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生定定的望着她。
心底有感动,有温柔,但更多的还是挣扎。
这个女郎。
他豁出命,哪怕违抗萧家命令也要保护的女郎。
合该愉悦度日,幸福此生。
他不该出现的。
也不该把秋词交给她,更不该和她牵起了若有若无的羁绊。
如果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应该会开开心心的过完此生。
而不是跟着他,去吃苦,去受罪,去忍着性子生活。
“不……”
他轻声呢喃。
与他面对面的魏二娘一怔,眼底火焰熄灭。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低低的道,“阿谨,那我们此生便不复相见了罢。”
颍川王夫妇已死,她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已经没必要着急寻个郎君嫁了。
如今让她不顾女郎家面皮开口的,是萧谨生,是那个人。
但是那个人不愿意要她。
魏二娘心若死灰,转过身,步行蹒跚。
几个丫鬟连忙跟紧她。
路过萧谨生身边的时候,秋词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柳意更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句,“郎君,你怎么知道,女郎嫁给别人,就一定会过得很好呢。”
萧谨生一怔,脑中电闪雷鸣。
他恍恍惚惚中,竟似看到了她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模样。
那时他已功成名就,那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他永远的失去了她。
“不,不可以。”
那女郎聘婷着,还没有走远。
萧谨生再顾不得一切,大步的跑过去,自后一把拥住了她。
是的,我不忍心你跟着我吃苦受罪。
但我更怕别人无法好好待你,无法给你幸福安乐的生活。
“但是……”
眼角有潮湿之意的郎君压低了声音,“但是阿然,我给你退却的权利。”
倘若有一天她吃不了那苦,也不愿再受那罪,他愿意放手,给她全身而退的机会。
魏二娘一怔,心底又酸涩又难过。
那般风光霁月的儿郎,为何唯独在感情上如此卑微怯懦。
不该的,这不该的。
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即使知道语言苍白无力,她还是低低的道。
“只要萧郎不负我,阿然此生必不负萧郎。”
颍川城外。
魏二娘收拾了包袱,带着几个贴身的丫鬟,回望这个郡城。
随着建康大军的入驻,原本稍显空荡的颍川城再次被填满。
只是人已非人,物已非物。
那些在城中嬉笑怒骂的人,已由颍川百姓变成了建康的士兵。
许是将领有意纵容,士兵们与百姓们时不时地还会有些冲突,发生了些流血事件。
有几次还闹出了人命。
称不上动乱,但到底不是那个士族风浓郁,文人骚客群居的颍川城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走了。
而今,她也要离开了。
同萧谨生一起,前往兰陵。
如今,晋朝摇摇欲坠,三方割据。
一方是司马道子,挟天子令诸侯,在建康为所欲为。
一方是王恭,不忍见天子生成傀儡,扬起清君侧的大旗。
一方则是恒氏萧氏,暗中招兵买马,先前以颍川王做虎皮,如今颍川王被杀,恒公无虎皮可用,竟趁着司马道子与王恭在颍川对峙时,挥兵建康。
只是,倘若有个颍川王在,这行为还算名正言顺。
如今颍川王毙命,没了这么个大旗,恒公的所行所为,称得上是谋反。
假如能一举拿下建康就罢了。
可偏偏这时,王恭的军队里出了叛徒,直接倒戈向了司马道子。
王恭被俘,由背叛者直接押入了建康,连带着几万大军一起。
这时,恒公的兵便极为尴尬。
进,拿不下建康。
退,又叫人知道了图谋。
略一思量之后,恒公选择了回退老家兰陵。
萧谨生作为萧氏郎君,自也要回去。
