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汐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脸担忧地站在自己床边的胖牛。
哦,现在他叫牛福,那个叫福娃的孩子到底年纪小,身子弱,没能捱过去,胖牛为了纪念福娃,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牛福。
距离动刀,已经半月了。
他们这些人到底命贱,没什么大碍了,便该起来做奴才了。
而牛福和谭汐依旧留在这里,这都是因为得罪了喜得善。牛福是因为福娃的事情,而谭汐是因为他的性子。
喜得善有意扣着他们,不让他们当差,想断了他们的前程。给慈总管送了些玩意,又拍了不少马屁,这才将这两个眼中钉暂时留了下来,供自己差遣,没有进宫内遇见贵人的机会。
“你醒了,喝点水吧。”牛福端着一碗水递到谭汐面前。
谭汐默默看了眼一脸好意的牛福,接下水,喝了下去,目光穿过窗户,看向外面没有一丝异样的望日莲。
“我是怎么回来的?”
谭汐嗓音微哑。
“我洗完恭桶回来,发现你已经晕倒在地,三个时辰也过了,我便将你带了回来。”
牛福解释道。
谭汐神色有些古怪,一言不发地看着牛福,这让牛福不解。
“怎么了?”
“你发现我时,可有什么异样?”
“没啊,当时就你一个人。”
见谭汐神色不对,牛福紧张起来,他问着:“是有什么不对吗?”
谭汐收回目光,嗤笑。
“没什么。”
“那行,院子里还有些衣服要洗,你先休息会,我去洗衣服。不然,善公公见了,又要罚我们了。”
牛福憨憨地笑了笑,然后离开屋子。他这个人脑子一根筋,没什么坏心眼,第一眼对谭汐印象不错,虽然到现在谭汐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但是他明白,谭汐没有恶意。
只是他的性子,便是这样。
这间简陋的屋子成了谭汐和牛福每日休息的地方,也成了他们唯一一个不用做奴才的地方。
牛福将衣服搬到院子中,足足有五大盆,什么人的衣服都有。
打了几桶水来,便认真地搓着衣服。
谭汐只是在屋子里又坐了会,然后冷着一张脸,走出屋子,他不想欠任何人,也拒绝别人莫名的善意。
将一盆衣服往自己面前拖拖,谭汐便低着头,一言不发,没什么表情地洗着衣服。
“谭汐,这些花开得真好,你看它们的种子长得多茂,应该过不了就多久,便可以摘下吃了。”
谭汐顿了顿,然后抬眸看了几眼望日莲,又低着头,揉着手中的衣服。
许是习惯了谭汐清冷的性格,牛福也不尴尬,笑了笑,便干起手里的活。
牛福将衣服洗好,拧干放进桶里,盆里的水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他站起身子,端起盆,要将一盆污水倒往滋养望日莲的土壤里。
他是粗人,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况且,这水还可以给这些望日莲浇灌浇灌。
几乎是在水倒出的那一刻,盆忽然被谭汐攥住,牛福不知所措地看着面色难堪的谭汐。
“怎么了?”
