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入瓮

“心思细腻观察入微,着实厉害。”月无漪唇角微弯,煞有介事地露出赞赏之色。

“什么声音?”琉玉皱眉,看向道主。

道主回答:“你能同飞舟上的人对话,足以证明结界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琉玉恍然大悟,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且下意识同道主保持安全距离:“不可能,陆让已死,开启飞舟结界的方法只有你我知晓,他是如何窃取的??”

“想知道答案?”月无漪眨眨眼,刻意暧昧一笑:“自己猜!!”

“陆让!”道主语气笃定。

“不可能,陆让一向忠心,更何况,死人如何泄密?”琉玉已然心生戒备,咄咄逼人明显不信。

“啧啧……还是那么蠢。”月无漪眉毛一挑,毫不避讳地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他猜的没错,打开飞舟结界的方法我早就一清二楚。”

琉玉冷哼:“既如此,你为何不伺机逃走?”

“问得好!”月无漪鼓了两下掌,笑眯眯地道:“理由很简单,我这个人比较记仇,不留下来亲眼看你们栽跟头,怕是会寝食难安。”

“你……”琉玉脸黑如墨,气得说不出话来。

道主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问:“你谋划多久了?”

“从被困在飞舟上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琢磨着怎样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毁了这艘飞舟,只可惜你们每次抓来的修士修为都那么低,害我连个盟友都找不到。”月无漪略显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挑眉道:“直到洛清玄出现,我才想出这个绝妙的计划。”

“哦?”道主挑了挑眉:“有道理,不过洛清玄也才元婴修为而已,你蛰伏了二十年,缘何就这般看重他?”

“说来也巧,多年前巫蛊宗覆灭之后,我便一路追查凶手的下落,途中曾与苏木师徒有过一面之缘,此番机缘巧合之下洛清玄掉落飞舟,令我联想起这座人人眼热的灵药圣地无相山。”月无漪看上去心情极好,有问必答。

琉玉将信将疑:“洛清玄没认出你?”

“没有。”月无漪低笑摇头,饶有兴味地道:“我也很好奇,当年他可是一口一个月前辈的喊得恭敬,此番重逢却不卑不亢地唤我月道友,好似失忆了一般,不过,这个样子倒也有趣得紧。”

“要不是因为他体质特殊,那日真该直接杀了他!”琉玉恨得牙痒痒,于他而言,洛清玄不只是变数,更是灾星。

月无漪叹气:“这你可就真的是冤枉人家了,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蛊毒不侵之体。”

“你什么意思?莫非……是你!”琉玉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错,是我半夜趁他昏迷时,提前喂了他几滴我的血,那日在甲板上,也是我诓他喝下掺了血的酒,所以你们那些蛊啊毒啊才会对他无用。”月无漪眉眼弯弯,灿若繁星。

那些修士都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而洛清玄用传送阵送走了飞舟上的凡人,但唯独少了一个小荷,他上上下下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看见小荷。

毕竟是自己亲口认下的徒弟,可不能就这么弄丢了,于是他又重新找了一遍,但终究还是没能找到。

没办法,他只得继续敛息隐身,偷偷在飞舟附近寻找小荷,听见道主提到他的名字,这才隐匿在不远处偷听了一耳朵。

听清楚那三人的对话,洛清玄极度无语。

敢情从头到尾都是算计,他被利用得无比彻底。

不过,原本的‘洛清玄’见过月无漪这一点,确实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本不是那起子好奇心重的人,却也忍不住留下来继续偷听,都是因为对面那个谜一样的月无漪。

“哼!”琉玉咬牙切齿:“好深的算计!”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略施小计而已。”月无漪耸耸肩,云淡风轻地继续道:“就算洛清玄不自报丹符宗弟子的身份,我也会想办法提出来,以你贪得无厌的性格,有机会可以夺取灵药圣地,又岂会轻易放过,中计那是迟早的事,怪只怪……你野心太大了。”

“呵,你明明能解那些修士身上的蛊,却不早早打开结界放他们走,如此自私虚伪,又有什么资格说道本尊?”琉玉的脑子冷静下来后,便开始反唇相讥了。

“哈,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只有傻子才会在没有绝对的胜算前打草惊蛇。”月无漪说得理直气壮。

他才不会解释,虽然他的血能解蛊毒,可时效有限,若提前帮那些修士解了蛊毒,万一有谁沉不住气露出端倪,如此这般,即便大难不死,也百分百功亏一篑。

更何况,失血过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昨晚一下子救了那么多人,他到现在还头晕着呢!

琉玉默了默,语气一转,十分恳切地道:“月兄,往日多有失礼,本尊实在惭愧,还望海涵,说起来,你我之间无甚大仇怨,只要月兄肯放下昔日成见,本尊愿尊月兄为右护、法,与本尊一同辅佐道主成就千秋霸业,不知月兄意下如何?”

