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这一声,众人的目光均移了过去。
人群里,魏二娘松了口气。
范三娘也将捏在掌心的帕子悄悄地塞回了袖袋中。
“在我这里。”
说出第一句后,剩下的便自然了许多。
萧谨生走至人群中央,将掌心微微摊开,轻声道,“她的帕子,就在我这里。”
丫鬟目瞪口呆,好大会子才结结巴巴的道,“怎么,怎么能确定是不是……”
剩下的却说不出来了。
她便是再蠢也知道,不管这帕子是不是魏二娘的,只要萧谨生说这是,那就不可能不是。
因为这是一种保护,一种宣昭。
一个郎君缘何会拿着一个女郎的帕子?
萧五郎这番话一出,几乎等于告诉众人,他与魏二娘的亲密。
而以萧五郎的身份,王爷必是不肯得罪。
她说得多了,指不定还会引来降罪。
果不其然的,随着一阵哈欠声,床榻上的颍川王悠悠转醒。
他先是揉揉眼,迷茫的看了一眼众人,才惊道,“怎么都在偏殿?可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崔大娘想站出来禀明实情,却被魏二娘拦住。
最后还是一个颇有身份的士族站了出来。
“回王爷,原是个奴说王爷身体有不适,众人关心王爷,所以追逐至此。”
他道,“如今王爷酒既醒,便回宴厅主持大局罢,如今也快到子时了。”
“原来如此。”颍川王笑呵呵的站起来,“一起回罢,一起回罢。”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想,这表面的和气总是要的。
当下便拥着笑语晏晏的颍川王回了宴厅。
仿佛这里不曾发生过什么诬陷,什么栽赃,什么女人家的把戏。
到最后,整个偏殿只余下了萧谨生,魏大娘,魏二娘,同范氏兄妹,以及万分不满的崔大娘。
“阿然,你刚才为何不许我告诉王爷。”她低声道。
魏二娘双目微转,尚未开口,范三娘便压着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道,“阿英,你真是榆木脑袋,难道你真以为这些戏都是王妃一个人唱的不成?还有,你不觉得王爷醒的太过巧?分明是看事情败露了,故意堵人口舌。”
“原来如此。”崔大娘恍然大悟,目光落在魏大娘身上,满是厌恶,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心机深厚,竟想用名声拿捏魏二娘。
不过,到底还是阿然更胜一筹。
想起魏二娘能发现绣帕,又将计就计的将帕子换掉,她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
然而最绝的,当属赠萧郎绣帕。
魏氏安然,性格内敛,不够直接,难以鼓起勇气去询问一个郎君是否对她有意。
但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办法,她张不开口,便将选择权交给萧谨生——在方才那危急关头,他若是站出来,便是明晃晃的昭告了众人。他若是不站出来,从今往后魏二娘便对他毫无念想。
当然,聪明的女郎,不会将身家性命只牵系在一人身上。
刚巧魏二娘手中有两条绣了她标记的帕子,一张赠萧郎,一张则放在素来谨慎的范三娘身上。
倘若萧谨生不站出来,便有范三娘出来救场,免得魏二娘名声受累。
前前后后,当得上算无遗策。
“阿然,还是你聪明。”她美滋滋的笑道。
魏二娘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魏大娘的脸上。
打从满桃站出来,她就一直僵在那里,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虽有些挫败,但整体依旧是昂扬的,高贵的。
是的,她计划是失败了,魏二娘没有如愿被人唾弃,王爷也没能抱得美人归,反倒是她名声愈发黢黑。
但这不重要。
只要颍川王还活着,她始终是颍川王妃。
别人心底唾骂她,见了面还是要恭敬请安。
可随着萧谨生站出来,一切都变了。
她的面色开始惨白,她的神情开始恍惚,她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
她双拳紧握,恨不得想要杀人。
凭什么呢。
都是魏氏分支女郎,都是一个爷娘生的。
她要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即使是王妃,那也是个老头啊。
魏二娘呢。
从前她毫无身份,可以被随意被摆弄算计。
但现在不行了,她有萧氏郎君的庇护了,她得了萧五郎的青眼。
那般有身份地位的郎君,被颍川王客气接待。
自身俊逸不凡,英姿勃发,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从前一个范二郎的喜欢,便让她嫉妒的发狂。
如今再来一个更加不凡的萧五郎,简直要逼死她。
那浓浓的不甘,愤怒,让她快要发疯了。