一路旅途奔波。
七八日后,马车停在了兰陵大门前。
魏二娘没想到,她此生还有踏上兰陵时候。
阿婆逝后,她曾暗暗的发誓,此生再不进兰陵。
可谁知道,数年后,她竟是心甘情愿的来了。
陪着,她的郎君。
兰陵。
这是一个和颍川有些类似的城。
晋朝地大,南北两头民风尽不相同。
如建康人喜好奢靡,穿金戴银,民风也较为豪放。
颍川则更斯文有礼,士族气息浓郁,且好高洁之风,喜单薄柔弱。
兰陵地处中央,按理说应融合两风格,奈何它距离颍川更近,是以更接近颍川民风。
喜单薄,厌浓丽。
如魏二娘这般眉眼郁色的女郎,乍一瞧让他们眼前一亮,但看清之后不免要称上一句“俗物”。
太过浓艳的美丽,往往不如清雅淡丽来的更让他们追捧。
这也就罢了。
魏二娘在颍川没少被人称作“俗物”。
可颍川人含蓄内敛,便是不喜也顶多撇上两眼,心中腹诽两句作罢。
这兰陵的人喜好随了颍川的风格,说起话来却更似建康的直接。
面对浓艳的女郎,即使不相识,他们也翻个白眼,大声说句“俗”。
一路走来,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魏二娘的脸色还是不免淡了下去。
春寒她们没来过兰陵,早已不忿道,“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说二娘子是俗物,难道他们个个都高洁清雅,淡丽无双不成。”
“春寒姐姐,你忘了咱们商量好的,不叫二娘子了。”
秋词大声道,“大娘子没了,咱们以后就叫二娘子女郎。”
“是是是,是我记岔了。”
春寒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向魏二娘,低声道,“女郎莫要生气,这些兰陵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您莫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魏二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兰陵民风素来如此,仰慕高洁,但又直言不讳。他们并不是坏人,只是习惯如此罢了。”
“那也不能直接说人脸上啊。”秋词小声嘟囔。
走在最前头开路的萧谨生回头,瞧了两眼魏二娘的脸色,宽慰道,“阿然也是知晓的,兰陵人性格素来如此。在他们眼里,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如今他们被外表蒙蔽,认为阿然俗,可倘若深交,发现了你本性的高洁,也定会直言歉意。”
萧谨生便是萧谨生,一句话解释了兰陵人性格的“直”,又不动声色的拍了拍魏二娘的马屁。
惹来了女郎嫣然一笑,顺带一个百媚生的眼波。
萧家郎君心底便像吃了蜜糖似的,美滋滋的。
等到魏二娘的注意力被路边的糖人吸走,带着丫鬟们高兴的凑过去看时,他的笑容又逐渐消失。
患得患失,便是他这个样子的罢。
一面享受着同阿然在一起时的美好,一面却又愈发恐惧失去她。
没尝过蜜糖滋味的人,吃起黄连也不会觉得太难过。
吃惯了蜜糖的人,便是喝白水都觉得不太舒坦,更何况生啃黄连。
他如今同阿然相处的越好,便越担心没有她的日子。
这时,那女郎拿着个糖人高兴的跑到他跟前,高举着,凑到他唇边。
一股甜甜的味道侵蚀了口舌,像极了他心中浮现的那个蜜糖。
偏在此刻,那女郎又收回了手,连带着甜甜的味道也跟着消散,叫他心底怅然若失。
“阿谨,甜吗?”
魏二娘突然问他。
“甜,特别甜。”
他轻声回答。
“甜,就都给你吃。”
魏二娘将糖人棍棒塞进他的掌中,双手负在身后,认真道,“阿谨,你说,卖糖人的师傅那一锅糖,如果用完了怎么办?”
“用完了,就再买蔗糖熬。”
萧谨生略一思附,也认真道。
“可如果蔗糖也没了呢。”
魏二娘继续问。
萧谨生一时有些怔愣,好大会子才道,“蔗糖取自甘蔗,甘蔗消失,蔗糖才会没有。”
“想要甘蔗消失……也许需要很久很久,久到难以想象。”
“是了,如果卖糖人的师傅整天担心甘蔗没了,蔗糖没了,他就没法卖糖人了,你说,他会快乐吗?”
