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见状,去打电话了。
“额，应该是我之前没有和?准备的人仔细说明的缘故，这房车配置也是单人间,负责生活用品的人看到了车上只有一床,所以就只配了一套被。”挂了电话，顾舒低声解释，“抱歉,是我疏忽了。”
温宁不死心地跑到小仓库里翻了翻，正如某人所说的，真的只有一床被子。
“我当初应该考虑到这种小细节的。”某人还在继续检讨。
“这些放到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温宁勾起发尾，沿着手指打了个卷，拉紧,又松开，尖锐的疼痛顺着发丝渗入大脑，稍稍驱赶了烦躁，“现在的问题是等会儿应该怎么睡……我们总不能……睡一铺吧。”
末尾那句温宁声音放轻了，总觉得每说一个字，双颊像被火在烧那样，又辣又烫。
想到接下?来会这样，心底就会生出别扭的抗拒。
“我明白了，”顾舒端倪着温宁的表情，眸底微芒黯了黯，思忖半晌，沉吟着，“这样,你就在这，我到驾驶座那边睡，就当是守夜了。”
温宁沉默几秒，闷声开口：“还是我去吧。”
某人又是当向导又是规划路线什么的已经够累了，她也不想再麻烦她了。
“你就在这吧。”顾舒抬手摁住温宁肩膀，微微用力，迫使她坐到床铺上，“毕竟是我的疏忽，还是那句，我只会让手下?或是亲近的人来睡驾驶位，还是你觉得自己是这两者身份之一？”
顾舒声音停顿了几秒，淡淡补了句：“我很有原则的。”
温宁没声了，下?齿深深陷入唇瓣里。
掌心以下被褥绵软，触感很好，再看那轻轻跳下?房车的女人，许是没有预料到寂夜山风寒凉，女人跳下车后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随即无意识用掌心摩挲着双臂。
见状，温宁心房深处迅速泛起了些不是滋味。
自己是不是太不考虑场合了，这也不是某人故意的，其实睡一床也没什么……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温宁的视线，女人还回头了。
温宁心底骤然一惊，在两人视线对上之前慌慌张张移了眼，低下头，视线虚虚聚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驾驶座那边的车门传来开门声，才?敢往房车门那边看去，而刚刚的那些想法也就这么被打断了，默默咽下挽留的话。
她果真是一个拧巴的人。
不想对方留在这，但当对方走了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差劲。
“洗漱完就睡吧，记得带上车门，这边温差很大的。”过?了会儿，顾舒的声音隔着小铁窗传了过?来。
“知道了，你也早点睡。”温宁已经缩进了被子里，缓缓阖上眼。
“一定要盖被子。”叮咛仍然在继续。
温宁低低嗯了一声。
“现在盖了没有？”对侧那人又追问。
某人怎么啰嗦得像个老妈子一样，莫名觉得这句应了还会有下?一个问题，温宁索性不说话了，佯装已经睡着了。
对侧静了会儿，随后听到细物摩挲的细微声响，似乎是某人下了车。
再然后是咿呀一声，自己这边的车门被人打开了。
——应该是顾舒进?来了。
心底生了些戒备，掩于被褥下?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被单，温宁双眼紧紧闭着，脑海已经开始排演一出但凡某人凑过?来就装作被吵醒后十分不耐烦的戏。
然而并没有。
顾舒的动作放得很轻，像是怕极了会吵醒她那样，温宁只能隐隐听到缓缓的脚步声。
双眼掀开一条细细的缝，也只能看到女人正猫腰蹲在墙边，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瞧着那边似乎检查完了，然后是往她这边走来的架势，温宁赶紧闭上眼，呼吸亦放均匀了，脑海中开始又一轮预演排戏。
等了会儿，却只觉被子被往上拉了拉，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又是咿呀一声，顾舒似乎离开了。
温宁缓缓睁开眼，不远处放着个空调遥控器，周侧温度似乎上升了些，大概是顾舒把暖气打开了，茫茫然凝着车顶发了会儿呆，温宁低眸看着被子，大脑思绪缓慢转动。
所以说顾舒刚刚是来确认她被子有没有盖好而已么。
温宁抬手无声锤了下?额头，懊恼自己的戏怎么越来越多了。
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
房车内的灯似乎是声控的，没多会儿就自动熄了。
温宁指尖紧紧攥着被子，静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缓缓睁开眼。
——毫无睡意。
或者说是生出来的睡意都被刚刚那出赶跑了，总是忍不住想呆在驾驶位那边的某人情况是怎么样的。
夜色更沉了。
天气似乎变得清朗了些，自车顶望向天空里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零散分布，却分外?明晰，像是相互暗戳戳比着谁更亮，反正最亮的那个就赢了。
一如自己此时絮乱的心情。
好些个想法在打架，谁也不让谁，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做法。
算了，懒得想了，直接看一看吧。
温宁用力阖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定下?了过?去瞅一瞅的念头。
老?在这胡思乱想也不是事，倒不如直截了当来得舒服些。
温宁轻轻跳下车，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前面，准备开门时还犹豫了下?，思忖片刻，人往离远车子的方向走了几步，踮起脚看向驾驶位。