“不如何。”月无漪回答得很简洁。

“道主,你来劝劝月兄。”眼看着月无漪软硬不吃,琉玉着实无计可施,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道主身上。

“本尊失忆前是不是见过你?”道主置若罔闻,问出了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你以前说话可从来不会自称本尊。”月无漪答非所问。

道主却抓住了核心,语气笃定地道:“你果然是认识我的。”

“有长进,听着顺耳多了。”见道主自称‘我’,月无漪露出欣慰的笑。

“我是谁?”道主问得很直接。

月无漪答:“圣蛊。”

“我的名字?”道主再问。

月无漪回答:“圣蛊。”

洛清玄以为这又是月无漪的恶趣味,听得忍俊不禁,暗道: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能耐,月无漪当真是位旷世奇才。

就这样被两人无视,琉玉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睑,脸色阴沉得可怕,手里的折扇攥的咯吱作响,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道主并不生气,反倒很认真的继续问:“你同我是什么关系?”

“大概就是那种竹马竹马、两小无猜吧!”月无漪也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道主:“我为什么会失忆?”

月无漪:“反噬。”

道主:“为何会遭受反噬?”

月无漪:“杀孽太重,报应。”

道主:“我被反噬的时候,你在何处?”

月无漪:“你身后。”

道主沉默了,琉玉也不说话,空气陷入无边的安静。

良久,月无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不慎被困飞舟,也曾想过告知你真相,但那时候的你性情大变,又什么事都只听琉玉的,我说了你未必肯信,更何况,他早已对你下了暗手,我若因一时冲动,不计后果的告知于你,就等于是在害你!”

琉玉横眉怒斥:“月无漪,你休要血口喷人,否则别怪本尊对你不客气!”

月无漪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够了吧,你可千万别再跟我假客气,实在是恶心的慌。”

“我的命都是琉玉救的,他为何害我?”事关琉玉,道主眉头皱得紧紧的。

“因为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个比较有利用价值的工具罢了,哦,对了,他不是在你身上下了魔种?”月无漪好心提醒到。

“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道主反噬濒死,是本尊守在榻前精心照料,魔种只是为了帮他压制反噬,这么多年来,可曾对他有过半分威胁?”琉玉言辞犀利,冷笑反驳:“倒是你,在他受苦受难险些丧命的时候,你又在哪?”

月无漪笑容尽收,语气冰冷地道:“趁我外出寻药之际将他劫走,你还有脸问!”

“一派胡言!”琉玉神情愤然地厉声斥道:“明明是他发狂暴走,意外冲撞了本尊的飞舟,本尊见他神志不清便不曾计较,反过来以德报怨为其疗伤,何来劫走一说?”

“呸!”月无漪不屑地啐了一口:“你少装蒜,我早就查过了,巫蛊宗被灭当日,你的飞舟恰好从附近路过,想必当时发生的一切早已被你尽收眼底,有没有劫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琉玉叫屈。

月无漪挑眉:“是无辞还是无话可说你我心知肚明,我才懒得同你争辩。”

琉玉冷哼:“本尊若存心要加害于他,此刻便是动手的好时机,容得了你在这泼脏水?”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别演了,有本事你就动手,扯那些有的没的废话做什么?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论是生是死,你都永远别想离开无相山。”月无漪说完,勾唇浅笑。

道主再度开口:“本……我想知道失忆前发生的一切,包括你的来历。”

“好。”月无漪一袭粉衣,墨发飞扬,他眼帘微垂沉默良久,唇角隐隐泛起一丝苦涩:“只是说来话长……”

原来当年古烟离当年离开巫蛊宗后,在远遁凡界的途中收养了一名八岁大的小男童。

那小童也不知是何身份,许是遭遇了追杀,大雨滂沱,泥水混合着血水,四周躺着几十具尸体,小童则跪在一颗年轻男子的人头前恸哭悲泣。

许是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古烟离叹了口气,用法术帮小童葬了那些人。

她见那小童孤苦无依,便问他有何打算。

小童自称姓月名无漪,乃是水渊山庄的少主,他自幼丧母,今次本是同家人一齐上山给生母扫墓,途中他闹肚子,等他方便回来,父亲月湳被人削首斩杀,温柔贤淑的继母被人割喉,就连才堪堪两岁半的幼弟也被人一剑穿心。

遭此横祸,才八岁的他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面对古烟离的问题,他泪如雨下却无从抉择。

古烟离心生怜悯,便收月无漪为徒,师徒二人一同离开修真界,前往凡界藏身。

月无漪生的粉雕玉琢,不仅天资聪颖,根骨更是极佳,师徒两个都背负着血海深仇,每日都在刻苦修炼,闭门不出。

古烟离身怀有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凡人嘴碎,闲话总是传的很难听,无奈之下,师徒二人只能移居深山。

有一日,大雪纷飞,古烟离外出采雪见花,一种只在雪地里盛开的无叶奇花,幽蓝色的花瓣看上去十分美丽,实则剧毒无比。

月无漪练完功后百无聊赖,见师父古烟离不在,便壮起胆子去后山偷看那个神秘的五毒蛊王缸,结果不慎被里面的蛊虫给咬了,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采药归来的古烟离见状大惊失色,蛊王缸里的那些蛊十分霸道,被咬超过一盏茶没有解药必死无疑,月无漪身上覆盖着一层不薄的积雪,被咬的时间明显已经超过一盏茶,即便大罗金仙赶来也回天乏术。

一想到相依为命的徒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她就心痛到禁不住泪如泉涌。

然而就在这时,本该‘死去’的月无漪竟突然‘活’了过来。

古烟离惊喜之余,这才发觉月无漪体质特殊,她并没有责怪月无漪,反倒是把自己关在房内思考了一天一夜。

月无漪还以为师父是在生他的气,便一言不发地在瑟瑟风雪中跪了许久,成了‘活雪人’。

古烟离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着实心疼坏了,赶忙用灵力化去积雪,然后将嘴唇绛紫的月无漪唤进屋去。

