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无数光线如同游丝,在空气中游走时甚至凝聚出实质，整个芃华宫内的光元素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四壁所有镂空雕花的纹路悉数清晰可见，而跌坐在地的女子惊愕抬首，墨玉般的眸子里盛满一片璀璨的光，刺得她再度毫无知觉地流下泪来。
神怒，无人能挡。
在千万柄利矢洞穿她身前那黑衣人之前，顾青鸾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背影，那个面对震怒的神灵,依旧无所畏忌的背影。
“这不是后悔,”在光芒刺穿男子玄色斗篷时,男子开口,嗓音宛如叹息,又恰似嘲讽,“一位全知全能的神灵，一位一眼洞穿结局的神灵，会允许自己后悔么？”
“你只是在......不甘罢了。”
无数光矢陡然在半空中碎裂，无数光斑宛如死去的蝴蝶,纷纷扬扬坠落，在接触黑衣人衣摆时，又纷纷湮灭。
那一瞬间顾青鸾甚至以为芃华宫内下了一场暴雪，要不然......为什么让她遍体生寒？
最后,黑衣人直视那双璀璨的金眸，冷冷发问：“赌约继续么？”
空旷的大殿内没有答复，隔了几秒钟，黑衣男子侧身回首，而顾青鸾也在一瞬间，望见了对面静静伫立的神灵的面容。
神灵那永远带着神性的冰冷气质如融雪般消退，这一刻顾青鸾慌乱中撞上那双金眸，却发现那双眼仿佛失去了一切色彩，徒余大片大片光斑坠落的倒影，映在那双眼中，就仿佛亲眼见证自己一手创造的世界毁灭。
“走了。”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拽起她胳膊就走，动作粗鲁毫无半分怜惜，眼前之景刹那如流光消退，在奇幻如万花筒的通道里，顾青鸾最后一次回首，只看见神灵步入后殿的身影，那个背影透露着一股难言的孤寂，似乎贯穿洪荒，贯穿从创世到终极的所有时光。
祂是为了去见谁么？一步又一步，走得缓慢却又焦急，可是......顾青鸾咬住下唇，这个世界除了另一位神灵，又有哪个造物，能陪伴神灵走过一生？
不过她也只是飞快的瞄了一眼，旋即无所留恋地回过头，只是想起那个神灵瞬间苍白的脸色，心情复杂地问身前的男子：“为什么你的话语，能如此刺伤一位神灵？”
可能是她只为一个造物，不知道神灵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所以在她听来，黑衣人的那几句话，都无甚特别，但是既然能让一位永远毫无情绪的神灵瞬间神力溃退......那必定是很伤人的。
“是么？呵呵，可能因为，我是一把伤人的利器吧。”
“失望么？”倒是见她回首的动作，黑衣男子难得问她一句。
顾青鸾摇了摇头，“说不上失望，”她答得干脆利落，“在我还很年轻幼稚时，有一次拼尽所有勇气道破心意又被拒绝后，就不会有这种情绪了。”
隔了片刻，她又迟疑地开口，“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如果没有这个人，她可能都回不来，而是被永远扣留在过去的时空里。
在前面引路的男子顿时失笑，那笑声被四际变幻莫测的时空洪流吞没，笑声只有小部分被顾青鸾听清，可就是那一小部分，让她听来感到莫名的恐惧，脊背瞬间绷直。
“不用谢，这只是我应该做的，”男子这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让顾青鸾看见那一张兴味盎然的脸，脸上的表情和神态不像平等对待一个人，反而像......看待一件很好玩的玩具。
这个认识让顾青鸾不寒而栗。
“我给你一个机会，有什么问题么？任何一个问题，我都可以......”男子偏头，无辜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为你解答。”
“你想知道......”
——“只要不是关于神灵如何陨落的。”
——“你口中的那个与神灵的赌约。”
这两句话几乎是一瞬间道出的，男子话音刚落就听见她这个问题，笑意加深：“看来你对神灵是真的失望了嘛？呵，不关心神灵为何陨落了么？”
顾青鸾条件反射地摇头，摇到一半，又停住了，最后叹了口气，轻笑道：“我想，我快要知道这个答案了，所以就不用浪费这个机会了。”
弑神的答案，对她而言早已无关神灵，或许是转变成，不能让三界留有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毕竟，三尊中那人连弑神都敢，那么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黑衣人挑眉，有些惊诧地望着她，盯着她眼睛看了足足十秒钟，这才无所谓地道：“好吧。”
他继续在前方行路，姿态闲散，事不关己又冷漠的话语却是一句一句，让顾青鸾惊异：
“这件事就要从很早之前说起来了......多早呢？在一片只属于黑暗的地域中，诞生了一位光明的神祇。”
“那时的大地一片虚无的白茫茫，而天空是永黑的。那位光明的神祇比游离的黑暗先一步凝聚出神格，因而才能在黑暗中站稳脚，需知，成神需要三位一体，神格，神魂，神力，缺少神格，便如我这样的黑暗一样，不成气候；缺少神魂，连孤魂野鬼都不如；也只有神力没那么苛刻，缺少神力，那是最低等的神灵。”
“在那片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空间里，那位光明的神祇独自一人呆了很多年，领悟神格，神灵的世界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或许他独自一人在那空间游离的时间，或许能让现在这个世界无数次从新生走到毁灭。”
“而后，在亘古的时间中，一位外神闯入那个世界，那段时间是史前洪荒，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睡，很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件事，在我苏醒时，正看见那位外神死在了那位光明的神祇怀里。”
“连我都被那种无言的悲恸触动，几欲凝聚出神格来，但他先我一步，因而在往后所有岁月，我只落得被永远封印的结局。”
“.......”