“这水脏了。”
谭汐说完这句话,便将盆里的水直接倒在被晒得冒热气的地上,然后坐下,继续洗着手里的衣服。
牛福不明白谭汐这样做的意义,不过也没有多问,又继续洗着另一盆的衣服。
两个半大的孩子忙活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一堆衣服洗好,牛福直接累得没有形象地瘫坐在地上,他比较胖,容易出汗,所以看起来比较脏。
而谭汐虽然面色也不好看,但是不像牛福这般狼狈。
二人歇了会,便抱起这些衣服,去到另一处,晾着。若是今晚之前,这些衣服还没干,喜得善不会放过他们。
牛福将一上午的事情忙地差不多了,瞧着日头正晒,便进了屋子,而谭汐不知干什么去了。
牛福在屋内喝了半壶水后,无意间看见谭汐端着一盆水来到那片望日莲处,他低头看着地,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确认什么位置一样。
牛福好奇,来到窗口,看着谭汐。他还是第一次见谭汐如此奇怪,主动地做一件事。
似乎确定好了位置,只见谭汐站在原地不动,因为背对着牛福,但是牛福可以猜测谭汐是在打量硕果累累的望日莲。
这谭汐不会是想偷吃望日莲吧?这要是被善公公发现,是不得了的事情。
牛福刚要准备出去阻止,却见谭汐将盆里的水倒在了他面前的几株望日莲上。
偷偷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在给望日莲浇
水,只不过为什么只浇他面前的这几株呢。
牛福脑子笨,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再多想,他还要小睡一会儿,下午还有一堆活要干呢。
谭汐将空空的盆端在手里,看着仰着脸的望日莲,黑沉沉的眸子在日光的照射下,瞳孔微微缩着。五指紧紧攥着盆,抿着唇,眸底翻涌着晦涩的情绪。
若是一切都是自己昏迷前的幻想,那么,为何自己的身子却比之前清爽多了?
谭汐一向早熟,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算是一个正常的少年了,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娶妻生子,这些,他本来便不曾抱有幻想。
他自生下来,便死了娘,不受家里重视,家里收成不好,继弟又要读书,偏心的小娘便睡在窝囊没良心的父亲旁边吹了枕边风,自己于是便被卖到了这吃人的地方。
谭汐低下头,算着时间,该到了。果然,不一会儿,一个贼头贼脑的绿衣小太监探着脑袋,朝院子里望望,看见谭汐时,便向他勾了勾手。
谭汐走到那人面前,怀里便被扔了一个小包裹。
“你的货带到了,药铺老板说你要买的是朱砂,你买朱砂干什么?”
“天气太热,朱砂可以清热解毒。”谭汐淡淡说道,然后将剩下的尾金给了眼前的小太监。
小太监笑眯眯地收下自己的跑腿费,然后冲着谭汐摆摆手:“下次还有要买的东西,再找我,我百宝袋的称呼不是白来的。”
“兄弟,祝你以后好运,可以早日脱离苦海,然后跟我一样到宫内当差,虽说你这里也算半个皇宫了,但毕竟干的都是最低贱的事情。我听说,和你同批进来的小太监,其中有一个被太子挑了去,现在好不威风。”
谭汐点点头,看着小太监,小太监因为被净了身,如今神态模样总有些女气,谭汐在他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眸色渐深。
小太监说完,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谭汐看着他的背影,抓紧了手里的包裹,这是用自己身上唯一一笔钱换来的。
又是半月而过,这日,喜得善在主子前受了气,回来后将气撒在谭汐身上,以谭汐不会笑,倨傲轻视主子为由,打了他二十板子。
到底还是身子底虚弱,谭汐这一次,病倒了。牛福将他带回屋子,小心地给他上药,叹息:“你为何就不能低低头呢?咱们身份卑微,得罪不起喜得善啊。”
只是短短一月,牛福已经成熟了不少,眉眼间是老成的沧桑。
牛福匆匆照看过,就要出去忙着自己的差事了,留着谭汐一人在床上。
牛福路过望日莲处,忽然停下脚步,他发现这片望日莲似乎比以前开得更盛了!明明谭汐这半月只是在给几株浇水施肥,怎么连带着其它望日莲一同越发茁壮了?