她思来想去,郑重地问月无漪愿不愿意修习巫术。

月无漪一心复仇,只要能变强大,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甘愿承受。

于是,古烟离终是做出决断,从空间戒指内取出一本『巫经』交给月无漪。

这本巫经乃是古烟离逃离巫蛊宗前,只身潜入巫青蘅房中密室盗取的,上面记载着许多晦涩难懂的巫术。

说来也怪,这本巫经就好像是为月无漪量身定做的一般,许多古烟离都无法修习的巫术,月无漪修习起来却极其得心应手。

后来,古烟离产子,圣蛊降世。

月无漪刚出关,四处寻了都没看见古烟离,便想着去后山看看,没想到本该摆放蛊缸的地方空无一物,地上泥土还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他隐隐约约听见地底下传来一阵阵怪声,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

于是,他用法术移除泥土,赫然发现地底下埋的正是那口蛊缸,伸手揭开蛊缸的盖子后一瞧,缸底竟然坐着一个白发白眉的男婴。

男婴手里抓着一只毒蝎子正准备往嘴里塞,看见突然出现的月无漪,竟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而后咯咯笑了起来。

月无漪还以为眼花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看见男婴扔掉毒蝎子,正努力地伸着粉嫩的藕臂似在求抱抱。

看着眼前的男婴,月无漪心下一软,不禁回想起自己不幸惨死的幼弟,当初弟弟也总是伸开双臂哭闹着说:哥哥,抱抱……

许是回忆作祟,月无漪鬼使神差地把男婴抱了起来,男婴未着寸缕,月无漪怕冷着他,便褪下外衫把他裹起来抱回木屋。

三日后,月无漪正在厨房为男婴熬米汤,突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急忙丢下汤勺就往正屋跑去。

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师父古烟离回来了,只是古烟离现在这副披头散发跌坐在地的狼狈模样,着实把月无漪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古烟离在月无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哆嗦着嘴唇问:“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月无漪闻言一愣,顺着古烟离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床,是月无漪按照当初幼弟睡的摇篮用法术打造的,此刻男婴正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吃着手指。

见此情形,立时反应过来古烟离口中的‘他’是指男婴,再故作不经意地低头瞥了一眼她不再隆起的腹部,瞳孔骤然一缩……

莫非这个男婴……就是师父的孩子?

可是,如果真是师父的孩子,她为什么要把他装进蛊缸活活埋起来呢?

正思忖间,古烟离疯魔了一般猛地甩开月无漪的手,而后又哭又笑地径直朝小木床扑了过去:“孩子……圣蛊没死,太好了,圣蛊还活着,哈哈哈………”

月无漪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担心她会伤害男婴,抢先一步张开双臂挡在小木床前面,深深地皱眉:“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古烟离状若癫狂地大笑,而后语无伦次地解释:“无漪,你知道吗?他没死,他就是圣蛊,真的是圣蛊,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巫青蘅的报应来了,哈哈哈……”

月无漪将这些信息连在一起捋了捋,大概理清楚古烟离那些话里的意思了,正犹豫间,察觉背后衣角被一道小小的力道扯了扯,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咿咿呀呀的男婴,但他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缓缓收回手臂,默默挪开身体,任由古烟离扑到小木床前。

因为那时候月无漪天真的认为,古烟离既然连陌生的他都肯收养,没道理会伤害自己的亲骨肉。

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错了……

古烟离对这个儿子异常冷漠,冷漠到连一个名字都不给起。

月无漪也曾试着争取过,可古烟离说,圣蛊就是圣蛊,不需要别的称谓。

师命不可违,在这件事上,月无漪也是有心无力。

更过分的是,古烟离当真把这孩子当成圣蛊来养,让各种各样的蛊虫去咬他,还喂他喝用毒虫熬制的毒汤,让他跟月无漪一样,叫她师父。

就这样,圣蛊一天天长大,月无漪的愧疚也在一天天加深。

然而,十岁的圣蛊十分纯真可爱,每次月无漪闭关出来,他总是蹦蹦跳跳地跟在月无漪后面,时不时甜甜地撒娇:“师兄,我饿了。”

也许是体质特殊,他们两个修为都精进得特别快,月无漪明明知道圣蛊三岁就已经辟谷了,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矮身蹲下去把圣蛊背起来,一边打趣,一边快步朝厨房走去,生怕动作慢了会饿着那只‘小馋猫儿’。

其实,十年如一日,他的厨艺毫无长进,只会熬野菜米粥。

好在古烟离只关心圣蛊的修为,旁的倒是不闻不问。

直到二十八年前的某一日,月无漪跟圣蛊之间发生一件事,古烟离知道后大为震怒,不仅同月无漪脱离师徒关系,还不顾圣蛊的苦苦哀求,毅然决然将月无漪逐出师门赶得远远的。

月无漪心中有愧,自知无颜面对古烟离,关于那件事,他们三人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好好冷静冷静。

便想着先回修真界追查当年暗杀父亲的真凶,待报了仇,再回去祈求师父原谅。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

