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公子说的没错。那位阿魅姑娘,正是如今白盛余党喋蛾的领者。”男人意味深长地看向黎锦,“不过,不知是不是越某的错觉…北凉的世子殿下,似乎与她交情匪浅。”
“什么意思?”
黎锦猛的放下酒杯,从桌边站了起来,“你莫要乱讲,父王他当年可是亲自在江都宫墙下斩了白盛的首级…大哥他身为世子,如今怎会和那人的余党走在一起?!”
“公主殿下切勿动怒。”
他面色不变地俯身下跪,低头道,“越某并非凭空捏造。小民那日见到世子时,他其实并不知那女子的身份。
恰恰相反,世子之所以会驾临小店,正是因为他想要查明她的身份。”
“哦,所以你也没收他钱?”元逐挑挑眉,毫不客气地插嘴。
“不,那时我还不知他是北凉的世子…所以我们做了交易。”越老板被元逐噎得语气一滞,凛了神色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定。
“只是...小民与世子殿下交易的,并不是寻常的金银细软。我们交换的,是情报。
他为了换得喋蛾领者阿魅的身份,告诉了我一件事。
可我不能说...因为,那是一件我一旦说出口,就会改变很多人已经步入正轨的命运的事情。”
“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还在这里故弄玄虚。”
元逐不满地啧了一声,随后又看向颔首不语的黎锦,语气淡淡地开口,似是在安慰。
“越老板你不说也罢,罗雀网的势力范围如今已经今非昔比,早就不是明画夫人时仅限于北疆的情报组织了。
锦殿下请放心,如果殿下需要,我会查到的。”
“罢了元逐。”
黎锦忽然摆摆手,温和地托着腮微笑,“越老板,我只问你一句,我大哥的死,可与父王当年密召他前来江都有关?”
“殿下当真聪慧。”男人沉沉下拜,语气低沉。
“那么便多谢越先生。剩下的事...我会自己查。”黎锦弯了如雾的眉眼,姿态缓缓,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扬州...三月余火未尽啊。”
她起身喃喃地说着,似乎是有些倦了,背对着桌前微阖上眸子,“多可笑…那么多年过去了。
可是我们,如今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黎锦!”
元逐见她作势要往门外走去,猛地起身唤道,不顾带动的身上伤口几乎再次崩裂,“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她笑着回过头,美如江南烟雨的北凉公主望向神色紧绷的年轻禁军。酒肆的幽幽烛光映照之下,烟尘酒气之地,却恍若山间雾岚垂降枯崖。
脑海中的某个身影穆地清晰。
元逐心下一凛,隐隐觉得面前的女子似与心中什么不愿记起的影子缓缓重合,连忙别过头,不再看她。
“放心,这次我也会找到真相的。”
华衣的花魁咯咯娇笑着掩唇,拍了拍他的肩走出花楼,“今晚有贵客,连姜儿这小丫头也要去帮忙,又不能陪你一起过生辰了。
城北有一家新开的面铺,只要半文就可以换一碗素面。你去那里给那位老板一文钱,请他给你做一碗寿面吧。”
…
“十三姊姊。”
高瘦的男孩低着头,站在莺歌燕语的花楼下,身形与身旁揽客的游女们格格不入。
满是恨意的眼睛被多日未打理的乱发遮住,他似是厌恶地一把将身边哭得满脸眼泪的女孩推开,语气却依旧是孩童稚嫩的声线,平静地叙述着,“...明画夫人,她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胸前的衬服已经洗得发灰,那是他宴饮那日后从黎锦手里拿到的。
北凉万人倾慕的大公主那日就这样轻轻巧巧地从舞真军营的墙缝里钻了进来,一身轻便军装,拎着刚做好的衣物在自己房内大咧咧地晃了一圈。
然后冲着刚刚进屋的他一个轻跳闪身向左,翘起脚尖从背后拍了拍对方右肩,吊儿郎当地调戏道。
“喂,这位人嫌狗烦到班里同窗见了纷纷抱头狂奔,教书先生气到罚抄四书五经每日午时全学堂朗诵,路过田间被八十岁老妇沿街暴打三条路的帅哥...猜猜看我带了什么?”
“喔,我在舞真城里这么出名啊?”
他于黑暗中一把捉起了黎锦的袖角,上挑的眉角飞扬不羁,“那殿下你还不离我远点?”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去换身衣物,头儿带你去吃面!”她当即回手握住,老神在在地单手搂着对方的脖子,一脸得逞的坏笑。
“我生辰?谁给你说的?还有你什么时候成我头儿...了?”元逐原地懵了一秒。
“萧世离啊。”
黎锦回答得理直气壮,“他那个人形辞典嫌弃我天天打扰黎九念书,我就过来找你了。
况且,北疆境内,都是我父王的封地。我是北疆军营的头儿,你是云州舞真的头儿,我当然是你头儿啊。”
“...哦。”
他默了两秒,没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只得点点头,“好,那我们去吃寿面,这次我请客。”
——
“不用担心,元逐。”
黎锦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向着他陷入昏沉的脑海中传来,他听见对方依旧在说着什么,却不愿再听了。
元逐颤抖着抓住早已空掉的酒瓶,指尖用力之大几欲将瓶身捏碎。
一直一直,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他咬着牙低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是摄政王的二公主,相信不会有事的。”
“殿下,元逐也是北凉子民。”元逐突然开口,“如果锦殿下有什么用得到罗雀网的地方,属下单凭吩咐。”
世事轮转,他绝不可能再让当年的事再重演一遍了。
——
“我说,越老板你看戏也看得够了吧?”
待天亮送走了黎锦,元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转着空着的酒杯翘起二郎腿坐在桌前,“交换情报吧,我有事要问你。”
“元公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男人问道。
“西陵。”
他侧目看了一眼未熄的烛火,指尖在锋利的鱼线上划过,忽的停住。
“喋蛾的刺杀术我也略知一二,那用鱼线投掷铜钱的杀人法子...是从你这傀儡师手里学来的吧?”
“公子好眼力。”
“那也就是说,你现在也可以杀了我。”
他思付着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男人,冷笑了起来,“不过我相信,老板你不会坏了道上的规矩吧?毕竟你们这群人,如今盯上了萧家的大公子。”
“在下只是个情报贩子,与如今的喋蛾毫无关系。”
“好,那我们便来说说西陵。关于白衣客景亲王,你知道多少?”
“哪位大人,我也多年未见。”
他摇了摇头,“我只知他是先皇时便被派去镇守祖陵的王爷之一,似乎已经隐世不出多时。其余的我也并未知晓。”
“那就替我查查看。”
元逐扔了酒杯从椅子上站起,朝门外走去,“每次提起那个地方,我总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似乎是藏着什么事。现在连黎锦都牵扯进来了,我总得查清楚才安心。”
“那您的情报又是什么呢?”他在背后幽幽问道。
“我的情报啊...”
他喃喃地念叨着没有回头,推开了门,“下次那些喋蛾来的时候,记得与跟着的那位叫做十三的北疆女巫师说一声。
我总有一日,要亲手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元逐支线暂时结束了,下面是九儿阿离的宫廷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