牛福特意又看了几眼最边上的,开得最盛的望日莲,他知道谭汐最喜欢这棵,因为在连续给这一块望日莲浇灌后,谭汐便只给这株浇水了,好像别的望日莲不存在似的。
牛福摸了摸脑袋,便匆匆离开了。
很快到了晚上,牛福也没有回来,而谭汐发起了高烧,脸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屋子里闷得很,好在窗户是开着的,为屋里送来闷热的风。
一株望日莲微微低头,左右的叶子忽然动了动,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只是在随风而动,但若仔细看看,便会发现这株望日莲似乎有了意识,它的叶子好像是一双手,抬了抬,又放下,甚至还举过脸,摸了摸自己的花瓣。
又睡了半个月之久的林落终于醒过来了,她透过窗户,一眼便看见屋子里躺着的少年,而且她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怆。
林落四下望了望,现下没有什么人,她犹豫了会,还是决定“拔土”而走。就这样,一株望日莲忽然离开土壤,好似长了腿,走进了谭汐的屋子。
刚来到谭汐面前,林落便发现他脸红得不正常,伸出绿油油的叶子手,摸了摸谭汐的脑门,烫得叶子一缩。
发烧了。
林落四下看看,目光落在绵帕上,走过去,湿了湿盆里的水,然后搭在谭汐的额头上,在一瓣浅黑的印记山,忍不住戳了戳。
林落又卷起自己的叶子,盛了些水,然后一点一滴湿润着谭汐的唇,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喂他喝了不少的水。
在抚摸谭汐额间的印记时,林落便发现其体内少了男子该有的纯阳之气,只是静默一瞬,便又自然陪伴在谭汐身边。
她低下头,一张脸看着紧闭双眼的少年,轻叹:“这一世,我还是来晚了是吗?是我不好,太贪睡了。”
自己昏睡半月所吸收的光辉只能维持平日的清醒的意识,和勉强能控制这株望日莲,她想了想,忽然摘下自己望日莲的一粒种子,然后拨开壳,给谭汐喂了下去。
自己虽然无法再使用神辉为他治愈,可承载自己神辉的望日莲被净化,结出的果实自然非比寻常。
外面的开得盛的望日莲也是因为受了自己纯灵气息的感染,这才越发茁壮。
林落静静地看了眼自己映在地面上的样子,苦笑,这副模样,要持续多久?
思绪一顿,察觉到有人来,林落凝神片刻,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望日莲堆中,慌乱之中,留下了散落的壳。
当然,还有一地的散落泥土。
……
刚在地里站稳不久,便看见牛福从院外匆匆跑进来,喘着粗气,三步做两步,进了屋子。
刚推开门,便看见谭汐靠在墙上,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休息得怎么样?我给你带了饭,只有两个馒头了,将就着吃。”
牛福笑着将馒头放在桌上。
“有人来过。”沙哑的声音响起,谭汐抬起头,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看着牛福。
“有人来过?不可能吧,我们这个破地方,会有谁来?你一定是睡得出现幻觉了。”
又是幻觉?
谭汐眼中闪过嘲讽,下床,举手之间不见被打了板子的不便。
“你的伤不疼了?”
牛福惊讶地看着谭汐。
谭汐一顿,原本便深不可测的瞳孔猛然一缩,他的确感觉不到身后的疼痛了。低眸时,掩饰住翻滚的阴暗之气。目光在地面停顿一瞬,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瓜壳,攥在手里。
“这点疼,能忍。”
牛福不明白谭汐为何古怪地笑起来,少年一直没有笑过,如今白着一张脸,两眼漆黑,这样笑起来,实在不是太好看。
“那你先吃着,我去冲把澡。”
说着,牛福便出了门,天气热,在院子里冲一把就好。
谭汐为了不让牛福看出异样,他等牛福出去后,这才坐下来,摊开带着血迹的手掌,这是方才指甲掐进掌心留下的印记。
掌心中是两片瓜壳,谭汐似乎在深思什么,然后目光转向窗外,天色已晚,外面已看不清望日莲了。
听到外面哗哗水声,谭汐脸色一沉,大步走出屋子,看见只穿着底裤的牛福站在一处往身上冲着水。没有犹豫,抓起他脱落在地上的衣服,扔到牛福的身上,语气不善:“进屋去洗。”
说实话,这是谭汐第一次对牛福发火,牛福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好脾气地端着一盆水进了屋子,安静地洗着澡。
而早已闭眼的林落听到不远处的动静,悄悄睁开眼睛,发现这一世的邪祟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仰着头,定定地看着自己。
林落心一顿,他发现自己了吗?现在是凡人世界,若是自己展现不正常的行为,是否会吓到眼前的人?