月无漪成功复仇以后,正打算回到凡界去寻古烟离和圣蛊,不料却在半道上撞了个正着。

三人行,异常尴尬。

久别重逢,古烟离不理他骂他让他滚他统统都能理解,唯一想不通的是圣蛊竟然连瞧都不瞧他一眼,仿佛他从头到尾就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更过分的是,古烟离说什么圣蛊就听什么,让他对月无漪出手,他竟毫不犹豫就照做,要不是月无漪逃的快,早已死在他手上。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月无漪不顾身上的伤,硬撑着一路尾随,原来古烟离和圣蛊要去巫蛊宗复仇。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古烟离同巫蛊宗的恩怨月无漪也是知晓的,更何况,那时候的巫蛊宗宗内已经没有古姓族人,据说死的死,残的残,幸存的几位旁支古姓女修也已经嫁离巫蛊宗,算起来,古氏等同于灭族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定然隐有问题,所以并没有提前去给巫青蘅通风报信。

巫蛊宗无论主修巫术还是蛊术,只要入门身上都寄有一条本命蛊。

最令他感到意外的一点是,古烟离竟然命令圣蛊操控整个宗门上下几万弟子的本命蛊,而后让这些本命蛊反噬主人。

如此复仇杀孽太重,月无漪身上的伤还没好,有心想阻止却无能为力,他隐藏在黑暗中,亲眼目睹偌大的巫蛊宗仅一夜之间,便不复存在。

至于巫青蘅和古烟离,两人都是自杀的。

巫青蘅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就在古烟离现身的那一刻,他便自刎了,临死前还苦笑着对古烟离说:“烟离,你终于回来了,我自知欠你良多,合该有此报应,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巫青蘅此生只爱你古烟离一人……”

“我不信!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凭什么要信你?爱我……你不配!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啊………”古烟离疯了似的提着长剑朝巫青蘅的尸体一阵狂劈乱砍……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剑,巫青蘅的尸体早已破碎不堪,只剩那颗唇角噙笑的头颅完好无损。

古烟离兴许是砍累了,或许是笑累了,也可能是哭累了,她犹如修罗恶鬼般一身血污,衣裙上满是碎肉,失魂落魄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拾起巫青蘅的人头抱在怀里,然后毫不留念地自爆了。

瞬息万变,月无漪做梦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根本无力挽回。

古烟离死了,月无漪伤心之余,更加担心圣蛊。

因为圣蛊一下子操控太多蛊虫,竟然遭到了逆向反噬。

“师弟,停下!快停下!”月无漪顾不了那许多了,现身一把从背后奋力抱住圣蛊,厉声嘶吼:“我让你停下,听见没有……”

不料圣蛊用力震飞月无漪,两人战成一团,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奈何修为差距太大,月无漪很快就吐血倒飞在地。

“杀、杀杀杀……”圣蛊双目赤红如火,早就失去心智认不得人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把掐住月无漪的脖子。

月无漪眼角湿润,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师、弟醒醒……”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圣蛊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竟然两眼一闭,直挺挺地朝月无漪压倒下去。

巫蛊宗出了这样大的祸事,定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此地不宜久留,月无漪顾不得身上的伤,抱起圣蛊快速离开了。

月无漪就近寻了一个山洞安身,圣蛊因逆向反噬伤得极重,月无漪没办法,只能冒着一命换一命的风险,将圣蛊体内那些疯狂乱蹿的蛊虫转移到自己身上。

值得庆幸的是,他赌赢了,那些蛊毒虽然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当时急着救治圣蛊,并没有走得太远,圣蛊尚未清醒,清醒以后会不会继续发狂谁都说不准,若此时贸然出去,圣蛊发起疯来被人撞见,难免引人生疑。

他现在虚弱得很,可没力气同人打架。

但不出去也不行,毕竟是一个大宗门被覆灭,万一外头正在组织搜山,那这山洞早晚也是要暴露的。

月无漪思来想去,决定设个结界将圣蛊保护起来,自己则先出去打探一下相关消息,如果当真在搜山,他便假装是凶手把人都引开。

奇怪的是,他出去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任何有关追查真凶的风吹草动。

虽然想不明白原因,但也算是个好消息。

然后,当他刚刚松下一口气,匆匆转身赶回山洞时,结界被毁,洞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圣蛊的踪影。

结界是从外面被人用灵力强行撕开的,是以,来人最低也得是大乘修为。

他好恨,要不是因为之前伤重,又竭力为圣蛊疗伤,导致自身灵力不支,他也不会布设一个容易被同阶修士破除的中级结界。

眼下圣蛊被人掳走下落不明,月无漪不得不四处打听有关巫蛊宗覆灭的消息,然仙门百家竟一口咬定巫蛊宗是练功时遭到本命蛊虫反噬,虽举大哀,确与旁人无关。

无奈之下,月无漪只得锲而不舍地独自一人追踪查访,只可惜依旧没有圣蛊的消息。

转眼五年过去了,月无漪有些累了,便回到凡界以前居住过的地方缅怀一番。

结果那里荒草萋萋,早已不复昔日光景。

月无漪用法力复原住处,复原后山,却无力召回杳无音信的那个人。

感伤之余,他漫无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竟然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凡界市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街上行人一窝蜂似的往同一个方向冲去。

月无漪无心看热闹,也不想多管闲事,正欲换个方向,却在人群里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他不会看错,那人百分百就是圣蛊。

但这是在凡界,公然施法怕是会引起骚乱,若因此造成人员伤亡,那可就罪过了。

思及此,他只能顺着人流往前挤。

待他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时,却瞧见四周所有人突然齐刷刷跪倒在地,一边虔诚地跪拜,一边祈求:“求仙长怜悯,传授弟子仙术。”

所有人都跪着,仅月无漪一个人站着,就显得异常扎眼。

不过月无漪并不关心这个,他在意的是,圣蛊正跟随一位摇着折扇的紫袍人缓步上了飞舟。

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月无漪一时情急,大喝一声:“站住!”

