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听她这样说,大吃一惊,道：“江小姐为何想去见皇后娘娘？难道小姐竟认识她？”
江素羽摇头否认：“我只是一介草民,怎会认得皇后娘娘？只是我想到，皇后娘娘似乎非常关心龙体安危,今晚皇上又说要去她那里,我有些话需得同皇后娘娘说上一二。”
盛安明白了,但仍面带困惑：“可是……可是皇上专门嘱咐过,倘若江小姐要出门去,得先同他说。”
江素羽暗暗心焦,面上却只是微笑道：“我明白，皇上是担心我不熟悉宫中状况，乱跑生事。但皇后娘娘我早些时候已见过了，皇上……皇上以礼待我，皇后娘娘不会对我怎样。”
盛安迟疑道：“可是……可是皇上有言在先，没有他的口谕，我还是不好贸然让人带小姐在宫内走动。”
江素羽正是要趁薛璟之还没醒,抓紧时间出去搞破坏。
这大太监没那么好骗,少不得要用些手段了！
她瞅着盛安,瞅了半天，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盛安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她这副不满的样子,不免头上冒汗，道：“江小姐倘若真的想去，等皇上醒来了,请了口谕，我自会二话不说地领小姐去。”
江素羽从鼻腔里发出重重的一声鼻音：“哼！”
盛安擦了擦汗，道：“还请……还请江小姐勿要为难我。皇上素来看重你，倘若我今日放你去了皇后那里，惹来皇上见怪，我着实担待不起。”
他看着江素羽，言尽于此。
开玩笑，皇上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一副好讲话的样子，可骨子里是啥样……
想想那位魔教少主，可都被皇上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盛安绝不想步他后尘。
江小姐只是看着凶些，皇上却是万万惹不得的。这点事情，盛安心中还是有数的。
江素羽和盛安大眼瞪小眼。
瞪了一阵，江素羽无可奈何地收起了去皇后处的念头。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江素羽并不气馁，道：“行吧。盛公公，既然如此，等皇上醒了我再自己同他讲便是。皇后那里去不得，太医院我总可以去一趟吧？”
盛安呆了呆：“太医院？”
江素羽道：“我今日研读医书，有些问题想不明白，需要去借阅另几本书，顺带问问其他几位太医。”
盛安迟疑不答。
江素羽暗道这狗皇帝整日里笑嘻嘻的，倒是将身边关键的人都管教得服服帖帖，规矩得很。
她想了想，又道：“当然了，若是你实在不敢让我出门，那我将书名写下，你找人替我去一趟太医院，让张太医或者刘太医再来一次也行。”
盛安道：“这个容易。江小姐将书名记下给我，我即刻便派人去太医院请人过来。”
江素羽道：“那就这样办罢。”
她回到自己房中，写了几本书的书名，交予盛安。
盛安怕她记恨，颇殷勤地道：“江小姐，我去一趟。”
江素羽点点头：“有劳你。”
屋子里重归寂静。
江素羽翻开一本医书，如平日里一样，一边读书，一边拿着纸笔乱写，以作整理思路之用。
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
近日里，她一直在研读医书。太医院的藏书颇丰，她非但找到了之前看过的基本提到子母蛊的书，还发现了一些未曾读过的，不免十分惊喜。
子母蛊之术，大同小异，都是以活人为炉鼎养蛊，通常伴随着对身体不良的影响，因而历来为正经医家所不齿。
已有的医书中，关于子母蛊的记载实在不多，且多为一语带过、囫囵敷衍的。
江素羽手中这本《万象经》，是一本专述偏门医术的书。作者是个游方的大夫，见多识广，且因身份低微，倒敢于写些正经大夫不屑谈论的土方秘法。其中便有相当篇幅，讲的是蛊虫之术，且提及了子母蛊。
关于子母蛊，作者提出了一个他未曾确认过的可能性。
子母蛊之术，主要讲究以母蛊对子蛊的控制，实现母蛊宿主对子蛊宿主的控制，并藉由指挥子蛊宿主的行为来达成目的。因此，母蛊的地位压倒性地高于子蛊。
一般来说，子母蛊之术中，子蛊的宿主所受的损创，远高于母蛊的宿主。
这一点，在萧狄和薛璟之身上已然得到印证。萧狄的身体因蛊虫的觉醒而发生了巨大变化，薛璟之却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而书中紧接着说道，子蛊因为对宿主的影响力强，故而植蛊的难度更大，可能存在与宿主相斥、互毁互伤的情况，但一旦顺利植入、适应良好，则难以剥除，通常会伴随宿主终生。
这一点，也与薛璟之所说的吻合。
江素羽最感兴趣的是书里关于母蛊的说法。
因为母蛊主要起到控制之用，通常植入上位者体中，因此作者推测，养子母蛊者，从最开始便有意降低了母蛊对宿主身体的影响，植蛊的危害可能相对小许多。
按薛璟之的说法，他与萧狄身上所种的子母蛊，是皇室历代的传统。那么，每一代的九五之尊都要种母蛊入体。
