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六十年……云绛他恢复记忆了？！
这句话在顾青鸾心头炸开,她几乎是一瞬间后退了半步,墨玉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男子，最后倔犟地开了口：“你……你记起来了？”
她越是颤抖着后退，眼前男子就越是直逼上前，直到最后她背抵墙壁，退无可退，而男子只手撑墙，仿若猛兽般将她死死圈在自己的领域里，垂下来的眼眸似笑非笑。
“你知道那个小木屋……”
“我是云朵。”
“那位樊荣姑娘是……”
“是你假扮的，”男子扬起唇角，身上气势刹那有如九五之尊,“孤的贵妃,可让孤好等……”而后,他的表情褪去,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与此同时，男子伸出的手按在她脖颈处，轻轻摩挲那一片的肌肤，偏偏嘴下是很无辜的话音：“师父？”
“……”
冰凉的指节摩擦过温热的脖颈,似乎张开獠牙的蛇在考虑哪一处下口比较鲜美，顾青鸾浑身僵住，脸上看似淡定而面无表情，实则是连表情都凝固。
世事无常,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最后女子半敛眸光，开口：“是……”她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开口，“但是……那又怎样？”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伤害这人一丝一毫，在小世界里的相爱又非她勾引，反而是水到渠成你情我愿的事，至于下凡那几世轮回，她护着他还来不及，怎么说得……反倒像她薄情寡义了呢？
眼前男子挑了挑眉，眉眼弯弯，浅绯色双唇上扬，那笑容却如镜花水月般只浮于表面，而深处，仿佛还是一片冰凉的死地。
“是啊……阿鸾，不会怎么样的。”
男子开口，语调很轻，状若呓语：“若非在这幻境里看清前尘，我都不知道，我曾经经历了这么多。”
“可经历再多，若被人有意掩埋，而后，等多年以后，战场上再遇，我甚至都不会知道，我剑下的亡魂，会是曾经的挚爱。”
那声“挚爱”吐出时，顾青鸾几乎是盯着男子绯色双唇微动，心尖一颤。
最后思及这句话意思，顾青鸾却有些想笑，笑这个幻想是如此的不切实际，她身为四尊之一，有足够自负的本领，混得再狼狈，也不会凄惨到被一个仙族后辈斩于剑下。
于是她开口：“不会的。”
当对上那双颤动的玄眸时，她有所心软，本意是想抚慰下云绛，但微笑着出口的话语，在男子听来却仿若嘲讽，而说出这句话后顾青鸾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却又抹不开面子去解释。
男子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准备，低头略一微笑，“算了。”
而后牵起她的手，不容置椽地把她拉走。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这个幻境，是不是有些过了？”
“为什么？”顾青鸾回过头去，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玄眸。
男子拉着她在阳光明媚的“神域”大道上行走，顾青鸾亲眼看见在那蔚蓝色的天穹下倒扣有三个灰色的“罩子”，罩子内色彩翻滚，有如洪荒时天地翻涌的至暗时刻。
——那是三尊的梦境，心底最印象深刻，最痛苦的场景。
而她回首望去，身后一团灰暗的烟云耸动，自己方才就是被云绛从内拉出来的，身后的那个梦境，便是莫笑旌的。
“莫姐姐的还没有看清楚，你就把我拉出来是什么回事？”想到这儿，女子有些埋怨地开口，想挣脱男子拉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却越挣越紧。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梦境真实得可怕，若是普通人不小心步入，恐怕会瞬间沉沦，最后被消弥的幻境撕扯成碎片吧？”男子拉她在安全的地方站定，确保那不断膨胀的灰色幻境不会再把二人包裹入内。
顾青鸾点了点头：“的确，”但她话锋一转，“可是他们是三尊，这种程度的幻境又不会真正伤害到他们。”
云绛似乎笑了，这次的笑达眼底，最后顾青鸾甚至分不清……这个笑到底是“真心实意”的微笑，还是悲伤过后的“强颜欢笑”。
“阿鸾，以前那位神灵没有教导你怜悯，我教给你。”
“倘若你是真魔殷苻，或是人皇莫笑旌，一个从上万年的沉睡中苏醒，匆匆忙忙自无尽深渊赶到仙界，只担心你出事；一个消失了数万年之久，你一句话的事，她便赶来相助……”
“可若让他们知道，你一开始就只为聚齐四人，而后设下这个幻境等待来人，那么，他们会如何想？”
女子偏过头去，一声轻笑，而后四目相对，她的话语坚定，掷地有声：“不会的，他们三人甚至都不会想起来幻境中发生的一切。”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如一场梦，而梦醒，那么就让他们把梦中经历的一切都忘个干干净净的吧。”
男子盯住她的眼睛，脸色有些发白：“哪怕梦中恐怖如无间地狱，刀山火海，或是背负千万年的孤寂，昨日恐惧重现，遗忘于灵魂深处的惊惧浮现眼前，也无所谓么？”
顾青鸾心神一颤，突兀顿悟云绛所想，他是在他的“梦”中看见前尘——与自己相爱的种种——才记起了一切，所以……那些前尘，于他便是如此可怖的“噩梦”么？
他在怕什么？他在担心什么？
顾青鸾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安慰自己，她又不是会吃小孩的妖怪，本意并不想伤害。
故而，她依旧犟着道：“只是梦而已，凡间还每天产生那么多噩梦呢。”
“不过……你为什么会第一个离开梦境，离开后还记得一切？”