魏二娘歪着头看他,素来稳老持重的脸上露出一丝俏皮,“阿谨是个聪明的郎君,有些事情想的太远了,就是自找烦恼。人生路终有尽头,也许有一日,我走在了阿谨的前头,那阿谨会难过吗?会悼念我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
萧谨生心下一紧,连忙抓紧她手,低声道,“不许瞎说,这些都是以后的事。”
“你也知道是以后的事。”
魏二娘指了指正在埋头画糖人的师傅,“未来那么长,到底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谁也无法保证。但起码现在,我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不是吗?”
与其总担心失去,不如好好的珍惜现在,珍惜拥有时的一分一秒。
萧谨生懂了。
这个女郎啊,正是发现了他的患得患失,发现了他的不安,发现了他的惶恐。
所以借着糖人师傅安慰他呢。
一时间,他心底风起云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握紧她手,低低的应了句,“我知道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慢的往前走。
一路上有人瞧见了,不仅没有鄙夷,反倒是洒脱一笑。
连带着对魏二娘翻白眼的人都变少了。
兰陵人性格直接,敢爱敢恨。
他们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讲究的一个率性洒脱,既有高洁不惹尘埃之意,也有随心所欲不被束缚之情。
当然,这只是指大致民风。
一个城内十数万百姓,总有思绪不一样的人,又或者,极端相反的人。
比如——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女郎。
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透白的裙裳,姿容不凡,只是明明浓艳的长相,却故意梳了个高洁的发髻。
为了显得苍白瘦弱,她不仅没有涂唇脂,反倒是在唇上扑了一层粉,以此招显楚楚可怜。
只可惜她宽壮的臂膀,以及浑厚的胸脯暴露了她身体康健的事实。
“萧五郎。”
她生的壮实,声音也浑厚,嗓门更是洪亮,一张嘴,隔壁街头的人都看了过来。
“阿爷命你马上回去,马上回萧家,快!”
萧谨生皱了皱眉头,“六娘,我是你的兄长。”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就是不叫你又如何。”萧六娘死死的瞪着他,说起话来毫不客气,“这次你做的事情让阿爷很是气愤,说不得就剥夺你萧氏嫡子的身份了,到时别说叫我喊你阿兄,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话说的难听,魏二娘的脸色变了。
只是还不等她张口,萧谨生便已呵斥出声,“六娘,我的嬢嬢是萧氏家主的元妻,这是阿公承认的事实,更早已记入族谱。除非阿爷要将嬢嬢休掉,再改了族谱。否则我永远都是萧氏嫡子,永远都是你的兄长,请你注意言辞。”
谁会去休一个死了十八年的女人。
萧六娘怨恨的盯着萧谨生。
就是他的亲嬢嬢,就是那个女人,害的自己的嬢嬢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个继室,自己虽是嫡女,却也永远比不上其他家族的嫡支女郎。
在晋朝,元为尊。
继室虽也是正室,但始终要在元配面前执妾礼。
她这个继室生的嫡女,自是比不过那些元配生的嫡女了。
萧六娘心底不甘,连带着对萧谨生十分愤恨,每次见到他不是大吵便是大嚷。
有时还会冷嘲热讽。
只可惜那萧谨生一直都木着一张脸,像听不到这些嘲讽似的。
让她每每无趣。
这倒是第一次如此呵斥了她。
萧六娘愤怒的同时,又觉得颇有意思。
她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魏二娘身上,又瞧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不由得眼前一亮。
“萧五郎,先前阿爷为你选了正妻你不要,如今竟是不知在哪儿捡了个俗物来,难道你要娶她不成?你就不怕阿爷打死你?”
