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医女十五

“哈哈哈哈,原来是误会一场。”看着由仪一身能在冬夜中照亮大一片的金灿灿的功德金光,渺渺真人瞳孔猛地收缩一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茫茫大士,道:“是我等莽撞,其实本也是为了这位小善信好,这茫茫红尘,能够清净出世岂不是一桩美谈?”

“清净?”由仪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上门来威胁人家的理由?可真够端得住。”

“就是就是。”谢灵毓见情势稍缓,就小跑着到了由仪身边,站在师傅身边,她仿佛又有了底气,瞪着眼睛看了回去。

茫茫大士此时也反应过来不对,哈哈一笑,道:“一切有为法,当作如是观。诸位施主莫要因此执迷,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你我虽然处事之所不同,到底都是为小施主好。”

“为我好就是一言不合上门威胁我和我的父母要将我带走,不然我就要死了?”谢灵毓杏目圆瞪,轻哼一声:“这可真是好大的打理啊,大师好灵的一张嘴。”

茫茫大士闻此心生不快,偏偏就是他们盯上了那一身灵气与功德金光,又怕坏了事儿才上门要将人带走的。此时人家靠山来了,腰板儿比他们硬,正人怼回来,他们也不好反驳。

“非也,非也。”渺渺真人见茫茫大士没话说了,就开始自己张嘴扯了:“清静无为。心灵虚寂,坚守清净,复返自然。我等今日所行所为皆出于帮助女善信闻得大道,守得清净,能够超凡出尘,于茫茫尘世中得一颗平常心。”

沐轻云听得一愣一愣的,暗暗感慨自己实在是太不行了,功力不比同行之万一。

谢灵毓冷静地翻了个白眼,面带不屑:“别叫我善信,若所谓的道就是你们如此行事之道,我还信什么道。”

渺渺真人慢悠悠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别非也了,也别把在姑苏林家那一套往我们身上硬套,有些事情若是说出来便不美了。”由仪将长剑入鞘,慢悠悠翻了个颇有神韵的白眼,对谢周氏嘱咐道:“灵毓他娘,今儿备的什么吃食?给二位道长匀一碗,送客吧。”

“唉,唉!今儿包的豆沙馅儿汤圆,我这就去盛一碗来。”谢周氏连连点头,此时她也有了主心骨了,忙不迭地回到了屋里,不多时端着个大瓷碗回来。那碗里满满当当十来个汤圆儿,各个雪白雪白圆滚滚的,还冒着热气儿,顶层撒着些干桂花,令人很有食欲。

她又将两个勺子放到碗里,远远递了过去,咬着牙道:“二位用了就动身吧!这天寒地冻的,我见二位穿的也不暖和,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俱是一怔,然后双双大笑。在由仪仿佛含着冰碴子的目光中,茫茫大士上前将那一碗汤圆倒进了自己手上的破钵中,二人对着谢周氏行了礼:“多谢女善信/施主。”

由仪甩袖转身,往外打了个手势:“二位,我就不送了吧。”

“不敢,不敢。”二人相视而笑,到底还给自己找了些面子回来。只听渺渺真人对茫茫大士道:“罢了罢了,今日既然有大功德者要护持这小施主,你我也不必为此忧心了,且离去吧。”

二人踏风而来,踏风而去。广袖翩翩,衣袂纷飞,人影已消失不见,却还能隐约听到二人的笑声。

由仪拧着眉,手指往那边遥遥一指,黑暗之中隐隐有流光追去。郑则和季言蹊等人对此一无所知,倒是沐轻云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由仪,若有所思。

一连十多日的春雨连绵放晴,阳光明媚。空气中满是青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路边花木上的花朵含露绽放着,有女子在树下拿着竹竿打落花朵,拣出品相好的回去蒸糕。

谢灵毓就是其中之一。

她手中持着长长的竹竿,一面轻轻敲着花枝上,一面不停转换着篮子,避免有花朵落入泥土中。

杏花滋味苦涩,若要做糕点并不需用太多,谢灵毓很快便得到了郑夫人指出的足够数量。她于是将竹竿放回墙角处立着,将铺在篮子里的一层白布卷了起来,一包花瓣就安安稳稳地躺在篮子底部,隐隐还能闻到些清香气。

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容颜俏丽的姑娘伴着一筐金灿灿的枇杷坐在阶上,也不叫买,凡有人要买枇杷的,便上前拣出自己要的数量放到篓子里,姑娘自然给称重,一面随口调侃说笑两句,一面报出价格。

见谢灵毓过来,她就笑了,道:“灵毓你要枇杷吗?”

