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吾神。”顾青鸾只看了三秒钟,便下定结论。
“我当然......不是虚尘那个虚伪者。”男子轻笑出声,最后上前来，顶着神灵那张面容，做出令顾青鸾感到恶心的动作，“让我看看，你便是他最宠爱的造物么......啧，脾气真大呢。”
一只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挑起她的下颔，只一瞬便被顾青鸾挥开，冷眼相对：“你最好换一张脸，或者是用黑雾遮住。”
哪怕威压依旧，女子依旧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字一顿说得狠绝：“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将这张脸挠得稀烂。”
“舍得么？”男子朝她挑了挑眉,动作轻佻,一双玄眸里带着对她的□□裸的欲望。
顾青鸾在下一秒便是挥手爆开一击灵力,同时祭出藏于自己内腑的浮沉珠，表面看似平静，却与她疯狂的举措丝毫不符！
浮沉珠内蕴藏的亿万污浊之气瞬间爆开，女子的眼眸只一瞬便彻底变为血红,怖如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厉鬼，那些黑雾如驯良的小蛇般缭绕在女子指尖，扑向眼前男子时却刹那恣意张扬，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这人便是黑暗，当年那个被神灵关押在离渊深处的黑暗神灵，虽然，这个男子连神格都凝结不出，不配称为神灵，连最低等的神都不算。
——可一步迈入神域的准神级别，与一般造物，却有着天上地下的区别，就如他们四尊，之于其他种族的差距。
“呵.......真舍得哟？”男子甚至连脚步都未动，只是轻轻抬腕，指节分明的手朝前比了一个玄妙的手势，唇中无声吐露一个单音节字。
而后，顾青鸾目眦欲裂地看见自己发出的一切攻击在男子手松轻轻湮灭，漆黑的空间里闪过一簇极亮的花火，光线折射入那双玄眸，凉薄至极，让顾青鸾一瞬间惊心，仿佛男子看的不是一簇花火，而是整个世界的陨落。
他甚至还抬起头来，朝自己微笑：“啧，这么一只挠人的小野猫，到底是哪里好？”
冰冷而无温度的手轻而易举掐上女子的脖颈，玄衣袖摆擦过洁白的肌肤，带来令人战栗的触感。
“到底是哪里好......你告诉我好不好啊？”男子轻笑出声，话语缱绻似对待情人，手中动作却毫不留情。
力度渐大，顾青鸾不是不想挣扎，只是一瞬间仿佛被无穷无尽的黑暗阴冷缠身，体内不管是灵力还是浮沉珠的邪气竟都在瞬间凝滞，让她只能万般惊恐地盯着眼前那张脸越来越靠近，近到顾青鸾可以看见那张与神灵一般无二的脸上的讥讽，和玄眸底许多复杂又疯狂的情绪。
扒着男子手腕的小手失去力气，眼前一切开始模糊，窒息感扯住肺部，难受得整个胸腔都泛起刺痛，不要啊......她会这么窝囊、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地方么？
不要.......绝望之人眼前闪现一个人的面容，因为大脑窒息混沌的缘故，她连这个人是谁都想不起来，却能看见“这个人”朝自己转身，笑容清浅：“夫人？”
不！她不想死啊！
下一秒，掐住脖颈的手骤然松开，女子几乎是一瞬间就瘫软倒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在倒地的瞬间她差点身体一歪，跌下那黑色阶梯，男子这次倒是“好心”，眼疾手快扶住她歪倒的肩头。
“你想死吗？”
顾青鸾还未恢复，便听见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像盛怒下的恐吓，倒是轻轻巧巧，毫无感情的一个问句。
“没有人会想死。”她抬起头，眸光幽冷地盯住男子，姿态防备，生怕这人又开始发疯。
经此，她算是明白了，这位黑暗的神灵恐怕是被压制得太厉害，连性格都扭曲起来，因而喜怒无常得很。
“这是你的心底之境，便如梦境，我可以在这里给你编织一个最美好的美梦，让现实中的你死去，这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痛苦。”男子蹲了下来，与她目光平视，玄眸里诡异地带了几分怜悯，“什么样的美梦都可以哦，不管是重回神域崩塌前，让神灵爱上你；还是过去，让云绛在小世界里与你厮守一生，白头到老；或是现在，让三界都参加你与仙储的一场盛婚，为你祝贺。”
“假的东西，要来何用？”顾青鸾嗤笑一声，瞬间想清楚了什么东西，于是嘴角的笑意都有些张扬恣意，“你不能......咳咳，你不能杀了我......原来，是你不能杀了我啊。”
男子似乎被戳到痛处，瞬间起身，倒是没有否认，只是眉目冰冷，缓缓道：“一位神灵，哪怕随手创造的幻境，在神力的支持下都可以变成现实，汝怎么能说这是假的呢？”
“你又不是神！”顾青鸾呸了一声，“一个连神都称不上的家伙，在别人的记忆狭间里苟延残喘、苟且偷生，用言语引诱他人堕落，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么？
顾青鸾盯住他每个表情，男子竟没有生气，倒是再度用那种充满怜悯的眸光，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最后，淡淡道：“你比我更可悲。”
顾青鸾笑了：“在那次神战，你便说吾神虚伪，但在我看来，是你在嫉妒，”她发现男子的表情依旧无动于衷，“你嫉妒祂拥有这样一个精妙绝伦的世界，拥有所有生灵的敬畏，而你却如蛆虫一般，在离渊下不见天日地活着。”