她目光中的嘲弄太过明显。
萧谨生想起萧家主冷硬的脾气,忍不住心下一沉。
但他还是郑重的执起魏二娘的手,扬声道,“我的妻,自该我说了算。”
言罢,不待萧六娘再说些什么,带着魏二娘大步离去。
不多时,停在了一个雕梁画栋的府邸门前。
那府邸最上头挂着一个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萧府”。
正是萧家。
按理说,魏二娘亲嬢嬢虽亡,却还有个阿爷,且还就在这兰陵城内。
她去投奔魏公,才是上上选。
只是一想起魏夫人死时,魏公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魏二娘就原谅不了他。
她有心租个院子,带着几个丫鬟单独辟府而居,左右魏夫人给她留了不少钱财。
但萧谨生不赞同。
王恭遭伏,并不代表晋朝的动荡停止了。
相反,随着恒公的野心暴露,司马道子的实力增强,大晋可谓是摇摇欲坠。
乱世将至,如魏二娘一般女郎独居实在太过危险。
更何况,他将魏二娘带进萧家,还有另一层目的……
带着满腹的心思,两人停在了厚重的红木门前,萧谨生轻轻扣动门鼻上的铜环。
不多时,便门房过来打开了门。
瞧见是萧谨生带了个脸生的女郎,门房眨眨眼,开了半扇门,“五郎回来啦,萧公和夫人在正厅等您呢。”
萧谨生微微颔首,并未松开魏二娘的手,反而抓的愈发紧了。
门房瞧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五郎自打寻回来之后,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都不亲。
何曾见过他这般抓着一个女郎的手不放。
再说那女郎,美倒是挺美,只是有些过于浓艳了,不高洁,不淡雅。
门房摇着头给大门上了栓。
魏二娘以为萧谨生会带着她去正厅,没想到两人一路奔走,竟先进了个院子。
这院子质朴素雅,里头没有太多奢靡之物,反倒是透着一股子书香。
且许多东西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不大像年轻人的院子。
果不其然的,萧谨生一进去就蹲在了纱帐前,低声喊道,“阿公,阿公,我回来了。”
却原来是萧老太爷的院子。
“咳咳。”
纱帐里透了两声咳嗽,紧接着,传出一道略有些虚弱的声音,“是谨生回来了么?”
“是我,阿公。”
萧谨生的拳头紧紧握住,眉头微拧,“已过去数月,阿公的病情怎么还不见好转?难不成这兰陵的大夫治不好?那我带阿公去建康治病。”
“你这傻郎君,竟说胡话。”
萧老太爷轻笑两声,似是用力的压住了咳嗽,“人上了年纪,总免不了有些小病小痛。好的慢也是正常,你放心罢,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上两年。”
“阿公请保重身体。”
萧谨生嘴巴蠕了蠕,最终将话咽了下去,只陪了萧老太爷简单唠了两句家常,便起身告退了。
离开小院时,萧谨生刻意顿了片刻。
随后,他就听到了一阵压抑了许久突然爆发出来的咳嗽,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似的,让人一阵揪心。
去正厅的路上,萧谨生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魏二娘不由得想起颍川王府里无意中听到的,两家女郎的议论之言。
她们说,萧五郎虽是嫡子,奈何生母早逝,被放养在庄子里十数年。
直到萧老太爷归来,才将其接回萧府,好生教养。
奈何萧公不喜欢他,萧夫人有自己的亲子,更是对他怜爱不起来。
到头来,竟是萧老太爷照顾他颇多,免了他许多苦楚。
也难怪他一回萧府便直奔了萧老太爷的院子。
只是观萧老太爷方才病重模样,又还能活多久?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正厅。
一名老媪站在门口,极倨傲的瞥了魏二娘两眼,随后打了帘子,将二人放了进去。
兰陵和颍川建筑样式不同,正厅却基本都一样。
打从正门一进去,就瞧见正对面的位置放着两把椅子,上面坐着一男一女,想来就是萧公和萧夫人。
在他们中间,站着个健壮的身影,正是那给唇上扑粉的萧六娘。
此刻她正抱着萧公的胳膊,唾沫横飞的在讲些什么。
待瞧见魏二娘和萧谨生,她眼前一亮,指着魏二娘便道,“就是这样这样,阿爷,你瞧瞧那满身的俗气,怎么配得上我们萧家的门第,怎么配得上萧氏嫡子,阿爷,快把她撵走,撵走。”
她兀自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
萧公却没有理会,而是冷凝着眉目看向萧谨生,大喝道,“跪下。”
如平地一声雷,惊的萧六娘都闭上了嘴。
萧谨生却没有任何惧怕,仍旧站在原地,平静道,“不知谨生有何错?”
