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里,看着沈聿的身影疾速下降,姜暖眠忍不住趴在透明的轿厢壁上,手指用力扒着厢壁,嘴里喃喃道:“减速,快减速啊。”
再不减速的话,到支撑塔时根本停不下来,巨大的冲击力会把他拍得粉身碎骨。
忽然,只见沈聿身形一顿,整个人骤然停在半空中。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余知意也趴在轿厢上看着,心里急的不行。
“应该是收紧大钩的时候用力大了。”姜暖眠推测,“再松开一点就好了。”
果然,停顿几秒之后,沈聿又重新动了起来。这次,他下降的速度缓了很多,待到达支撑塔时,他长腿一伸,轻轻点在水泥石台上,屈膝作为缓冲,就停了下来,然后一个挺身就跳了上去。
站定之后,他转身面向姜暖眠二人挥了挥手。
成功了。
姜暖眠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支撑塔上面有为方便维修工检修设置的平台,空间比较宽敞。沈聿两脚并拢蹲下,扯起左边衣襟遮住手机,不让雨水把屏幕打湿,右手迅速把操作要点和注意事项在手机上编辑好,然后把手机固定在安全带上。
他扯了扯安全绳示意,很快,安全带就被一节一节拉了上去。
有了沈聿开的好头和他传授的经验,姜暖眠和余知意心里总算轻松了几分。
“阿眠,下一个你来还是我来?”
“你先吧。”
姜暖眠担心自己先走了,留余知意来殿后她会紧张害怕,毕竟她有些恐高。
“好,那就我来!”
余知意深吸口气,起身套好安全带,站在了缆车窗口。
但她到底做不到像沈聿那么轻松,刚抬腿站到窗户边框上,她的小腿就吓得直发抖,两只手死死抓着缆车窗户的上框。
“阿眠,我害怕!”
连声音都是抖的。
“别怕,不要看下面。放心,你身上系的有安全带,就算脚滑掉下去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你拉回来的。”姜暖眠扯了扯手里的安全绳给她看。
余知意幽怨地看她一眼:“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姜暖眠上前,用两臂环抱住余知意的小腿,“一会儿我们一起使劲,我数到三,你就伸手去够上面的钢索,可以吗?”
“好!”
“那开始了。一!二!三!”
姜暖眠用力把余知意向上抬,她体质增强后力气大了很多,感觉才使了一半劲儿,就把余知意往上送了一大截。
“好了,我够到了!”
“很棒!按沈聿说的调整好姿势,注意及时减速!”
雨声鞭炮般炸响,风也从树丛间呼啸而过,姜暖眠只好扯着嗓子跟余知意交代。
“好,我走了!妈妈,保佑我啊啊!”
余知意大喊一声,心一横,放松大钩滑了下去。
伴随着“啊啊啊!”的惨叫声,她很快顺利着陆,安全带也又一次被拉了回来。
轮到姜暖眠自己了。
她认真把每一个安全扣都扣好,又使劲拉了拉,确认无误后这才放心。
站在缆车窗口,姜暖眠回头看向司飞航,最后一次跟他确认:“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司飞航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和惶恐。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天气里,独自一人待在几百米高空断电的缆车里,他怎么会不害怕呢?
但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咬牙摇了摇头:“不了,我真的不敢。”
他从小就恐高,且越长大越严重。今天本来也不想上山的,不过是不想在新同学们面前丢脸,这才硬着头皮上了缆车。自从坐上缆车,他的眼睛几乎都没有睁开过。
闻言,姜暖眠叹口气: “那我们下去了之后会尽快找人来营救你们的。”
至于到底能不能找到救援力量,那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姜暖眠将手伸进包里做遮挡,悄悄从乾坤袋里掏出三个面包和两瓶矿泉水,递给司飞航:“这些吃的你拿着吧。”
“嗯?不用了不用了。”司飞航连忙摆手,看上去还有些窘迫。
“拿着吧,万一救援来得不那么及时,这些东西还可以填填肚子。”
她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来爬山在包里装几个面包两瓶水还算正常,再多就不行了,又不是要去山上开小卖部。
司飞航默了默,最终还是接过水和面包,语气真诚地道:“谢谢,祝你们平安顺利。”
姜暖眠没再说话,只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两手扶住窗框,脚蹬上去,腰用力一挺,一个利落的翻身,人就站到了缆车外面。
“我帮你上去吧。”司飞航赶忙站起来。
姜暖眠到底没有沈聿个子高,伸长手臂也够不到缆绳。
只是他虽然这么说,但脚下却像长了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唇色也肉眼可见变得苍白。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只见姜暖眠左手扶着窗框,另一只手向上伸,然后两脚腾空,轻轻向上一跃,竟是跳了起来。
“姜暖眠!”