距离比较远，表情看不真切，只看到驾驶位上有个人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窝成了小小一团。
心底泛了些许针扎似的痒，温宁皱眉，想看得清楚一些，回到车里拿了手机，再次蹑手蹑脚走到原来的位置，打开手机准备观察。
切出摄像头，下?意识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闪光灯也关了。
这一切做完了之后，拉近镜头时温宁愣了下?，反应过?来自个儿怎么鬼祟得跟做贼似的？
……反正都这样了，那还是做贼做到底吧。
温宁无声咳了声，视线再次集中在手机屏幕里，缓缓拉近镜头。
放大的镜头里，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隔着玻璃看过?去，驾驶位像是个灰黑色的庞然大物，正静静盘踞在自己的地盘上，而地盘以上……
温宁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划拉了下?镜头放大。
驾驶位空荡荡的，方才还在睡觉的人这回儿却不见了。
还没反应过?来，后肩却被重重一拍。
“你……在干嘛？”低低冷冷的嗓音在这沉浓夜色里显得格外渗人。
温宁只觉身上汗毛都起来了，下?意识尖叫了声，往外?跳开了好几步，踢到了小石头时浑身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
“妈妈啊！！！！”
来人静默片刻，缓缓蹲下来，平视着温宁道：“你……还好吗？”
是顾舒。
“吓死我了。”温宁捂着胸口，还没从惊吓里回过?神，絮絮念着，“你是有瞬移术吗，刚刚不是还在那睡觉吗，什么时候过?来的，你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吗，这样子很吓人的……”
顾舒一直等着温宁的话说完，才?低声开口：“我隐隐听到外面有声响，就出来看看。”
“噢，这样。”温宁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点了下?头。
“你在做什么？”顾舒声音里染了些许严肃，循循道，“晚上还是不要在山里乱走，这里温差大，深夜湿气很重，容易感冒。”
“还不是——”温宁哽了下?，默默把那句看你是什么情况咽了回去，临时改了话，“我有些认床，睡不着。”
“那要讲故事哄你吗？”顾舒托腮，似在思考。
“这个还是不需要的。”话音落，温宁正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腿软了，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只能望向顾舒，巴巴道，“但你需要拉我一下?。”
“好。”顾舒轻笑一声，依言伸出手。
温宁借力站了起来，别开眼有些别扭的说了声谢谢，蹲身揉着依旧不是很能使得上力的小腿。
“抱你回去也是可以的。”女人双臂舒开，呈现一个等待拥抱的姿态，“我的力气也是够的。”
语气里，莫名有种自卖自夸的既视感。
温宁默默扯扯唇，黑线道：“我还是能自己走的。”
“那好吧。”话语里透了几分可惜的感觉。
温宁：“……”
这是还觉得可惜的意思么？？？
临上车时下意识的放缓了步子，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旁边，眼角余光正好瞥见顾舒钻进驾驶位里，双手环着屈起的双膝，虚虚靠在座位上。
这回温宁看清了，某人大概是想找个合适一些的位置，反复直起腰了好几次，又重新靠回去，但似乎依旧找不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还是时不时动动身体。
“你还是去床上睡吧，”终究还是没憋住，温宁音量抬高，喊了声，“这样很难受的。”
闻言顾舒睁开了眼，遥遥的光线映入清黑的长眸里，勾勒出异样的温柔，她静了几秒，摇头，“不了，这样也行。”
“哪里行了啊，这样的姿势很难受的，”温宁想也没想就反驳着，怕是这话没有说服力，还添了句解释，“如果?我没猜错，明天的行程得开着这台车子去吧，反正我是没有这种车型的驾照，那就只能由顾总开了，既然是当司机的人，不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怎么行？”
温宁振振有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瞧着女人依旧没有别的动作，苦口婆心继续劝：“听我的，睡吧，睡吧，去睡吧。”
“前半部分是对的，”直至温宁说完，顾舒才?慢吞吞开了口，“后半部分不正确，明天的司机不是我，我也没有这种车型的驾照，虽然我也会，但交通规则什么的，还是遵守一下?比较好。”
温宁噎住。
某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自己的潜台词明明已经很明显了！
某人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可能没听懂自己的潜台词啊！
温宁心头叹了口气，抬眸对上了顾舒的眼。
顾舒眉眼沉淡，眸光明亮而真诚，静静与她对视，还透了几分诡异的乖巧。
几秒后，温宁还是认输了，先移了眼，随后破罐子破摔道：“那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去了！”
“好的，早点休息，别在山里晃了，散步也不行，有一定的危险性的。”顾舒应声，嘱咐完了以后声线缓下?，“晚安了，温宁。”