“你坏了恒公的计谋,竟敢大言不惭说无错?”萧公一脸冷厉,“倘若那颍川王不死,恒公早已直指建康,哪里还需要缩回兰陵盘踞。你可知,你犯了大错!”
他目光扫向魏二娘,似有些不愉,但更多的还是阴冷。
魏二娘自认也见过不少性格阴鸷之人,但这萧公给她的感觉,却比任何人都要甚。
她的身体忍不住轻微战栗。
好在这时,萧谨生轻错一步,挡在了她的跟前,低声道,“这事是谨生莽撞了,但就算颍川王不死,恒公也无法直指建康。只因那刘牢之反叛了王恭,如今建康看似城空,十万大军均驻扎进了颍川,但实则刘牢之手里有王恭的五万精兵。倘若恒公贸然进去建康,只会被刘牢之的五万精兵包围,到时颍川十万大军再来个南北夹击,恒公必败。”
他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说起话来也十分从容,不见半分窘迫。
即使是在萧公阴冷的目光下,也没有任何畏缩之色。
当得上是个胸有成竹的儿郎。
萧公双目阴鸷渐散,但神情未变,仍旧凝重道,“错了便是错了,错了就要领罚,去将萧家家规抄上一百遍,三日后交给我。”
一旁的萧六娘听到“家规”这两个字,突的双股战战,望向萧谨生的眼神里就多了点同情。
萧谨生倒是面色不变,低着头应了声“是”。
萧公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掠到魏二娘身上,没有说话,反倒是瞧了萧夫人一眼。
这便是要将事情交给她处理了。
如这般世家大族,男子都不插足后院之事,全权交给正妻。
那萧夫人得了指令,立时便站了起来,冲魏二娘笑道,“这便是魏家女郎了吧,听说是个长得美的,果不其然,女郎眼睛生的真好看。”
“多谢夫人谬赞。”魏二娘垂下头,不卑不亢。
萧夫人眼珠微转,又笑道,“我听六娘说了,你家逢大变,无亲傍身,是个可怜见的女郎。如今想也没处去,我这就叫人给你安排个院子,以后你就拿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需求尽管对我提。”
竟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魏二娘。
再观萧公,似也没有异议的模样。
魏二娘心底一顿,心底有了个不大愉快的猜测。
从正厅离开后,魏二娘问萧谨生,“先前我听萧六娘说,萧公曾为你寻了个正妻,你可知是什么人?”
萧谨生步伐一顿,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好大会子才道,“兰陵东大街米铺老板长女。”
魏二娘喟叹一声,果然如此。
只是她犹不死心,又问了句,“你的嫂嫂们,都是什么身份?”
“大嫂乃兰陵富商之女,二嫂是都城指挥独女,四嫂乃恒氏嫡女……”
一个比一个身份贵重,一个比一个地位超然。
难怪他们不曾阻拦,难怪他们放任萧谨生娶魏二娘。
魏二娘的心突然拧巴的难受。
她放慢步伐,怔怔的望着郎君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似心疼,又似同病相怜。
他们都是家中那个最受忽视的孩子,魏二娘尚有嬢嬢的两分疼爱,萧谨生则是阿公的略微偏袒。
细数起来,竟不知谁更好些,谁更糟糕些。
作者有话要说:魏大娘留着不是恶心人的,是给你们解气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