正想着,林落身子一颤,谭汐的手已经摸上林落的叶子,酥酥麻麻,这让林落想起了上一世的禄颜,他抚摸自己时,便是这般感觉。
在愣神之际,林落吃痛地低声呜咽了声,谭汐忽然扯下望日莲的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淡淡地看着似乎在颤抖的望日莲。
“疼吗?”不经意的语气,问着。
林落咬唇,本能地点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含着泪低头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少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谭汐忽然笑了起来,他摸到另一片叶子,林落害怕他这将这片叶子也摘下。
如今她的神识寄托在这株莲上,它受到的疼痛,自然会反噬到林落的身上。
好在少年只是摸摸另一片完好无损的叶子便放下了手,然后语气微沉,问道:“你是妖精吗?”
林落摇摇头,见谭汐没有什么表情,又加大了摇头的幅度。
谭汐皱眉:“别摇了。”
林落不知自己哪里让谭汐生气了,便乖乖地维持望日莲原来的模样,不再说话。
这一世的邪祟,性格和禄颜不一样,至少禄颜不会凶自己,不会欺负自己。
谭汐见林落没了动静,眸色一沉,握住望日莲不算粗的茎,嗓音微凉:“生气了?”
林落不知该不该回答他,因为他之前刚让自己不要摇头,所以纠结犹豫的时间久了。谭汐不耐,又冷着脸扯下望日莲的另一片叶子。
这下林落是真的不高兴了,无论她是否是望日莲,眼前的人明明知道她是有感知的,却还这样以作痛自己为乐。
林落不给他回应,这样的无视沉默让谭汐心情一沉,然后他摸着望日莲的茎,好像再等不到回应便要插断林落的脖子。
林落终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她轻轻说道:“有一点生气,你不该这样对我。”
温婉轻柔的嗓音将谭汐干涸心润了润,少年愣了愣,很快神色自然:“原来你会说话。”
“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便不再欺负你。”少年抬着脸,盯着望日莲,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林落看着少年的眉心,然后点了点头。
“日后,你直接与我说话便是,不要摇头点头,被人看见了,定要做法将你除了去。”
原来让自己别摇头了是这个意思。
“好。”
“你不是妖精是什么?”
“我叫林落,你可以叫我落落。我是一抹光明神辉,只是将魂识寄养在这株望日莲上,等我吸收足够的光明纯灵之气,便可以幻化成人形了。”
林落好脾气地和谭汐解释道。
谭汐还要说什么,便听见牛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谭汐,你在外面干什么?可以进来睡觉了。”
牛福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奇怪,有着少年的朝气,但终究失了一份阳刚之气。谭汐冷着脸,眉间的莲瓣暗了暗。
林落淡淡笑道:“你快回去睡觉吧,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你会忽然消失吗?”谭汐凉凉地看着望日莲,如果注定要消失,还不如现在就将她掐死。
“不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林落柔柔说道。
谭汐神色缓了缓,这才回屋,到了屋内,发现牛福已经躺在了床上,蒙头大睡,发出呼噜声。
谭汐来到桌前,馒头早已冷了,谭汐无所谓地拿起馒头,就着冷水,吃了起来。
最后,从袖中拿出两片绿叶,墨瞳染染,然后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入嘴微凉。
腹中传来暖意,果然,她有治愈的功能。
目光沉沉,谭汐看了眼昏睡的牛福,然后起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将最后的一片也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别人的生死,与自己何干。
翌日,谭汐和牛福一早便醒来,今日要出去搬运宫外的货物。