紫袍人同圣蛊一起回过头来,遥遥与月无漪对视,紫袍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问:“嗯?不知道友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想请阁下旁边的那位道友摘下面具,看看是不是月某要找的那个人。”月无漪心情不好,自然也就没给什么好脸色。

即便圣蛊脸上戴着面具,月无漪依旧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但月无漪明明没有戴面具,圣蛊却视月无漪如陌路人。

眼神不会骗人,所以,月无漪现在很生气。

紫袍人皱了下眉:“本尊与好友同道友素不相识,道友无端提出这等要求,未免过于霸道了。”

月无漪语气不善:“月某让他摘面具,又没让你摘,关你什么事?”

“找死!”圣蛊眼神冷漠,径直朝月无漪丢了一记法术。

砰!

月无漪闷哼一声,倒退了两步,他本来不想硬接的,但在场的凡人太多了,如果他不接下这一记法术攻击,遭殃的便是那些凡人。

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大声斥道:“巫蛊宗覆灭一案的真凶就是你,别以为戴个破面具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这里是凡界,但我握有你们行凶的罪证,有胆现在就随我一同回修真界,我必当着仙门百家的面,揭穿你们不为人知的真面目。”

紫袍人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道友在说什么?本尊怎么一句也没有听懂啊?”

月无漪冷嘲热讽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装不懂,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紫袍人眸色一寒,面无表情地道:“这位道友着实病得不轻,看来本尊要帮你上治一治才肯安分。”

月无漪瞥了那些还跪在地上求赐福的凡人一眼,故意挑衅道:“呸!就凭你?谁治谁还不一定呢!还有你,藏头露尾的见不得人吗?有胆就跟来!”

说完,身形一闪,便往城外飞去。

来到荒无人烟的空地上,月无漪止住了身形,身后一白一紫两道身影紧随而至。

月无漪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哟!这是自知打不赢我,所以想以多欺少么?”

圣蛊微微侧首对紫袍人道:“琉玉,交期临近,行程不容耽搁,必须速战速决,此人便交由本尊出手解决。”

“也好!”紫袍人颔首退后了几步。

“琉玉?啧啧啧……一个大男人取这种名字,莫不是个天生断袖?”月无漪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摆明了没事挑事。

“聒噪!”圣蛊直接出手。

月无漪冷笑道:“你当真要杀我?”

圣蛊没有回答,攻击一招比一招霸道,月无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琉玉在一旁讥讽道:“跳梁小丑,不过如此。”

月无漪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子:“呸!又不是你打赢的我,得意什么?狗仗人势!”

圣蛊正欲动手杀了月无漪,却被琉玉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此人皮相不错,修为也不低,就这样杀了未免可惜,”琉玉明显是在报复,只有受尽折磨而死才最解气。

“好。”圣蛊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好,很好!”月无漪努力扬起唇角,苍凉一笑道:“望你此生永不识后悔是何滋味!”

圣蛊无动于衷,将一颗墨色药丸递到月无漪面前,冷冰冰地道:“你是自己吃,还是本尊卸了你的下巴硬塞进去?”

“都不好,我选你喂我。”月无漪说完暧昧一笑,仰起脸来把嘴微微张开,还真是说到做到。

琉玉瞧得脸色一黑:“你……”

圣蛊倒没什么反应,直接用灵力把药丸丢进月无漪嘴里。

月无漪在两人的注视下,把药丸嚼吧嚼吧咽了下去,而后一本正经地道:“这什么药啊?太苦了。”

不过,圣蛊和琉玉都没有理他,月无漪心下一动,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琉玉嘴角抽了抽,而后忍不住用扇子挡着翻了个白眼。

药丸苦不苦他不知道,但从来没有人服用过后是这种反应。

月无漪见两人没什么反应,便松开肚子捂住脖子,嘴角溢出一丝殷红,翻着白眼痛苦地呻、吟:“咳……完了,我要死了!”

“咦?”琉玉疑惑地看向圣蛊。

圣蛊蹙了下眉:“他吃了。”

琉玉眉头皱的更深了:“为何没有效果?”

月无漪闻言也不装了,敢情肚子疼和见血封喉的反应都不对,不满地小声嘟囔:“什么破药丸!”

圣蛊又取出另一种绿色药丸递给月无漪:“吃了它。”

“老规矩,你喂我!”月无漪说完,张嘴等投喂,然后再一次把药丸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如此反复五次,换了好几种药丸,但都没什么效果。

琉玉眸色一厉,一边凝聚灵力一边道:“既然不能为本尊所用,还是杀了吧!”

“且慢!”圣蛊出手制止,不带一丝温度地道:“本尊正好缺一个试蛊偿毒的药奴,他很合适。”

“妙极!”琉玉浅笑颔首,竟然很是赞成:“就这么办!”