“你在嫉妒。”绯色的唇吐出恶意满满的嘲讽。
男子倒只是轻笑，摇了摇头，面上依旧平静。
至少表面看来，连丁点激怒都没有，观察到这里，不禁让顾青鸾心底有些可惜，不过，她知道，这个人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到底是他自负到以为那神位已如他囊中之物，还是在假装平静呢？
顾青鸾问：“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么？我只是一个造物。”她知道，这个问题不可能有确切的答复。
“对我没什么好处，不过，对你倒是有，”男子见她平复得差不多了，轻笑一声，在前面引路，“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往后可不能再找我。”
来了来了，又是那种怜悯的语气......见鬼的找你，难道不叫找死么？顾青鸾在心底咒骂一声，自从知道除非自己一心求死，男子便无法杀了自己，她便再无畏惧，起身跟上去。
不跟上去......恐怕会真的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迷路。
“这是你自己的未来，”男子淡淡道，眼前黑色阶梯如蜘蛛网般往外延展，明明来时的白色阶梯就一条笔直的路，可现在去时，却庞大崎岖如迷宫，“这些可悲的未来中，你选择哪一条路开始走呢？”
男子脸上那种悲天悯人的表情看得她直犯恶心，顾青鸾白了他一眼，而后道：“我要出去找到云绛，而后你从哪儿来，就给我滚回哪儿去。”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既然这个黑暗的神灵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在外界，而是呆在这记忆狭间，那么......她保管以后再也不走到白色阶梯以后的地方了，不，她连这记忆狭间都绝不再来！
“走吧，我带你去看云争寒的虚幻之境。”男子倒是自顾往前一挥手，而后，顾青鸾看见眼前之景飞速变幻，竟是一瞬间就改天换地。
天地苍茫，两人竟是一瞬间就来到了一处雪原，万丈雪原上没有任何活物，只有无边无际冰冷的雪花。
这人不是不能离开记忆狭间么！
一瞬间的心惊，可下一瞬顾青鸾却发现，只是自己眼前之景改变了而已，她往身后回望，看见在空间中隐隐闪现的黑色阶梯，便知道眼前之景只是另一段虚幻，像先前在白色阶梯上看过去记忆一般，本质上，他们依旧还在记忆狭间。
“我要出去，找仙储云绛。”女子的声音刹那有些冰冷。
“呵呵，真是感天动地的感情呢，”男子铺展眼前幻境，“他不在这里，应该是被弹出去了。”
顾青鸾松了口气，可下一秒那口气就卡在了喉咙：“弹出去了？！那......”
云绛岂不是能记得今日发生的所有？！包括小世界的一切，下凡历练的所有，甚至还有亲眼所见的她的“过去”？！
眼前一黑，这四个字和她此时心情格外贴切。
缓了一口气，顾青鸾握紧双拳，她暗自告诉自己，没什么的，这样也好，这样反而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云绛说过的，他不会在意她以前的一切，他甚至和她畅想了美好的未来.......想到这儿，似乎再度有了无边无际的勇气，顾青鸾放松心情，微微笑了笑，那些惨烈的过往，就让它随风去吧。
男子轻轻松松一挥手，雪原景色飞速在两人身侧变幻，无穷无尽的雪花瞬间扑向顾青鸾，即便只是幻境，可那种渗入骨髓的寒冷却丝毫不作伪，此刻，当真是亿万吨雪花扑面而来！甚至因为速度过快，每片精美的雪花甚至都尖锐有如利刃！
顾青鸾瞬间被男子做法吓到闭眼，刚低下头，用双臂在身前撑起一个防护罩，隔了许久，却未见有雪花剧烈抨击防护罩。
她睁开一只眼睛，却见那位黑暗的神灵就站在她三步外，玄色斗篷被他挥开，抵挡了所有如同倾倒般的风雪。
顾青鸾收回自己的防护罩，见那人飞舞的玄发都沾染风雪，一时眸光复杂得很。
“看，他在那里。”这时男子开口，顾青鸾怔了一下，顺其指引，便看见一个身着月白衣衫，带着兜帽的少年在风雪中费力行走，风雪几乎淹没到他半膝。
少年那张脸太过稚嫩，脸颊甚至还有未曾消去的婴儿肥，五官精巧而脆弱，他长久低着头看路，只有等风雪小时，会忍不住抬头，而后，掀起兜帽一角，望向头顶雪空。
兜帽下，露出的那双眼是很浅的冰蓝色，干净剔透得让人心惊，似乎是看见风雪停了，那张小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格外纯粹的笑。
那笑容跨越遥远的时空，令人倍感悲戚。
顾青鸾第一次入神域时，胆怯跟在神灵身后，见到的殷苻和云争寒便都是介于青年和成年的姿态，莫笑旌要稍微小些，可也已是一张成熟美艳的瓜子脸，身形虽仍有些单薄，可举手投足的姿态风情万种，心理上已是成人。
云争寒如此稚嫩的一面，倒是她平生第一次见。
而后，顾青鸾突兀怔住了。
因为在视线范围内，她看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熟悉到令她几欲落泪的神灵出现在冰原里，在神立足之地，阳光倾泻，风雪骤停。
神灵朝那少年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泱泱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还有一卷还是两卷了，泱泱太难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