“小青鸾，我说你很可悲，你知道么？”
男子又用那种悲悯的眼神望向她，这一次，顾青鸾愣在原地，怔怔地回望：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一个容器啊......”男子开口，用无限叹惋的语气，带着恶意一字一句地道：“从你被他创造的那一天，你就注定只是一个盛装黑暗的容器啊。”
“多么完美的一个......神造的容器。”男子嗟叹道。
女子的脸色瞬间惨白。
“要不然，凭什么所有人接触到浮沉珠后，都会落得腐蚀到死的结局，而只有你——不仅能炼化浮沉珠，还能借此，盛装这个世界\\\'多余\\\'的黑暗恶意？”
“你不知道吧，虚尘在他的芃华宫后殿开辟了一个空间，冰封了那位死去的外神遗体多年，方才所见，是那位外神苏醒了，你以为这么多年以来，你为什么是他最宠爱的造物么？”
“造物，造物，神造的玩物，因为他一直把你当成这样的容器培养，神灵的骄傲，让他的心防出现裂痕，如你所见，他在神域对你偏爱如此，是因为......他对你产生了愧疚。”
“而我和他打赌，我赌你会背弃光明，转投黑暗的阵营。”
黑衣男子俯身，见眼前女子抬起头，那一截脖颈是如此纤细而脆弱，仿佛轻轻用手一掐，就会碎了。
而女子眼里似乎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闪烁，是绝望么？信仰崩塌后，再度被拖出虚假的幻梦，来到名为“真实”的世界里，所以，绝望了。男子思忖着这个问题，脸上的笑意加深，然后他就听见一声倔强的，不服输的铮铮之音：
“那又如何？”
男子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但下一秒那个声音接着道：
“吾神早已陨落，你在这里胡编乱造，又有什么用呢？”顾青鸾死死握住双手，这一刻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难以辩夺，可是，哪怕对那位神灵有过再深的失望.......但当她反问出这句话时，她就知道，她仍旧做不到，做不到......完全放弃一个从诞生之初便坚持到现在的信仰。
“在这充满光明的世界里，黑暗扭曲如蛆虫，所以，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满是恶意的黑暗生灵的一面之词呢？”女子冷冷发问。
“因为神灵无法说谎，哪怕我，也不行，”男子用鄙夷的目光望向她，而后，唇边泛起冷笑，似乎是被她言语的怀疑激怒，“真是冥顽不灵啊！你不信么？你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去问他啊！我送你去亲自问他！
男子一挥衣袖，四际宛如万花筒般的通道瞬间被打通，眼前之景瞬间变成顾青鸾从未踏足的一片地域——
冰凌在四际生长，这是一个纯粹用冰晶打造的房间，冰雪雕砌的桌椅板凳，冰雪打造的四壁，房间顶部镶嵌着无数深深浅浅的蓝色晶石，就像人造的夜空，散发着宛如星夜般柔和的光，地面亦是深蓝色，仿若结冰的深湖。
在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大床，帷幕垂下，里面一个纤柔的身影影影绰绰，适时，一只比雪还白皙的手从内拨开帷幕，随着那人动作，白金色的长发有几缕从帷幕内掉落，散在地面，如微光流淌。
一个比雪还凉的嗓音从内传来，尾音好奇：
“虚尘？”
作者有话要说：很遥远以后——
泱泱：请问当事人当时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想法想说的？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黑衣男子：现在就是心痛，特别心痛，早知道......
泱泱：好了，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下期再见~
解释一下，这个人是本文最大马甲怪，鉴于他马甲实在是太多了，且满嘴跑火车，每句话都可以作为嫌疑人找死的证词，Soga，请小天使谨慎读书。
牢记一个原则就好，要么前文肯定有答案，要么不加思考地看书，都可以获得最佳读书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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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感谢阿慕小天使的地雷啦~我这小破文都可以有小天使一直喜爱，特别是还有几个小天使从前几万字就一直追到现在的，我记住你们的名字啦~实在是受宠若惊到语无伦次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