月无漪好不容易暗自积攒了一点灵力,趁那两人商榷之际,他化作一道流光转身就逃。

意料之中的,第一个追上他的还是圣蛊。

“你逃不掉的。”圣蛊负手而立,淡淡地道。

月无漪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正色道:“我没逃,只是想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圣蛊与之对视:“什么问题?”

眼看着琉玉就要追上来了,月无漪赶忙提问:“你不记得我没关系,可还记得师父古烟离?还有被你亲手毁灭的巫蛊宗?”

“本尊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圣蛊的语气依旧很冷漠。

月无漪怒吼:“你当真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圣蛊一板一眼地回答:“本尊是道主,天道之主。”

“什么狗屁道主,你是我师弟圣蛊!我是你师兄月无漪!我们是……”月无漪话还未说完,琉玉已经追至跟前。

与此同时,道主突然痛苦地捂着头,向后踉跄着喃喃自语:“谁是圣蛊?道主又是谁?”

“圣蛊!”

“道主!”

伴随两声不同的惊呼,琉玉和月无漪同时冲过去一左一右扶住道主。

琉玉狠瞪了月无漪一眼,急忙柔声安抚:“你就是道主,天道之主!”

月无漪立刻反驳:“他骗你的,你是圣蛊,不是道主!”

道主看上去很痛苦,猛地用力震开两人,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月无漪急忙去追,却因受了重伤没能追上。

正懊恼间,冷不防被隐身尾随的琉玉偷袭了,待他再次醒来,已经被困在飞舟上了。

他后来也曾找机会单独同道主提过几次圣蛊、师弟、巫蛊宗等字眼,但道主的反应都十分平淡,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根本不像在凡界重逢时那般强烈。

也可能是他提的次数多了,惹得道主心中生厌,后来每次召他试毒时,只要他一开口,道主就会毫不犹豫地直接点了他的哑穴。

所以,月无漪一直都在等待时机,直到洛清玄的出现,他知道,机会来了……

洛清玄偷听到现在,难免一阵唏嘘,没想到道主和月无漪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师兄弟关系,难怪对道主的身世知之甚详。

“精彩,真是精彩,当真编的一手好故事,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太可惜了。”琉玉一派坦然,义正言辞地反问道:“不过,你口口声声称道主为圣蛊,你说他是他就是?空口无凭,证据何在?”

“你说他不是又有何证明?”月无漪反问。

正在这时,道主却突然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面旁来。

洛清玄摸着自己再一次被比下去的脸暗自牙酸:没天理,怎么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好看?

“道主,你……”琉玉见状眉头紧皱,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月无漪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因为他一直都坚信道主就是圣蛊,根本就不会对这张意料之中的脸孔感到分毫惊讶。

道主淡淡地看了琉玉一眼:“我都记起来了,我不是道主,我是月无漪的师弟——圣蛊。”

琉玉脸色极其难看,却没有继续反驳。

“你,真的都记起来了?”月无漪闻言顿时面露喜色。

道主微笑颔首:“是的,师兄。”

“想起来就好!”月无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道主的肩头,神情苦涩地道:“只怪当年我不小心损毁了师父最珍视的蛊种,这才惹得她老人家一怒之下将我逐出师门。”

“那件事都过去了,更何况师兄也不是故意的,是时候该放下了。”道主清浅一笑。

“师弟说的对,倒是我太计较过去了。”月无漪剑眉一挑,爽朗笑道:“既如此,你我师兄弟就一起联手,解决掉眼前这个□□烦吧!”

道主顺着月无漪的目光看向琉玉,有些为难地道:“师兄,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且这二十五年来他待我也不差,称得上是知己好友。认真算起来,飞舟上干的那是恶事我也有份,若师兄非要追究,就请动手杀了我,我保证不作任何反抗。”

“你……真是气煞我也!”月无漪看见道主闭眼等死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斥道:“我寻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取你性命的!”

“师兄……”道主睁开眼,十分触动。

“真是拿你没办法!”月无漪冷着脸,无奈叹气:“罢了!我又不是天道,因果轮不到我来了,这样吧,只要他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就不同他过多计较,如何?”

道主闻言上前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师兄!”

“好了,你我师兄弟之间,这么见外做什么?”月无漪眉眼一弯,笑眯眯地道:“你去同他说,只要他对天起誓不再作恶,我便饶他不死。”

洛清玄听见这话险些爆粗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过家家吗?敢情折腾了半天白折腾了?

“这有何难!”道主当真走过去劝说琉玉。

琉玉的表情起初很是不忿,但最后还是点头妥协了。

“大家都是修士,废人修为实在太残忍,我可做不出来,但他这个人吧,我又不是很信得过,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同他关系一向不好,总是需要点时间缓一缓。”月无漪见到两人错愕的表情很是满意,微笑着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两个银色手环递给道主:“要不这样吧,师弟,我这里有两个特制的手环,你拿去给他戴上,可以压制九层灵力,且行动自如,这样在外人面前不会太难堪,这来都来了,不若先去丹符宗打个招呼,顺带讨些丹药灵草,然后一道返回飞舟,从此远渡海外,再不回来,可好?”

道主欣喜不已:“一切全凭师兄做主!”

