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听者是个“聋子”,而旁观者，满脸欣喜以为魔头终于被“抓住”，没有心思再关注更多。
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唯余无边无际的痛苦。令她感到厌恶的“灯火”终于消失，顾青鸾很是满意，自认为自己身边，应该已经没有人了。
而后，她的意识便彻底混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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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海上无风也无云，但那片碧蓝的海子却掀起了数十米的巨浪，飓风阵阵,无数海族好奇地露头仰望天空那个裂缝,却被冰冷的巨浪直拍下深海。
海子之上,九万米的高空中,一道空间裂缝如外域破开的一只魔眼,漆黑得仿佛吞噬了这世间所有光明,冷冷地注视人间。
裂缝内空间混沌，无数黑雾从其中溢出，却未曾消弥，而是盘桓在高空之中,使那一片天空都阴暗下来，
虽然空间裂缝中没有“路”，却有一道血红色的“轨迹”，指引着人往深处走,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色血珠如黑夜中发光的红豆，交织成森诡的花纹，每一丝花纹都精妙绝伦，却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映在这片裂缝。
裂缝深处，一位身着紫金华裳的魔族扶了扶自己歪掉的发冠，打了个响指，四际几朵照明的焰火烧尽的同时，又有几朵如鬼火般燃了起来。
无数玄色的丝线从那魔族的身上溢出，最后撑起这片本该一出现就被法则碾碎的空间裂缝。
而在那魔族面前，是一个浑身流血的人，或许，应该叫“血人”？
“我说......你这样，有用么？”这时，那魔族开了口，语调冰冷又嘲讽。
半跪在虚空中的男子听闻，吃力地抬起了下颔，他一身纯白广袖皆被鲜血打湿，此刻又有无数滴滴答答的血自他的双耳、眼眶、鼻下、嘴中流下，红豆似的血珠一颗又一颗，在坠下虚空时却化作丝线，填补整个空间。
血迹太多，甚至都遮蔽了男子的面容，让那张脸显得如地狱血修罗般可怖，唯余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抬起，里面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却努力盯着眼前的人。
即便在他眼中，眼前的魔族已变成了无数道摇摇晃晃的幻影。
“如果.....你可以......自己离开。”男子双唇颤动，许久，才终于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哦，没事儿，反正我回魔界也是无聊的。”那魔族似乎对眼前的“惨象”置若无闻，从自己空间戒里取出了只椅子坐下，坐姿吊儿郎当，连翘着的二郎腿都还一晃一晃的。
许久，裂缝中死一般的安静，倒是外面的空间开始吵闹——
“尊上！自您沉睡之后，魔界忍辱负重，被欺辱多年，如今您苏醒，乃魔族众望所归，魔界不能没了您啊！”
“请尊上主持大局，现魔尊在万魔殿，恭迎尊上回归！”
“请尊上三思啊！”
“......”
“宵小之辈，果真是鼠目寸光！仙界太上帝以鲜血祭空间枷锁，为的就是在未来某一日，倘若三界皆被浮沉珠污染，三界之人有落脚之地，你们个个......你们！”
“法则本就不允许空间裂缝存在，人皇已逝，那顾青鸾又是个疯了的，唯独真魔尊者有支撑空间之能！他不护法，谁来？！”
“我们的尊者被迫沉睡万年，醒来后凭什么还要给你们这些忘恩背义的仙族，收拾烂摊子？！”
“......”
魔族的耳朵动了动，听出来是自己昔日的手下在恳切请示自己回去，倒是没想到仙界那些安居一方，各个“明哲保身”的上仙也在，还就在这空间裂缝外，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对骂了起来？
殷苻想了想，他沉睡这些年来，没道理三界之人素质这样江河日下吧？当年的那些仙族，就算是端着，也万万不会如此，直接对骂？
还是大难临头，各个撕毁了伪装，开始展露“真性情”了？
从空间戒里取出一只洗干净的瓜果，殷苻抬起手咬了一口，汁水香甜，味道好得让他忍不住微叹，而后他转过头去问那已成血人的男子：“云争寒，你怎么看？”
男子：“......”
