泪。
是的,素来柔弱无骨的颍川王妃落泪了。
她皮肤白皙,面颊通透,一滴泪自眼睑缓缓滑落,像晶莹剔透的宝石,让人既心疼又忍不住赞叹。
便是连崔大娘都瞧的一愣一愣的,喃喃道,“你这阿姐,确实美。”
“王妃……”魏大娘旁的丫鬟突的出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时刻。
只见她望着手中帕子,双目微瞪,一脸不敢置信的道,“这不是,这不是……”
魏大娘似才缓过神,连忙制止那丫鬟,“住嘴,不许瞎说。”
又看向众人,一脸勉强的笑,“眼见子时将至,大家先回宴厅,我将王爷叫醒,随后便至。”
众士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
只是将将转身之际,那丫鬟突的跪在了地上,哭道,“王妃,您就是再不让说,奴也要说出来了。”
士族们惊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魏大娘有些惊慌的看向那丫鬟,责备道,“难道我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王妃,不是您的话不管用,实在是奴看不下去了。”丫鬟义愤填膺道,“王爷躺在这里小憩,手里却拿了个女郎的帕子,难道您就这样轻轻揭过了?任由那狐媚子不安分的勾引王爷,还要将罪名栽到您的头上?”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崔大娘更是瞪圆了眼睛,连戳魏二娘,“这是不是说的你,是不是说的你。”
魏二娘不语,轻抚着空空如也的袖袋,镇定的继续看戏。
“你,你莫要瞎说,许是误会呢。”魏大娘双眼含泪,眉头微蹙,一副隐忍模样,看得许多儿郎都忍不住为她心疼。
“什么误会?她才将将来换过衣裳,这里便落了帕子,又那么巧,恰好王爷过来休憩,捡到了帕子?倘若这也算是误会,那话本子就没有暗度陈仓这一说了。”丫鬟大声道。
这番话,算是将箭头明晃晃的指在了魏二娘脸上。
只差对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这贱人,换个衣裳也要留下帕子,故意勾引王爷,还污蔑王妃名声。
倘若是无端说出这些,士族们也不会相信。
可有了颍川王先前那番若有若无的暗示,以及士族们自己的联想猜测等,再瞧见这一幕,便像是印证了猜测似的。
当下,许多人都恍然大悟。
更有以直脾性著称的士族,对着魏二娘便是一阵摇头不屑,哀叹世风日下。
崔大娘恼怒不已,立时就要站出来替魏二娘讲话,却被她一把拉住。
才将将十五岁的女郎镇定的站在一旁,一张妖媚的脸上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紧张,反倒满是平静。
看的崔大娘不知不觉也放慢了呼吸。
此时此刻,魏二娘就是一个看客。
在认真的,探究的,看一场蓄谋已久的大戏。
而戏台中央,那个柔弱无骨的女人,正侧着头,任由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下落。
惹人生怜。
随着周围议论声音增大,有人开始对着魏二娘不客气的讲话。
崔大娘再忍不住,挣脱掉魏二娘的手,怒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这丫鬟随意攀污别人,当心遭报应。”
仿佛在等着这一问似的,丫鬟毫不畏惧的抬起头,铿锵道,“崔家女郎身份虽高,却也不能随意吓唬奴,奴说这话,是有确凿证据的。”
“证据?”崔大娘毫不畏惧,“你拿且拿出,你拿出来。”
丫鬟一副赌气模样,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魏大娘道,“王妃,奴要将这绣帕给崔家女郎好生瞧一瞧了。免得有人做了亏心事,还不愿意承认,最后活生生将王妃的名声给污了。”
“不,还是不要了。”魏大娘蹙着眉头,一副不忍模样。
那丫鬟却没有听,捏着绣帕振振有词道,“你们看这标记,这帕子上绣的这个桃子,便是王妃亲妹最爱的标志。帕子可以错,绣花却错不了。敢问魏家女郎,你不过是进来换个衣裳,却将帕子留在床帐内,是何居心?”
她的话有理有据,那粉色桃子标记也的的确确的绣在帕子一角。
当下,士族们更相信颍川王妃是被污蔑的,王爷的确与小姨暗通曲款。
再一想到前些日子,魏二娘借着颍川百姓好好地败坏了一番魏大娘的名声,士族们更厌恶她了。
有时候,情感是会反弹的。
本身做了错事的人会得到百姓的鄙夷,好人会得到同情。
但当一切反过来时,真正的好人会得到更多的同情和愧疚,那利用百姓的真正坏人,却将被百姓唾骂,愤恨,且再难翻身。
魏大娘就是魏大娘,轻轻松松一手计划,不仅让自己乌黑的名声有了起色,顺带将魏二娘扯下了地狱。
即使她站出来解释,在实打实的“证据”面前,在气愤不已的士族面前,她所有的话都会成为诡辩。
没有人再会信她,她在颍川将毫无名声可言。
还好,那证据,不是实打实的。
看着丫鬟在毫不遮掩的嘲讽,魏二娘上前一步,朗声道,“你所得的确都不错,不过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确认,这帕子是我的?”
“你还想诡辩?”丫鬟愈发愤怒,指着帕子角落的桃子喊道,“这标记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魏二娘没有说话,抚着袖口淡笑。
丫鬟以为她是无言了,正要说话,忽见人群中一女子小小的上前了一步,低声道,“是……是我的。”
众人哗然。
有人认出来那女子,惊呼道,“那是不是王妃从前的大丫鬟,后来被抬成姨娘的那个,叫什么……满桃。”
“是,是我。”满桃怯生生的看着众人,几乎要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帕子怎么在王爷手里,可那绣花标记又的的确确是她的。
在经历了许久的心理斗争后,她还是站了出来,将帕子认了下来。
即使,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戏台中央,随着满桃的点头,满脸柔弱的颍川王妃忽的僵在了原地。
方才她就瞧着那图案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当时以为是瞧见过魏二娘用过,没想到竟是满桃的。
一想到自己方才唱的那场大戏,以及士族们毫不遮掩的唾弃和议论。
魏大娘背后的衣裳忽的湿透了。
“这……这……”丫鬟显然也愣了,下意识的反驳道,“这不是你的,那你的帕子在哪里?”
“我的帕子?”魏二娘面露难色,再抚宽袖,低声道,“我的帕子,丢了。”
“怎么那么巧你的帕子便丢了,不知丢在了哪里?”丫鬟双眼一亮,抓着不放,“请女郎拿出帕子,否则这帕子到底是谁的,还不好说。亦或者,王爷那还有别的帕子。”
这便是仍要将污水继续往魏二娘身上泼了。
众士族目不转睛的瞧着,似要看清楚谁是谁非。
偏偏魏二娘一直站着不动,眉头微蹙,一脸艰难。
“请女郎拿出帕子。”
丫鬟以为自己捏住了魏二娘,有些得意地步步紧逼。
人群最外,萧谨生捏着袖袋中的绣帕,像是在捏一块火热的碳。
良久,在那丫鬟质问第三遍的时候,他蓦然出声。
“在我这。”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好蠢。
上夹子那天,人家都晚上十一点更新。
只有我还是设置了凌晨一点更新。
好家伙,排名在贼靠后。
早上醒来的我心都凉了。
呜呜呜还被后排的赶超了。
新人心里苦啊,新人艰难啊T-T
ps:这个小高潮希望你们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