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留下

雪域之巅,幽幽雪谷,风雪不停,冷艳依旧

“清玄,好了吗?”雪衣长发披散单手托腮,半卧半倚地靠坐在小雪毛茸茸的前腿上,一袭月白色袍角曳地,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寻着声响看?向对面那道忙碌的身影,如雪的白瞳里溢满笑意。

洛清玄之前说雪衣的眼睛是一种另类美,绞尽脑汁说了不少词,譬如:别具一格,独树一帜,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等等,后又口若悬河地举了许多不知真假的例子,还说这山上并无外人,不必刻意遮掩。

雪衣犹豫许久,见洛清玄态度坚决,实在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了,自那以后在山上便不再用缎带缚眼了。

“哎,快了快了!”不远处的洛清玄正撅着屁、股吭哧吭哧的捧雪堆雪人,听见雪衣唤他便抬起头来回以一笑,道:“你看?你,这都问了第六遍了,别心急嘛,相信我,就快完成了!”

“哦!”雪衣闻言笑意更深了几分?,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道:“那你继续,我小憩片刻,雪人堆好了记得叫醒我。”

“嗯,好,你睡吧!”洛清玄点头应了一声,便继续忙活起来。

不知不觉间,洛清玄来到雪谷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他除了指点雪衣一些修炼法门外,偶尔也会跟着去上山踏雪采风寻点灵草,日子过得倒也算惬意。

只是,在没有?弄清楚自己是如何出现在雪域之巅前,洛清玄对雪衣多少还是心存戒备的。

然而,通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渐渐改变了看?法,雪衣大多数时候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睡觉,无欲无求亦无邪念,是真的单纯无害。

因此,洛清玄渐渐萌生出治疗雪衣腿疾的想法,与其相处的时间越久,这种想法也就愈强烈。

他始终觉得,像雪衣这样干净纯良的人,不该承受那么多苦难,每当看?见雪衣一瘸一拐的背影,都忍不住心生叹惋。

眼睛他是束手无策,但腿疾……

他用灵力探查过,雪衣的右腿腿骨虽然粉碎性骨折,灵脉也早已断裂不通,但山灵之体情况特殊,如若能炼制出上品的炼体丹,再辅以灵力洗经伐髓,定能打通灵脉治愈旧疾。

炼制上品炼体丹于洛清玄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难就难在,所需的药材药引不太齐全。

雪域之巅的奇花异草虽然不在少数,但大都是冰寒属性,而炼体丹所需药材里有?几味是火属性的,雪域之巅根本不可能会有?。

看?来,要想炼制炼体丹,缺的那几味药材,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洛清玄心?思百转,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手上动作却不见停顿,不多时便将雪人给堆好了。

他洋洋得意地呵气搓手自我品评了一番,这才转眸看向雪衣,准备邀功。

然而在那漫天飞雪中,雪衣安静地阖着双眼,唇畔处带着浅浅的笑,似正睡得香甜。

竟又是一帧浑然天成的唯美画卷,同为男子的洛清玄都看呆了,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词:妖孽。

洛清玄呆愣片刻后,轻手轻脚的来到雪衣身边,离得越近他越犹豫,不知该不该叫醒雪衣。

然而就在这时,雪衣似有所感,雪白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惺忪睡眼。

洛清玄见他醒了,忽而眼珠子一转,一脸坏笑地打趣道:“雪衣,你睡觉怎地还流口水,啧啧,莫不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啊!?”雪衣闻言呆了呆,急忙用手指去抹嘴角,随即动作倏然一滞,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这才惊觉自己可能被耍了。

果然……

洛清玄奸计得逞,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雪衣,你真傻,这么冷的天,即便真有?口水,也早就结成冰花啦!”

不料雪衣却眉头轻蹙,眼眶有些湿润,神情落寞地喃喃道:“原来,清玄也会说谎。”

洛清玄笑容一僵,瞥见雪衣紧抿薄唇一脸受伤的表情,登时就慌了。

他一拍脑门,暗道:糟糕!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雪衣心?思单纯,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直白性子,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此刻露出这副表情,显然是真的伤了心?。

洛清玄一边自我谴责,一边矮身坐在雪衣身边解释:“不是这样的,雪衣,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我那纯粹就是一时无聊,同你开个小玩笑而已,好朋友之间开开玩笑是很正常的事,你如果不喜欢,我保证以后再不乱说话?便是了,你就消消气,原谅我好不好?”

“好朋友?……”雪衣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声音怯怯地道:“清玄,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把我当作好朋友了吗?”