男子淡淡道：“因为我还没有真正\'醒来\'，”他的玄眸逼近，近到顾青鸾能看见其内晶莹剔透的眼瞳，轻若羽毛的叹息响在眼前，挠得她心尖有些痒。
男子在说：“你是怎么想的？阿鸾，告诉我，你想让我醒来忘记这一切，忘记这笔糊涂的情债，做回我一贯冰冷的仙储；还是记起来，然后，与你一起并肩面对这个仙界动荡的乱局？”
实话说，顾青鸾心动了，一直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她心动噼里啪啦的，可身为四尊之一的尊严又让她弯不下腰去软弱答应。
她死死咬着下唇，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局面，男子拉着她的手，就像曾经那道裂缝从未出现过，就像在魔域沉阎湖，面对仙族包围，他选择死死拉住自己的手，而不是放开她。
“不是一直胆子挺大的么？怎么，害羞了？”男子朝她再近了一步。
她自知自己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恣意无畏，她实则很胆小，此生做过的胆子最大的两件事，一件便是沉溺于云绛的温柔，搭上自己一颗真心，一件便是……
“我见你偷亲神灵脸颊时，不会如此胆小罢？怎么现在，如此畏惧不敢前？”
这句话一出，顾青鸾大惊失色，几乎是瞪大了双眼，更多的是掩埋心底多年的秘密被窥探的害怕，她颤抖后退，最后嗫嚅许久，才嗓音破碎地开口：“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醒来得早，所以便去了神域中央的芃华宫找你，但是那里的神宫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白色巨塔，巨塔有结界隔绝外人进入，本来我已经不报幻想，但是接触瞬间，我却发现自己能进入。”
“那里面环廊长阶一片雪白，无穷无尽，里面满满当当，每一层都浮现你的旧忆，所以我才能瞬间清醒过来，并且猜想，这个地方是你一手打造的幻境吧。”
那岂不是自己的一生都被云绛看光了！想到这个可能，顾青鸾脸色都不好了，在这个幻境里，她是唯一的主宰，可她竟没有想到，这后果如此严重，自己的心灵世界在这幻境里也会有所折射么？！
“你是在吃醋么？”女子咬牙，恨恨道，“你滚吧，现在清楚了我一开始喜欢的人就不是你，我……唔。”
早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双唇却被男子吻住，这个吻蓄意已久，来势汹汹，似乎要堵上顾青鸾先前千疮百孔和惶恐不安的心一样，女子费力想推开他，却被吻得面容绯红，四肢无力，完全无法做到，徒留最后扣住男子肩头的指甲嵌入肉，但男子似乎至若无闻。
最后，顾青鸾彻底站不住，顺着墙根滑坐在地，面颊一片绯红，就连眼尾都含着蒙蒙的水雾，而她面前的男子却也半跪在她面前，姿态有如守护公主的骑士。
然后，骑士将自己的公主圈在安全区，用指腹蹭去她眼角不自主分泌的生理盐水，温柔地开口，语调却宛如诱人堕落的恶魔：
“我能进去那白色巨塔，所以，我才是你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对吗？”
“他妈的，混蛋，死流氓！你到底看了多少我的记忆啊！是不是连我以前洗澡的画面都看了？是不是连我以前捣乱干坏事……”
顾青鸾还没气急败坏的、一边自闭一边呜咽地说完，换来的倒是一枚吻，这次男子很温柔地堵住她的话，最后在她耳畔留下宛如气泡破碎的低沉嗓音，挠得她耳尖一颤：
“从前在小木屋里，那么多个抵死缠绵的夜晚……夫人还怕什么，没被我看过？”
顾青鸾把脸埋在膝盖上，嘴上还在叫嚣：“你死定了，你完了，云绛，我告诉你，这个幻境出去，我不会让你还记得这一切的，你完了我告诉你，等我出去了就拿捆仙锁把你捆在仙罚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炼化浮沉珠的一切，和迦南婴的计划……这些东西实在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命数改变，便需要重新开始观测星宿占卜，还不一定能得到正确的结果。
况且，即便这人是自己夫君，但一个女孩子，若是从小到大的一切经历都被人看光，毫无任何小秘密可言，那还……
为什么，即便是爱人之间，就不能留下一些空间，留下一些让她喘息的余地么？为什么非要这样逼她……顾青鸾实在是委屈得不行，索性现在如鸵鸟般埋着头，不会被人看见眼眶中的脆弱。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叹息，一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继而道：
“其实也没有很多，以神域坠落为分割线，前面的记忆大多是彩色的，鲜明可见，后面的却是大片大片灰白，我指尖触上那些记忆，也看不见，我怕时间耽搁太久找不到你，便很早就离开了那里。”
“大概是走到神域崩塌的那里，眼见前面的阶梯一片灰白，我就退出来了。”
“我不信……”女子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里面水润润的，眼尾通红，就像被人欺负过一样。
“我可以带你去看，大不了进入白塔内时，你蒙着我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叮~醋王上线
云绛：我*oj〃~喜欢·≠@#你啊（语无伦次激情表白中）
顾青鸾：嗯？（笑容逐渐危险……）失忆去吧你！
云绛（心累）：别看我抱得美人归，全靠主动、死缠烂打、不要脸，要疯球了。
来自蠢作者的神神叨叨内心OS：至于辣个从开头就存在感堪比白炽灯的神……大胆假设，合理推断啊喂（斜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