随即，一片虚无的空间中便传来了欢快的恰瓜的声音，殷苻还很可惜，隔着空间裂缝，外面的人听不见。
许久，待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弥，殷苻也把瓜果啃得只剩个核：“诶，趁着你还没有死，咱们聊会儿天？”
而半跪在虚空，被法则的威压逼迫得脊背佝偻的男子抬头，盯着眼前那双暗紫色的眼眸，极其艰难地开了口：“滚。”
虽然那个字音很是微弱，也毫无气势可言，但殷苻却硬生生听出来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魔族干脆利落收了椅子，把果核往空间裂缝里随手一扔，扭头就走。
在他离去时，每朝外走一步，最深处的空间裂缝便压力骤增，没过几步，那魔族甚至听见了背后有骨头碎裂的“咯吱咯吱”声音。
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甚至还越来越快，仿佛背后有恶鬼追赶。
在他即将跨越空间裂缝，来到外面的世界时，背后终于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殷苻，你没有心。”
魔族于是笑了，笑得一双桃花眼如盛放的春霏，妍丽荼蘼，他大笑着扭过头来，眸光凉薄地盯着身后人：“我是没有心啊，难不成这个玩意，你有？”
幽幽叹了口气，那魔族唇角带着浅笑，惋惜道：“不提恩怨了，没意思，就说当年那么多蚀刻兽的蛋，真是喂了狗啊，晦气。”
“我......说顾......青鸾啊。”
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魔族继而答道：“你杀绒绒，便是除魔卫道，理所应当的事情，而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啊。”
“什......么？”
云争寒只知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他还以为殷苻下那深坑，是为了拉顾青鸾一把，当时还皱眉，云绛那一箭表现出来的未能达到裂空弩的真实功效，没想到，殷苻是去“补刀”的。
上至仙界，下达魔域，所有人都以为，是真魔殷苻对当年青鸾尊者“背叛”自己一事怀恨在心，因而给出了这致命一击，但云争寒知晓，就凭当时两位尊者赶来解救顾青鸾，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
“反正我要走了，告诉你也无妨，”那魔族幽幽开口，收起来嬉皮笑脸的表情，连一双潋滟的紫眸都彻底冰冷了下来，“你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在这个幻境里徘徊了数十次了，每一次，绒绒都会绝望而堕落，继而以浮沉珠内蕴藏的混沌恶意，污染三界，每一次，你都选择了血祭空间枷锁，打开新世界的通道，但每一次，直到你鲜血流尽而死，你都会失败。”
半跪在虚空中的男子抬起血淋淋的一张脸，脸上镶嵌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刹那瞪大！
“云绛临危受任，接任仙帝之位；仙界三殿下多年前去了魔界，本在魔域混得风生水起，最后却因代表魔族上那仙魔战场，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现任仙帝，于战场上斩杀；而三殿下私生子找回，与魔界公主大婚......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了。”
或许是被男子震惊的表情所取悦，那双暗紫色的眼眸中竟诡异地含了分笑意：“接下来我要说的，你还敢听吗？”
云争寒没有动作，但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已经让殷苻知晓，他想知道。
“先前的几次，哪怕没有我的补刀，绒绒也绝望了，最后三界被污染，世界的尽头，没有任何一个生灵活着，我们三个人痛苦不堪地活到了最后，目光所触之地，群山崩塌，草木枯萎，遍地死尸，最后我们死去了，那世界的所有生灵，也算是死去了，幻境又回到开头。”
“刚开始，我在一开始就护着绒绒，不让她受到你的迫害，不让云绛射箭诛心，但是，好笑的事情来了，那浮沉珠，它自己碎掉了，混沌恶意还是被放了出来，世界被污染完全。”
“后来我试图将天下溃散的混沌恶意收集，就像绒绒当年炼化浮沉珠那样，我成功了，却也失败了，因为到了最后，我意识混沌之下，那恶意还是流散出来，三界还是毁灭了。”
“后来我明白，这根本就不需要啊，我只需要杀了她，我便能走出这个幻境，可是我杀了她整整七次，没有哪一次我成功了，她不会死，她总是会活过来......现在我甚至在怀疑，直到这个世界被完全污染的尽头，她也没有死！”
“我护不了她，也救不了她......甚至，连杀了她也做不到啊......云争寒，你不知道，在每一次看见绒绒绝望的时候，她是对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的绝望呢？”
那魔族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眼前的幻境摇出脑后，最后，他一脚跨出了空间裂缝。
“这不是幻境！！！”
背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撕心裂肺，云争寒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嘶吼着喊了出来！
而紫眸的魔族回首，妍丽的脸颊埋没在明暗交错的黑雾中，轻轻一笑：“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活在一片幻境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