琉玉薄唇紧抿,很是配合地戴上了手环,果然如月无漪所说一致,灵力被压制了九层,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走吧!”月无漪率先走在两人前面,倒是很难得的没有毒舌讽刺。

不过才走了几步,月无漪突然一拍脑门顿住了脚步:“瞧我这记性!”

琉玉皱眉,道主也是一脸疑惑:“师兄,怎么了?”

月无漪邪魅一笑:“从这里到丹符宗大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既然有飞舟,何必浪费灵力飞过去?实在有失、身份,师弟,这里你修为最高,且去将飞舟开过来,咱们要舒舒服服的坐着过去!”

琉玉眼帘微垂,并没有多话。

道主先是一愣,想着飞舟离这儿也没多远,便按照月无漪的吩咐,闪身上了飞舟。

然而,道主前脚刚踏上飞舟,身后便传来一声惨叫。

他回过头来一看,琉玉的大好头颅已经离开了脖子,鲜血喷射而出,溅了一地殷红,顿时呆立在飞舟上一动不动。

洛清玄也是彻底傻眼了,就在前一秒,他还在暗骂月无漪放虎归山脑子有问题,后一秒月无漪就攻其不备把人脑袋砍了,这可真是……

别问他此刻是什么心情,没法说,实在是没法说!

正在这时,从琉玉的身体里蹿出一黑一粉两道流光,粉光被月无漪一剑劈散,黑光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钻进了道主眉心。

“啊……,月无漪,你该死!”道主周身黑气萦绕,整个人的气场立马就不一样了,眼睛也变得血红血红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因为你注定要比我先死!呐,还给你!”月无漪说完,当着‘道主’的面,直接一脚将琉玉的无头尸体朝飞舟踢了过去。

尸体横飞过去,在临近飞舟时,突然‘砰’地一声爆炸成了漫天碎肉血雾。

“本尊杀了你!”‘道主’目眦欲裂地朝月无漪攻了过来。

“哦?是吗,呵呵,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免得追悔莫及!”月无漪冷笑着丢掉手里的长剑,抬手拔下头上的绿玉发簪,瞬间变成一根三米长的绿玉‘鱼竿’,奇怪的是这鱼竿看着硬,实则是软的,明明是软的,却能挡下‘道主’那记猛烈的攻击。

洛清玄咽了咽口水,暗道:好厉害的法宝!

‘道主’闻言,果然没有继续攻击,只是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是何时发现的!”

“很遗憾……”月无漪很是欠揍的耸耸肩,语气慵懒地道:“我可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你,要怪也只能怪你演技太烂!”

“哼!”‘道主’眸子一眯,反唇相讥:“没想到你连自己师弟都怀疑,倒是本尊小瞧你了!”

“真吵……”月无漪伸手掏了掏耳朵,似笑非笑道:“琉玉,有胆就滚出来同我痛痛快快打一场,死赖在我师弟身体里当乌龟算什么本事?别忘了,你那些激将法都是我玩剩下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吧,留点力气以死谢罪!”

洛清玄眉头皱得紧紧的,满脑子问号乱飞,不明白月无漪为什么突然管道主叫琉玉。

莫非……是因为那道黑光吗?

“本尊方才都已经答应和解了,你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相逼?”‘道主’是真的恨得后槽牙发酸。

“呵!”月无漪挑眉,禁不住嗤笑出声:“你真当我看不出来?早在二十多年前,你就在我师弟身上动了手脚,方才师弟同我对话时,你突然闭口不言,表面上不置一词像是妥协,实则却是在忙着操控我师弟的身体!”

“为什么?”‘道主’突然失心疯一般自言自语道:“本尊自认掩饰得极好,你究竟是如何看破的?”

“破绽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忍心戳穿你!”月无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真的很可笑!”

‘道主’脸黑如墨:“本尊就不该留着你!”

“巧了,我也想杀你很久了。”月无漪微微勾唇,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心底一直有个疑问,现在看来,我猜的没错,早在巫蛊宗覆灭前,你就见过我师弟,那时候的师弟突然性情大变,想必同你脱不了干系。”

‘道主’冷冷一哼:“是又如何?要怪只能怪你那个不顾一切只为复仇的师父古烟离,是她亲口答应与我合作,本尊帮她封存你师弟以前的记忆,待到巫蛊宗覆灭之后,你师弟就归本尊驱使,各取所需,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师父她……”月无漪的脸瞬间一白,以他对古烟离的了解,再联系前后发生的事,唇角禁不住泛起苦笑:“像她的手笔。”

古烟离外刚内柔,可一旦发起狠来,确实很疯狂。

‘道主’沉声反问:“虽然古烟离死了,但巫蛊宗覆灭是事实,钱货两讫的买卖,本尊带走你师弟那是天经地义,更何况,这些年来,本尊一直尊他为天道之主,视他为友待他不薄,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尊?”

月无漪面沉似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利用他制噬魂蛊操控修士,又将修士当成炉鼎贩卖,诓骗他犯下如此丧尽天良天理难容的恶行,竟然还好意思说待他不薄?”

“你懂什么?买炉鼎的人越多越好,只要他们用了炉鼎,炉鼎体内的噬魂蛊就会转移到他们身上,到时候,那些人就会像忠心耿耿的狗一般,任由本尊掌控。本尊会在一旁看着,让他们狗咬狗,将那些不服管制的硬骨头啃食干净,然后出兵荡平妖界、冥界、人界……”话到此处,‘道主’突然疯狂大笑:“不破不立,届时本尊会开辟一个新天地,再也没有种族之分,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在本尊的统治下,都是一样的!”