谭汐临走时,给林落浇了水。牛福在一旁笑道:“你对这株望日莲比对人还上心。”
谭汐并未说什么,便和牛福一道出去了。
林落在太阳下,无聊地晒着,孕育着体内灵气,不多时,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进院,然后四处张望,进了谭汐的屋子。
今日窗户是关着的,所以林落看不见他在里面干什么。
那人在屋子里呆了会,便出来了。
午时,是太阳最烈的时候,谭汐后背已经湿了衣衫,紧紧贴在背上。林落从谭汐进院时,便想告诉他方才的事情,可是他身边还有一个男子,便乖乖地做一株望日莲。
等只有他一人时,再告诉他吧。
可事与愿违,谭汐前脚刚踏进屋子,身后便来了一批人,为首的人气焰嚣张,白脸奸笑。
喜得善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尖着嗓子,指着谭汐:“善公公的钱袋不见了,有人看见是你趁着公公午睡时偷拿的,进去搜。”
谭汐看了眼喜得善,墨色眸子盯着让人心颤。
“善公公,谭汐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牛福急着替谭汐辩解。
可人微言轻,更何况,他们是有备而来。
林落认得那个小太监,今早便是他行为鬼祟进了谭汐的屋子。
小太监领着几个人进屋,很快,便搜出了一袋银子,谄媚地呈在喜得善面前。
“谭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喜得善看着一直寡言的谭汐,阴阳怪气道。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少年,第一眼见到他,便心生不喜,因为谭汐的脸上总是带着莫名的倨傲。
谭汐抬了抬眼皮,低声道:“不是我干的。”
“还敢狡辩,这是从你床上搜出来的,不是你的,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在你床上的?”
喜得善嗤笑。
“公公好眼力,站在屋外,都知道钱袋是从我床上搜出来的。”
喜得善面色一僵,然后恼羞成怒,指着谭汐骂道:“给我打他二十大板。”
“公公,谭汐昨日刚受过罚,他的身体吃不消啊,还望公公三思。”
牛福向着谭汐使个眼色,其实,喜得善要的不过是谭汐的屈服罢了。
而不幸的是谭汐现在只剩下这点尊严了。
很快,谭汐被一群人拉到院子中,有人搬来长板,谭汐被压在上面。
牛福在一旁无奈看着。
林落自然也是担忧的,可她现在无能为力。
厚重的长板打在谭汐的臀上,谭汐死死咬着唇,愣是不发出任何声音。喜得善最是看不惯谭汐这样,他扭曲着五官,直接上去抢过一旁小太监的长板,狠狠地带着谭汐的背。
少年白着一张干净的脸,低眸看着地上的望日莲的倒影,眸色如墨。
你不是会妖术吗?怎么还不来救我?
察觉到谭汐的怨念,林落愣然,昨日神辉受损,她是真的无法现身,她只要一动神辉,双手便疼地要紧,昨晚,谭汐摘下双叶,这让林落体内的神辉消散了许多。
“慈总管到――――”
尖锐的嗓音忽然传来,喜得善放下长板,急忙上前迎着慈总管,慈总管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巴结了他,日后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慈公公走进院子,看了眼院中的场景,他在宫中生活多年,什么脏事没有见过,杖责下面的人这种私刑随时都有发生,便也不足为奇。
“慈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喜得善上前,扶了扶慈总管的手。
说起这事,慈总管便来气,脸色难堪:“前些日子,给太子送去的小太监,没一个禁得住玩的,一点骨气都没有。”
谭汐微微闭着眼,听着身旁的话,瞧瞧,让人甘愿做奴才,却还要他们保留骨气。
“定是太子鸿福,那些奴才贱命,无法承受太子的恩泽。”
“呵,这次你再物色几个奴才去,最好找几个受得住折磨的。皇上对太子严厉,平日里太子压力自然沉重,就靠这些玩意消气了。”
说完,慈总管下意识地看向谭汐,也被人当做玩意儿的谭汐淡淡地看向慈总管。
王慈看到谭汐时,神色一愣,这小太监
一看就是还没有被驯服的狼,有野性。王慈随意指着谭汐,吩咐喜得善:“这孩子就不错,也算他一个吧。”
喜得善忙说:“慈总管,谭汐这小子脾气倔得很,他若是到了太子殿下前,势必要惹太子生气啊。”
王慈不悦:“怎么,连本公公也要听你差遣吗?”
