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秦河两岸亮起了纱灯百盏,诸妓掩映闪灭其间,相谑嘻笑,丝竹繁兴,声光相乱,脂腻飘香。
刀客揽着魏观,从屋檐上一一掠过,踏过高歌欢笑的人群,跃上高楼,谙熟的推开了一扇近乎于门的窗子。
“好了,这是我的住处,你先歇一歇,我去拿些药来”。
她温声嘱咐,又不知打哪儿翻出来一瓶药丸子,倒出来了许多,摊在手心递给魏观,“先把这个咽了,能撑一会儿”。
魏观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抬眼望向她,并未接那些药。“不用忙,我没事,这毒发作不了多久,陪我歇一会儿,等下自然就好了。”
刀客哼笑了一声,撤了一息内力,蛰伏的寒毒立刻便啸聚而来,骨缝里都是针扎似的冷痛。
“这也算没事?”她挑了挑眉,眼中很有些恼怒。
突如其来的冷痛中,魏观剧烈的喘息了一下,紧攥住刀客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面上却仍是若无其事的。
“这算的了什么”,他笑了笑,低低开口,透出一点残忍的快意来,“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这话时,一张疯魔的面孔,眼角一点猩红,瞳孔中有狠戾的光,仿佛是有三分于人于己的漠然;也仿佛是一路行来摧尖折锐,冷眼回望来路;
也或许,还有一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怨怼,是苦熬年岁,那句不曾问出口的“为何是我”。
刀客分辨不清,也不知会将他带往何方……
情有慈悲心,而欲没有,只肯喜欢那些尖锐又破碎的。可到底是情多几分,还是欲多几分呢……?她更是分辨不清。
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里,刀客隔着一段静默,细细的打量眼前人,也无声的审问己身……
她并未想使他得知这一场情与欲的交战,也自以为是悄无声息,却不知他是山林走兽,有着最敏锐的洞察。
不过是这点微小的动静,便使他急急惶惶扑上前钳制住她的手腕,显出些走投无路、鱼死网破来。仿佛日光下破碎红宝石,一地晶莹,碎棱上有着灼人的光。
火气早已被冷水泼灭了,胸腔里扎进了一株小刺,刺出一片细密的疼。
“听话……卖我个面子好不好”,刀客叹了口气,抬手揉上了他的头发。他的发丝轻细却硬,像是山坳间的野茅,身轻絮柔,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执拗。
丝丝点点的爱怜从指尖缠绕过去,驱散了惊惶,漫涨起酸涩的情绪。我该斥责她大胆的,再冷嗤一声好大的脸面,魏观心想。只是,他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来什么。
他低下头去,在她掌心,轻轻抿取了那几枚苦涩的药丸子……
烛花轻爆,高楼下酒客们欢笑隐隐,高楼上静谧无声。他低垂着头,显而易见的驯顺了下来,张牙舞爪的尖刺,好似都随着那一抬手,被轻而易举的抚平了,露出内里的鲜红软肉,脆弱的,而又虔诚。
何至于此呢……刀客目光中闪过许多晦暗不明的情绪,仿佛□□,仿佛爱意,仿佛旷野朔风下,野兽拼撞交欢,利齿扑咬向对方的喉咙……
她倾下身去,吻上他的唇角下颌。清冽冽的酒香中,他颤抖了一瞬,又很快仰起头来,由着她任意施为,身体冰凉却滚烫,喘息间,有雷鼓般的跳动声……
何至于此呢……刀客的目光又很快的温软下去,化作了一缕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