洛清玄差点忍不住现身咒骂:疯子!

“异想天开!”月无漪目光鄙夷,不屑地嘲讽道:“还真把自己当成天道了?”

‘道主’听了怒不可遏:“这一切明明很顺利,要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本尊何至于功亏一篑,你毁了本尊的身体,本尊就夺了你师弟的身体,是不是也很公平?”

月无漪狠狠啐道:“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种魔种的目的,分明是你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在先!”

‘道主’大方承认:“没错,当初古烟离拿他与本尊做交易,本尊一开始的确是想借用魔种将他炼制成分、身,拥有一个渡劫修为的傀儡分、身,对成就天道霸业而言将是一大助力!”

月无漪默了默,意味深长地问:“二十五年的时间可不短,你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少废话,快将结界打开,否则,本尊就毁了这具身体!”‘道主’显得极不耐烦,开始放狠话了。

“好不容易才将你困在此地,想出去?休想!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月无漪语气决绝。

‘道主’忍不住怒吼:“月无漪!你当真半分都不顾及他的死活?”

“哈哈哈……”月无漪突然仰头大笑:“真是笑话!他的元神都被你吞噬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意一具躯壳?”

‘道主’闻言也跟着大笑了起来:“蠢货,谁告诉你他的元神被本尊吞噬了?”

“好歹也是有身份的高阶修士,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编瞎话,有意思吗?”月无漪语带嘲讽地翻了个白眼。

“瞎话?”‘道主’被这话一激,立马冷笑反驳:“本尊只不过是借用桃妖秘术在他的识海造了个幻梦,将他的元神困在幻梦里出不来罢了!”

“哦?”月无漪唇角上扬,忽而诡异一笑:“原来如此,多谢指点!”

“你这话什么意思?”‘道主’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月无漪并没有回答,反倒是话头一转扬声唤道:“道友,别躲了,出来吧!”

洛清玄非常确定这附近只有他一个人在隐身偷听,既然被发现了,他只能一脸无奈地现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啊!”月无漪循声瞬移到洛清玄身边,很是无辜地解释:“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诈一诈罢了!”

“你……”洛清玄气得磨牙,可仔细一回想,月无漪刚刚那句话里提到的是‘道友’,而不是‘洛道友’,确实是自己太过心虚经不起诈。

‘道主’看见洛清玄,脸更黑了:“你竟然还没死!”

洛清玄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地回答:“不好意思,恶有恶报,要死也是你先死!”

“不知死活的东西!”‘道主’被月无漪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拿洛清玄出气。

说时迟那时快,带着浓烈魔气的折扇在临近洛清玄面门时,被月无漪及时出手挡了回去。

“好险……”洛清玄死里逃生,心有余悸。

“洛清玄,我有件事想托付与你。”月无漪传音入密,不待洛清玄回答,月无漪语速极快地继续道:“此前我一直捉弄你,今日就给你一个痛快解气的机会,待会我元神出窍后,你便动手毁了我和圣蛊的肉身吧。”

“啥?”信息量太大,洛清玄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月无漪却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咬破手指用鲜血飞快结了几个手印,以飞舟为中心设了个困阵,刚好把三人困在其中。

在洛清玄一脸错愕的目光中,月无漪的元神咻地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钻进‘道主’眉心消失不见。

“月无漪,你个疯子!”‘道主’表情痛苦地嘶声怒吼过后便立在飞舟上没了动静。

直到此刻,洛清玄这才醒悟过来月无漪刚刚那番话的意思。

月无漪这是以元神出窍闯入道主的识海,然后同琉玉的元神斗法,他为了以防万一,竟然连自己的肉身都能舍弃。

洛清玄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狼灭!

不过,一码归一码,洛清玄虽然很想痛扁月无漪,可损毁肉身这种事,他可干不出来。

洛清玄急得原地转圈,可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

眼下身处困阵,如果月无漪嗝屁了,他岂不是也要在阵法里被困到死?

这个腹黑虚伪挨千刀的月无漪,什么痛快解气,那分明就是在说反话!

事已至此,再气急败坏也没有用,洛清玄黑着脸往自己和月无漪身上分别贴了几张隐身符,然后再将月无漪的肉身移到一旁的大树底下藏起来,以免琉玉的元神趁机夺取肉身。

做完这一切,洛清玄也跟着元神出窍,隐匿好气息偷偷钻进道主识海。

道主的识海有如浩瀚星辰十分辽阔,洛清玄不禁感叹:不愧是渡劫修士。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行去,不多时,远远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半空中悬浮着一团粉色光罩,光罩里横躺着一个人,那人白发白眉白衣胜雪,面容安详似在沉睡,正是道主。

与此同时,光罩下面琉玉和月无漪正在激烈斗法。

“你那是什么表情?要知道,能跟我同归于尽,那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记毒舌损人的,也只有月无漪了。

奇怪的是,琉玉明明怒容满面,却没有搭话。

洛清玄仔细一瞧,立时想明白了。

原本琉玉的修为高出月无漪许多,但方才月无漪已经一剑斩毁了琉玉另一半元神,只有一半元神的琉玉自然要全力以赴,不敢分心。

洛清玄见状唇角一勾: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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