喜得善连忙低头做恭敬模样。
王慈不说话了,留下一句“让这孩子养好伤便去吧”,离开了。
一旦谭汐在太子那得了重视,若是记恨自己对他的责罚,定会给自己使绊子。喜得善面色复杂,谭汐不能留。得在他养伤的这几日,拔草除根。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如今谭汐可要成为太子身边的红人了,每日得到的赏赐估计就顶你们一年的俸禄了。”
牛福上前要搀扶谭汐,被谭汐拒绝。
喜得善变了个脸,好言道:“谭汐啊,你就好好养伤,脏活你也不用干了。日后,你若是在太子面前能说上话了,可别忘了替我美言几句啊。”
“行了,其他的人跟我出去,还有一堆破事需要你们去做。”
牛福气不过喜得善这般阳奉阴违,不过他还在喜得善的魔爪下,不敢放肆。
谭汐站起来,微微昂着头,看着喜得善,墨色瞳孔里是无边的凉薄。
牛福跟着喜得善一行人走了。
众人都走后,谭汐这才露出狠戾的神情,他缓慢走到林落面前,良久,低头闷笑,他便知自己不该奢望什么,手抚摸上花茎,五指忽然用力。
“为什么不帮我?”
林落觉得如果她再不出声,将要被眼前的少年扭断脖子。
“我还没有……恢复好,对不起……”娇弱的声音带了隐隐的忧伤。
谭汐心中莫名烦躁,好像自己不该这样对这个妖精。
“那你能干什么?若一无是处,我要你何用?”谭汐微微眯眼,冷笑道。
林落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有些肯委屈,虽然在谭汐眼里,他看到的只有一朵满脸种子的望日莲。
“你昨日发烧,是吃了我的一粒种子,这才痊愈的。我也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你不能忘恩负义。再者,即使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我与你之间也没有仇怨,于情于理,你也不该这般对我。”
林落语气柔柔,给眼前阴鸷的少年讲着道理。
“况且,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欺负我的。”林落的声音越来越小。
谭汐轻声笑着,带有病态的柔意。
“你说你是吸收光明来滋养身体的,想必定会火术吧。这样,你什么时候能将一盆冷水给烧热,我便不再欺负你。”
虽然谭汐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是林落还是答应了,烧水这件事情很简单,她只要将吸收的神辉留出一部分,汇聚到水里,水便可沸腾。
“好。”
谭汐得到林落的保证,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一扬,抚摸着望日莲的花瓣。
怎么能让自己一人的手上沾满鲜血呢?再怎么样,也要拉一个人陪自己。
――――――
谭汐休息了两日,身子已无大碍,那妖精的元气果真补人。
即使林落告诉过谭汐自己不是妖,可谭汐的心底一直将林落当做精怪,毕竟,他从未想过,会得到神明的青睐。
牛福在院前洗着衣服,谭汐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盆里的衣服,他记得清楚,其中有两套太监服,衣袖上绣了花边,是喜得善的衣服。
谭汐微微挑眉,他将喜得善的衣服挑了出来,放在一个空盆里,加了水,作势要帮牛福一起洗。
牛福受宠若惊了,他摆着手:“我自己来就好,你伤口不疼了吗?”