温宁眼皮子细微跳了下?，忍不住幽幽道：“有危险行，上次还不是丢我一个人在这，还唬我说没危险。”
顾舒怔愣，唇瓣微微翕动，却是好一会儿没能出声。
“过?去睡，”不知怎么的，温宁并不想看到顾舒这种表情，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开始做些土匪才能做出来的事了，连拖带拽，威胁也用上了，“我就看上这个驾驶位了，你过?去，这里归我。”
也不知道拉扯了多久，顾舒终于妥协了：“好，我过?去。”
“但你也过?去，这里风太大了。”
-
最后还是演变成了两人都待在房车内睡觉的情形。
温宁用力揉了揉眼，愈发觉得刚刚走的那趟是她自己在给自己挖坑跳。
罢了。
就是一晚而已。
“你放心，我很有原则的。”进?了房车，顾舒低低又道，像是承诺。
温宁唇角微搐，并不想应某人这种，伸手在被子中线划出一条虚线，直截了当道：“一人一边，反正床也够大。”
顾舒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唇瓣微张又合上了，最后汇成一个轻声的好字。
灯又一次熄了。
旁边的人静了一会儿，低低溢了句谢谢。
“我只是不想你被冻死而已，别想太多。”温宁僵声道。
“嗯，”女人低低笑了声，慨言，“温宁还是很温柔啊。”
温宁没应，暗暗捏紧了被子，缓缓闭上了眼。
-
温宁本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以至失眠，却没想到闭上眼睛没多会儿沉浓的困意就涌了上来，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第二天还是被太阳晒醒的。
察觉到眼皮落了些炽热的痒意，温宁用力皱了下?眉，痒意并未散去，只得睁开眼。
自车顶半透明玻璃窗透进来的亮芒被染成了金色，映出空气里四处飘舞的尘埃，有些刺眼。
温宁兀地坐起，抬手揉了揉眼皮，视线虚虚定在正前方大脑放空好一会儿才开始重启，视线寻回了焦距，自朦胧转为漆清。
被这阳光弄得有些恼，温宁起床气不断积压升温，最终这些起床气都化成了一句长长的哀叹以及身侧被用力踹开的被子。
“明明还能再睡一会儿的。”温宁以手臂遮着眼，倒在床铺上低声嘟哝着。
随后，世界安静了。
大脑持续重启中，近日来的场景如走马灯般不断闪现回放，温宁忽然反应过?来，昨天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睡的。
刚刚自个儿的动作不就被旁边那人都看进?眼里了！？
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温宁脊背骤然一紧，缓缓回头。
床铺空荡荡的，没有人，但被子一角是呈现违背物理定律被带向高处的状态。
温宁怔了瞬，视线顺着被子方向上移。
女人还没睡醒，安安静静靠在墙边一隅，双手压着被子圈住屈起的双腿，睡得并不安稳，好看的眉拧着。
这人……昨晚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来睡觉的吗？
脑海里刚生出这个想法，一声顾舒就不受控的溢了出来。
“嗯？”眼前的人下意识应了声，声音里蕴着浓浓的鼻音和困意。
温宁抬手无声拍了唇瓣一下?，懊恼自己的冲动。
“天亮了吗……”顾舒抬手边揉着眼边喃喃着，当机数秒，意识才?缓缓回笼了，对上温宁的眼道，“早。”
“早。”温宁干巴巴应了声，总觉得有些尴尬。
“你醒的蛮早的。”许是落枕了，顾舒捏着后脖颈转了好几圈。
“这里光线太好。”温宁心里想着事，随口应了句。
闻言顾舒视线瞥向车顶，微微蹙眉，沉声开口，“抱歉，我没注意到这点，下?回该选个不透光可敞篷的车型。”
温宁：“……”她压根没在意过这个好嘛！
怎么又开始了道歉与保证了呢。
“你真的……”温宁深吸一口气，骨节屈起轻轻敲了下?头，“算了。”
她不想说了，认命了，累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听一下?温宁想说什么，你现在的眼神，有些像老母亲在看不成器的崽。”顾舒摸了下?鼻子，“虽说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真的就是这个感觉。”
温宁低低叹了声。
“动不动就道歉，顾总不累吗，我都听累了。”也说不上来是在宣泄起床气还是怎么的，温宁的声音轻得很，“还不如先说是怎么好好的床不睡，非要坐着，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说什么一人一边。”
还整了一大堆虚头巴脑的理由。
“那是因为，”顾舒声音微顿，低眸看了眼掌心，“现在还是得抓着点什么才?能睡着，以前睡眠最好的时候就是和你在一起那段时间，睡着之后自制力是会下?降的，依着我们俩人现在的关系，要是我迷迷糊糊间把你当成抱枕了，你会很不舒服吧，我不想做出让你讨厌的事。”
温宁愣住，好一会儿才把顾舒这段消化完。
本想冷声说句你知道就好，却不知怎么的，话语卡在喉腔里，始终说不出口。
“——一开始时温宁是抗拒一起睡的吧，后来提出来也是不忍心罢了，那会儿我要是不过?来你就会在那拗一晚上的吧，而且驾驶位那边风大，位置也窄，是不适合睡觉的，我是不可能让你在那睡的，不得已才有了后面的说辞，”顾舒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嗓音却是惯有的清冷，“但虽是一起在房车里睡了，我也不能做温宁抗拒的事，温宁还是太温柔了，我不能顺着这份温柔得寸进尺呀……虽然也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