即使离的有些距离,魏二娘还是清晰听见了魏大娘将牙齿咬的“咯吱”响。
她忍不住冲魏大娘嫣然一笑。
是挑衅,也是炫耀。
“你这贱人。”
这一举动直接崩坏了魏大娘脑袋最后的一根弦,她突然抬起手,以迅疾速度冲往魏二娘,右手微蜷露出长长的指甲。
她要挠花魏二娘的脸,她要魏二娘再不能胡乱勾引人。
然而下一瞬,却是她猛地跌在地上。
只见那萧氏郎君伸出长臂,宽垂的袖子正好遮盖住魏二娘半个身子,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凝眉严肃道,“王妃,请自重。”
魏大娘凄然一笑,吐出一口血来。
同是姐妹,怎么她却如此命苦,命苦啊。
“阿然,你没事吧。”萧谨生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他只要慢上片刻,魏二娘的那张脸必定是要多几个血条。
魏二娘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惊慌惧怕,反倒有些欣喜。
他是关心她的,也愿意保护她。
“这帕子……”萧谨生伸出白皙的掌,上面托着一方白丝绣帕,角落上刺着一瓣小小的青叶,那是魏二娘的帕子,那青叶,是她的标记。
魏二娘脸色一红,到底是自己主动算计的,她心底总有些羞愧。
“这帕子,你还给我罢。”
白丝绣帕被拿走,露出白皙修长的五指,以及修剪干净的指甲。
萧谨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怅然若失。
他虚握了握,低声道,“原来那帕子,不是给我的。”
魏二娘怔怔的望着他。
直到崔大娘捅了她一下,才结巴道,“是,是,只是郎君既不喜欢,那便……”
那便收回了。
“我没有说不喜欢。”萧谨生鬼使神差的再次摊开手掌,“既然说是赠我的,怎可收回。“
于是,魏二娘的脸再次红成了锅底。
但这次,她没有再害羞退缩,而是坚定地,将拿帕子置在了萧谨生手里。
像是置放了些额外的什么。
萧五郎瞧的心底一沉。
但还是紧紧地握住了那张绣帕。
因为他特别特别想,留下一个属于她的物什。
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在场人只瞧见了这站在一起的郎君和女郎,一个美艳,一个俊朗,和谐的仿佛天生一对。
崔大娘高兴的拍起手来,连范三娘都露出了罕见的笑意。
唯独范二郎,轻轻地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难怪她从不肯接受自己心意,原来是心里有了别人。
可笑他居然一直痴痴等待。
等她受不了颍川王妃的逼迫,主动开口要嫁给他,要他帮助她。
但现在,有了萧氏郎君,一切都没有了。
他再也等不来那妖媚女郎的青眼。
范二郎心头难受,一路行色匆匆,连遇到了魏公和魏夫人都没有停顿,旋风一般的离去。
却说魏公夫妇,原是留在宴厅里的。
不光他们,如范家主这般上了年龄又颇有身份的士族都没有动弹。
跟去偏殿的只有一些年轻士族罢了。
尔后颍川王是归来了,年轻士族们也大多归来了,可他们的两女却迟迟不归。
魏公和魏夫人等的心焦,一致决定出来寻找。
偏殿与宴厅位置极近,不过走了十几步,魏公便瞧见了外头站的范三娘和崔大娘。
在往前,便看到了萧谨生和魏二娘。
他想起方才在宴厅里听到的一些议论,不禁喜上眉梢。
这时,他们已经进了偏殿。
目光稍往左一转,正瞧见趴在地上,嘴角留着通红血迹的魏大娘。
魏公大惊失色,心头埋怨霎起,顾不得其他,连忙冲过去将魏大娘扶到了椅子上。
“我的儿。”
魏夫人紧随其后,也是惊的双目圆睁,“阿婉,嬢嬢的阿婉,你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魏大娘在地上趴了好大会子,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遮掩下去,变成了汪汪的眼泪。
“阿爷,嬢嬢。”她低声道,“是……是……”
她没有直说,但怨恨的眼神却落在了魏二娘身上。
往常,魏大娘遇到这种情况,多是欲语还休,或者以退为进,表面上为魏二娘说好话,实则刺激的魏公和魏夫人愈发恼怒。
而今她却不愿如此做戏,而是直接怨恨的盯了过去,可见已恨毒了魏二娘。
“阿然,这孽畜,她竟敢如此伤你?”
魏公恼怒不已,虽然魏二娘与萧氏郎君似有些苗头,但毕竟还没有确定。
而魏大娘已是实打实的颍川王妃。
再加上他到底心疼自己抱大的那个孩子,当下忍不住,高高的抬起了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章节里出现了一个常识性错误,在这里跟大家道歉。
我们的除夕是没有月光哒,感谢提出问题的两个小伙伴,我已经修改过啦。
你们有兴趣的可以回头瞄一眼(个人感觉修改过之后更符合我要表达的意思了,嘿嘿)
ps:默默地记住这个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