倘若母蛊入体有很大的害处，便是想拥有一件富于威慑力的武器，帝王们也断不会将自己搭进去。
事实上，若江素羽记得没错，至少薛璟之前头两代帝王，都是寿终正寝，并非横死于怪病。便是薛璟之这病恹恹的家伙，身体的底子实则还算不错，目前并未看出因母蛊入体而有什么特殊影响。
江素羽想到，若母蛊对宿主的影响较小，这是否意味着，母蛊与宿主之间的联系也更弱。
子蛊离体，宿主必死。母蛊离体，可就未必了罢？
薛璟之说，萧狄从生下来便在身体里种入了子蛊。他又说养蛊不易。
子蛊与宿主的完全融合，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
但薛璟之虽则出生后即被立为太子，可皇室中废黜太子之事早有先例。
未登基的太子，是否有资格掌握秘密的武器？
薛璟之幼年丧母，被人差点毒死，送到江家庄堪堪救了回来。
他那副对周围人小心讨好的样子，便是装的，也实在不像个饱受宠爱的太子。
若是他未登基前便掌握了萧狄这样一件密宝，恐怕早拿来用于争权夺势。
除非，是他没有掌握萧狄。又或者，萧狄身上的子蛊还未养好。
江素羽认为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但是，她更倾向于相信，未登基前，薛璟之是没有资格植入母蛊的。
子蛊宿体既是件不世出的武器，恐怕只有九五之尊，方有权拥有。
若是母蛊入体简单，且无需在宿主体内长时间将养，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母蛊也能够较为轻易地剥离出宿主的身体，而后易主而生呢？
这个想法，让江素羽兴奋异常。
虽然薛璟之恐怕不会让她这样做，但若她的想法是正确的，至少萧狄还有了摆脱薛璟之控制的可能。
江素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听得有人敲门。
盛安的声音传来：“江小姐，张太医和刘太医来了。”
江素羽跳了起来，将桌上的纸张收起，而后才去开门。
两位老太医各提了一包书，站在门外，客客气气地同她问好。
江素羽回了礼，将两位大夫让进自己的屋里。
她不忘对盛安道：“盛公公，能否烦你替两位太医备些茶水来？天气怪热的。”
盛安应是，不久便端了茶来，又退了出去。
盛安的前任苏九，是个武道高手。盛安是苏九的徒弟，也学了些功夫，虽不如苏九那么厉害，却也算得上高手。
他静静立在江素羽的门外，却将里头的对谈听得一清二楚。
盛安不通医理，有些话听不甚分明。
但三人所讨论的事情，无非是围绕着薛璟之的身体展开。
盛安低眉垂眼，正觉无趣之时，江素羽忽然压低了音量。
盛安心中激灵了一下，不免竖起耳朵，屏息凝神，仔细听去。
江素羽道：“两位太医，我尚有一事，需得同两位商议。”
她语气突变，显得神神秘秘。
张太医道：“江小姐但说无妨。”
江素羽道：“两位知道，我近日里每夜都替皇上推拿，以助皇上入睡。这段时间我逐渐熟悉的皇上的身体情况，推拿的手法不断调整，已寻到了最适合皇上的一种。但是……”
两个太医正听得入神，见她忽然语带犹豫，不免对视了一眼。
刘太医问道：“但是怎样？”
江素羽轻咳一声，脸色似乎有些微红。
她道：“下面的话，我是作为一个大夫说的，两位切勿多想！皇上年轻力盛，正是好年华。适度的……适度的房事，对皇上的龙体大有裨益。而倘若能够时常去后宫里走动，与后宫的娘娘们一道散步聊天，既可活动身体，又也愉悦心情，对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今日皇上昏倒之事叫人惶恐，往后，除了以医药之术为皇上养生之外，生活里的功夫，也是断不能少的。”
两个太医都是医者，虽不好仔细讨论“房事”的问题，却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江素羽的意见。
江素羽道：“我想着，这替皇上推拿的法子，只我一个人会，总是不妥。太医们熟知人体的构造，学起来想必很快，但若皇上歇在了后宫的娘娘们那里，太医们再去替皇上睡前推拿，总归是十分不便。治标不如治本，我想着，不若请太医们问问皇后娘娘的意见，看看能否让我将这推拿之术，教授给有兴趣学习的娘娘，往后行事也方便。”
两个人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你这哄睡大法想必十分有用，弄得皇上几乎都要离不开你。
如此这般的傍身绝技，哪有教与旁人的道理？
江素羽又道：“我毕竟是个山野女子，并不隶属于太医院，比不得两位说话有分量。这件事，还望两位替我转告皇后娘娘。”
张太医还在迟疑，刘太医却点了点头，道：“此事不难。我明日正好要去皇后娘娘宫中，会将江小姐这话转告娘娘的。”
江素羽这阵子遇到倒霉事无数，总算碰见桩顺利的，不免大喜过望：“谢谢刘太医！此事，便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