这一举动可把司飞航吓得够呛,他也顾不上害怕了,一大步扑到了窗边,伸手去抓她的脚踝。
而缆车外,姜暖眠已经一把抓住了缆绳,借助右臂单臂的力量,竟缓缓把身体提了上去。然后腿一抬,人就爬上了缆车顶。
看见这一幕,司飞航不由傻了眼,半晌才由衷赞叹道:“姜同学,你练过武术吗?身手真好啊。”
姜暖眠默了默,将错就错道:“嗯,是练过几年。”
她迅速调整好姿势,然后跟司飞航告别:“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再见。”
看着面前那手指粗细的缆绳,姜暖眠深吸一口气,然后脚一蹬,滑了出去。
雨滴就像一颗颗饱满的黄豆般大小,迎着风,就像小石子一样接连打在脸上,生疼。
耳畔传来的不止是呼呼的风声,还有金属与金属之间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听上去让人心惊肉跳。钢索也并不是光滑的,而是由许多股钢丝拧制而成,下降的过程中便产生了连续不断的小颠簸,让她时刻担心这绳索或者大钩会不会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崩裂开来,将她摔成一摊肉泥。
这一段钢索的坡度很陡,前三分之一还好,越到后面下降的速度就越快。姜暖眠想闭上眼睛却又不敢,只好眯着眼判断剩下的距离。又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只觉得自己似乎快要飞起来。
下降到接近三分之二距离的时候,姜暖眠打起精神来:要开始减速了。
她伸手握住挂在钢缆上的大钩,慢慢向内收缩,通过减小大钩与钢缆间的间隙来增加摩擦,以达到减速的效果。
但刚握下去,姜暖眠就觉得不对——
不知是什么原因,大钩竟锁死了!
姜暖眠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
身体还在飞速下滑,距离支撑塔越来越近,近到姜暖眠能看清沈聿和余知意脸上焦急担忧的神情。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让脑袋恢复清明。
姜暖眠一手死死抓住安全带上面的带子,另一只手迅速将身上的几个安全扣全部解开。
随着安全扣解开,她的大腿、身体渐次垂下,最后整个人变成了吊挂在安全带下面的状态。
然后,她抬头看向几米开外支撑塔上的沈聿,大喊一声:“沈聿,接住我!”
姜暖眠腹部核心发力,带动身体随之向后一荡,接着又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像条钟摆一般向前荡去。
当身体荡到最高点时,姜暖眠将手一松,像只暴风雨中从鸟巢摔落,却又振翅勇敢飞向树梢的乳燕一般,朝着支撑塔飞身一纵——
她抓住了沈聿朝她伸出的手。
挣扎着爬上支撑塔后,姜暖眠整个人都快脱力了。身体因为过度紧张产生了大量乳酸,变得酸痛无比。她仰面朝上大口喘息,淋着雨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
这时,沈聿也已经把钢缆上的安全带解了下来,拿着大钩指给她看:“我看过了,应该是因为先后承载过我们三个人的重量,大钩有些不堪重负,中间的一个螺丝变形锁死了。”
姜暖眠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它什么意思啊,是嫌我太重了呗?”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都快吓死我了。”见她开口,余知意也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幕真的把她吓坏了,她心里又庆幸,又有些愧疚:“要不是你把先走的机会让给我,危险的就是我了。要是我面临刚才那种场景,我可能真的活不下来……阿眠,真的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暖眠坐起身来,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好啦,根本就不怪你好不好,这只是意外而已啊。如果大钩是在你下来的时候坏掉的,那难道还是我的错吗?不是,明明就是厂家的错,生产的产品质量不好!”
偷工减料害死人啊!
一阵插科打诨之后,支撑塔上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他们三个都被淋得透心凉,余知意体质弱一些,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姜暖眠拍拍手:“好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赶快把大钩修好,继续向下一个支撑塔进发!”
“这要怎么修啊?都没有替换的,也没有工具。”余知意苦恼地问。
姜暖眠又一次把手伸进包里,掏出两枚螺丝来:“工具包里有备用螺丝啊,换一个就好了。”
这倒不是她说谎,她在网上买的工具包确实赠送了几个小配件。
余知意简直喜出望外:“阿眠,承认吧,你就是哆啦a梦吧!”
两人喜滋滋换好了螺丝,姜暖眠又在安全带上加了一条麻绳。麻绳一头绑在安全带上,另一头被打了个活结套在钢缆上。如果大钩再失灵,那就可以收紧活结,也能起到一定的减速效果。
“好了,我们出发吧。”
沈聿却突然开口道:“等等。”
他脸色有些沉:“下面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