“唉,你这样问,这下伤心的人可就要换成我了!”洛清玄幽幽叹口了气,表情哀怨。

“可是……”雪衣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

“从我决定留在雪谷的那天起,在我心?里,你和?小雪就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洛清玄语气诚恳,情真意切,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要留下来?”雪衣彻底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直以为,洛清玄在这里只是短暂的停留,等伤养好了,迟早是要离开的。

可是清玄却说,要留下来,留在雪谷,还说他和?小雪是他的朋友!

想到这,雪衣心?底有?激动、有?窃喜,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洛清玄佯装不悦,叹道:“我怎么觉着,你好像不太希望我留下?”

“不,不是的!”雪衣很想说他巴不得洛清玄永永远远留下来,但是,他不能那么自私,所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过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那个不知该不该问的问题:“清玄,你若留在雪谷,那你以前的亲人、朋友可怎么办?他们寻不见你,又等不到你回去,想必早已心?急如焚!你当真忍心?……?”

“……”洛清玄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半晌无声。

雪衣等不到他答话?,误以为他有?割舍不下的人或事,只当他是心生懊悔了,于是抿了抿唇轻声劝道:“回去吧,你本就不属于这里,勉强留下,只会令牵挂你的人心生不安,而你心?中既有割舍不下之人,何必如此为难?你放心,我独处惯了,能被你当作好朋友我很开心?,也会一直一直记得你,更何况,这雪域之巅又不会长腿跑了,你若是什么时候想看雪了,抽空回来便是,我和?小雪随时欢迎。”

洛清玄听得很清楚,也听得很认真,只是……

亲人?朋友?他有?吗?

割舍不下之人?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几张脸,有?小荷、有?小呆,还有?狐九。

他曾几次三番的想带小荷、小呆去凡界隐居,结果一次都没成功。不是发生这样、就是出现那样的意外,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保不齐就是因为自己天定的炮灰命,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连累小荷、小呆跟着陷入绝境。

或许……那两个小家伙离了他这个灾星,反而能过得平安顺遂些。

至于狐九,洛清玄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心?情,站在主角的角度看,狐九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错,主角本就该脚踩炮灰广纳后宫,头顶光环一路走上人生巅峰。

是他这个炮灰惜命不想死,才会平白折腾出这么多有?的没的狗血剧情来,真个算起来,狐九身为主角,不管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利用我他,都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

机缘巧合之下,他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有?的只是雪衣和?小雪,以及那份难得的宁静。

他原本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最大的作用也就是给主角刷爽度虐着玩,然而,苏木那个真正的大反派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有?他这个十八线的小炮灰什么事?

说不定,只要他安安分?分?的待在雪谷里,不再踏足修真界,不再多管闲事,便能在这雪谷安度余生。

反正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成为定局,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

去他的主角,去他的炮灰,去他的恩恩怨怨,主角死活关他屁事!世界崩塌又如何?他又不是没死过,横竖活得一日就赚一日!

从今以后,他洛清玄就只是洛清玄!

这样一想,豁然开朗,原本郁结于心的怨气一扫而空。那种被背叛、被辜负的不甘也荡然无存。

于是,洛清玄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

“???”雪衣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一脸错愕,想不通洛清玄到底在笑些什?么,他咬着雪白的下唇努力思索着:是不是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

洛清玄笑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他见雪衣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雪衣胆子本来就小,想来是被他突然发笑的举动给惊吓到了。

思及此,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雪衣的肩头,然后放柔语调轻声安抚道:“亲人也好、朋友也罢,放心吧,没有我,他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更何况,雪谷这么美,你就是天天拿棍子赶我,我也不会走的!我呀,就想待在这里堆一辈子雪人,打一辈子雪仗!”

“当真?”雪衣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又惊又喜。

洛清玄见他如此开心?,嘴角也不由得上扬了几分?,故意拖长尾音促狭道:“假的……”然后赶在雪衣蹙眉的前一秒,飞快地补充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放心,保证比雪谷的雪还真!”

再一次被戏弄了,雪衣原本是有些气恼的,但一想到洛清玄那句‘好朋友之间开玩笑很正常’,心?里一暖,也就眉目疏朗了。

清玄说的话?,他都听清楚了,只是还有?一事不明,于是便十分?认真地问了出来:“清玄,堆雪人我知道,只是不知……何为打雪仗?”

“打雪仗嘛……”洛清玄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坏笑,悄无声息地随顺手抓了一把雪,趁雪衣不注意,蓦地往他头顶撒了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笑道:“就是这样……”

雪衣原本虚心?求教,结果被洒了一脸雪花,顿觉又好气又好笑,于是飞身越到小雪的背上,调动漫天雪花凝成一个个汤圆大小的雪丸子,眉眼弯弯地对小雪道:“小雪,快追上他!”

洛清玄哪里跑得过小雪,没跑多远就被雪丸子砸了个劈头盖脸,一边抱头鼠窜一边高声求饶:“雪衣,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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