“临走时帮你分担些事务。”谭汐坐在一处,背对着牛福,因此牛福看不到谭汐的神情。
“谭汐,你真好,我就知道你只是看起来冷了些。”
谭汐并不搭话。
而一直静静看着他们的林落,也不自觉淡淡地笑着。
谭汐认真地搓着衣服,须臾几下,便洗了干净,然后倒来一桶干净的井水。
谭汐低头时掩饰住自己眸底的情绪,从袖中掏出一个壶囊,抬眸沉沉忘了眼望日莲,然后似笑非笑地将壶囊里的液体倒进盆里,拿着木棍搅着衣服。
林落察觉到不对劲,这壶里的液体是昨日,少年让自己烧着水,他将一个药包放了进去,煮沸冷凝,然后装进了这壶囊里。
“你要做什么?”林落轻轻问道,新长出的叶子在空中摇了摇。
如猫一般的声音,挠在谭汐的心上。
前日,谭汐便发现,只有自己能够听到这妖精说话,这样的感觉,真好。
牛福将一大盆衣服拧好后,见谭汐还在拍打着衣服,笑道:“谭汐,我来帮你。”
牛福作势上前要揉着衣服,手还没碰到盆时,便被一只清瘦的手攥住。
“别碰!”
牛福讶然,对上谭汐黑沉的眼睛,心脏莫名一顿。
“怎么了?”
谭汐皱着眉甩开牛福的手,然后起身将木盆端起,来到晾衣服的地方,用木棍挑起衣服,挂在衣绳上。
牛福察觉到不对劲,他上前,站在谭汐面前:“你对这件衣服做了什么手脚?”
谭汐没有看牛福,只是将衣服撑开,说道:“不想死,就不要碰它。”
“谭汐,你……你是要毒害喜得善?你可不能这样!”
似乎是听到有趣的话,谭汐嗤笑:“收
起你那不值钱的同情心吧。”
牛福神情微怒:“按你的意思,这衣服不能接触,可是到时肯定要有人将衣服送到喜得善那处,那途中碰触过这衣服的人岂不无辜丧命?”
“他们接触时间不长,不会有性命之忧,受些皮肤红肿之苦罢了。”
牛福还要说什么,便对上一双嘲讽的眼睛:“其实,你也是希望他死的吧?”
牛福:……
看到牛福低头默认不语,面色涨红的模样,谭汐眼眸中闪过淡淡嘲讽。
喜得善穿了几□□服后,很快,开始出现了症状。起初只是皮肤上起了红疹,然后渐渐两眼昏花,呼吸不畅,有时甚至走不了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谭汐正在林落面前,修理着它的叶子。
牛福叹口气,这几日喜得善见实在拉拢不来谭汐,便按耐不住,多次想对他动手脚。
可惜,谭汐得了慈总管的特殊关照,不用出去干活,只在屋子里养伤,喜得善便在谭汐的饭菜里做手脚,不过,谭汐的运气好,不知怎么便识破了喜得善的诡计,只吃牛福带回来的馒头。
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告诉了谭汐,牛福便要离开这里。他今日被分配到了别处,今晚便要去当差。
牛福的离开,并没有让谭汐有什么感觉。
待牛福将包裹收拾好,欲言又止地离开后,谭汐这才看着眼前有些蔫巴的望日莲,声音带着疲倦:“还不和我说话吗?”
剪下一片叶子,放进自己的袖中。
林落忍着痛意,道:“你骗我。”
“帮你煮沸朱砂,你不是要给自己清热的,而是利用我去害人。你说过不再欺负我,可现在恼羞成怒,剪着我的叶子,让我疼痛。”
林落微微皱眉,淡淡说道,其实细听,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但失望是有的。
谭汐闻言,倒是认真地看了眼望日莲,说道:“我不想一个人疼着,总希望有个人和我一起疼,而你,我愿意让你陪我。”
林落默然不语。
谭汐额间的莲瓣颜色散了些。
“难道喜得善死去,你便会高兴?”林落轻声问道。
林落这几日,也多多少少在这个院子里听到牛福和谭汐的对话,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这一世,他是谭汐,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公公。
作者有话要说:谭汐好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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