谢灵毓点了点头,又道:“柳娘,给我拣些甜的。”

那名为柳娘的姑娘笑了笑,快速从篓子里挑出十来个金灿灿的枇杷,对谢灵毓道:“八文钱。最近镇子里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我爹娘不放心,今儿是我二哥陪我过来,这一筐枇杷买完了,我就不出来了。你平日在医馆和铺子里两边往来小心些。”

谢灵毓笑了笑:“我知道,多谢你关心了。后日是桃子的生辰,那镯子应该快打好了,等会儿我再去看看,若是好了就拿回来,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也是一个一个铜板攒下来的,若是丢了可该好心疼。”

柳娘抿嘴儿一笑,笑容甜美:“也好,桃子一定会喜欢的。”

柳娘、桃子,都是谢灵毓的玩伴好友。

柳娘父亲是做木匠的,因家里有十来棵枇杷树,是柳娘早年拜托她哥哥种下的,一向由她亲手打理。每逢春日,柳娘就会采下枇杷出来售卖,所得的散钱就做她的私房收入,她父亲也宠她,这些都依着她。

桃子是早些年搬过来的外乡人,父亲是个读书人,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平日教导人读书识字,收些束脩银钱,家里还算宽裕。

这三人都是镇子上出了名的好命的姑娘,家里人疼着宠着,长得又一个赛一个的好,如今一个个年岁大了,便也有人请了媒人上门。

桃子虽然是三人中年岁最小的,却已经订下了婚约,就在年末成亲,将要嫁到隔壁镇子上。虽然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却也令小伙伴十分不舍了。

谢灵毓私底下几番吐槽古代的婚盟制度,到底无能为力。

再说那桃子,如今天气潮湿,她犯了杏花癣,脸颊泛红,皮肤瘙痒,于是便没出门。

不过再过两日便是她的生辰,念着她就要出阁,柳娘和谢灵毓二人商讨着凑了二钱银子,拖镇上的银楼给她打了一只镯子。

如今谢灵毓买好了枇杷,抬脚要往银楼去的时候,忽然猛地顿住了。

柳娘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灵毓摇了摇头,拧着眉往西面看了一眼,忽然招了招手,对在街边玩耍的一个小童招了招手,道:“虎子,替灵毓姐姐将这些东西送到季婶婶的医馆里好吗?”

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掏了两块糖给他,笑道:“这个,就算是给你的报酬了。”

虎子接过糖和篮子,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将东西送到,然后捧着篮子拔腿跑了。

谢灵毓又对柳娘道:“我还要去替我师父取一件东西,先走了。等明天,我去银楼取镯子,再去你家找你。”

“嗯。”柳娘笑眯眯答应了,坐在那里继续卖自己的枇杷,一面含笑目送着谢灵毓远去。

小镇外一处偏僻的小河边,一个青衣男子安静地躺在大石头后面,面色苍白,衣服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索性他虽然紧靠着小河,手上的地方却没沾染上水,也没往河水里染上太多的殷红。

谢灵毓按照系统的指示发现了青衣男子。

“唉。”看着躺在冰冷的河沿上的男子,谢灵毓轻轻叹了口气,和系统吐槽道:“这剧情老套的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系统对此也十分无力,只能不断催促谢灵毓救起那位遭人算计的皇帝陛下。

说起来这位皇帝也算是身世崎岖。这得从先皇的父皇说起,先皇是他的老来子,那位去世的时候周玄鱼才两三岁上,那位就给他安排了一大堆的辅政大臣。然后权柄在手,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呢?

几个忠于皇室的□□掉了,留下的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采用骄纵的方法养大了周玄鱼,以保证自己的权柄。

后来的故事就是老套路了,不过同于历史上那些忍辱负重一鸣惊人的帝王,先皇周玄鱼当年除掉凌王后被朝中几个重臣联手搞掉了。但还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的缘故,那些老臣们又从宗室中扶持了这一位周云鹤做皇帝。

不过这些年小皇帝年岁渐长羽翼渐丰,便再一次重演当年的故事了。

叹了口气,谢灵毓在心中哀叹道:这些小皇帝也不容易啊。那些大臣也脑抽,费尽心机搞个傀儡帝王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就把皇帝干掉,自己找个理由上位,左右不过是史书中的两笔骂名,也好过这样提心吊胆小心谋算。

摇了摇头,谢灵毓上前给周云鹤把脉,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摸了药出来给他喂下,然后将他扛起进了林子里,打算等晚上再带着他入城去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