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本该是新的开始。
红心医院。
训练有秩的护士早已在大门口守护。
院长翘首以盼,脸上是难以遮掩住的焦急。
来回反复踱步数十步后。
警车特有的鸣笛声从远至近。
院长唰地停下脚步,狂奔过去,一群白衣护士跟在后面,手里的拯救医疗用品已经蓄势待发。
从警车首先出来的是膝盖惨不忍睹、浑身惨兮兮的孩子。
他满脸惊恐望着周围的大人们。
光怪陆离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强迫他突然进入这个热闹嘈杂的社会。
他瞳孔紧缩,两只还没成人拳头大的手掌,死握着一个苍白修长的手指。
可惜那个温暖的青年无知无觉地躺在担架上,胸口、腹部、脖颈......没有哪一块部位是没有渗出血液的。
白如雪的担架布被染红,血水顺着布料垂滴在地面,仿佛要将青年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带走。
“快!快!”院长用手按压一下青年胸膛。
没有起伏的胸膛,还残留着些微心跳声。
院长脚步匆忙,不知被人群中的谁推搡,鼻梁上的老花镜都歪了方向,横挂在耳朵上。
此时他没有心思管理自己形象,跟着护士动作有序地将青年推进手术室。
担架轮胎在地板疯狂转动。
此起彼伏的人声打破宁静的空气。
砰——!
手术室的大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刺眼手术中的红灯,将门外每个人的心都高高提起。
“啊、啊啊——!!”
被迫和唐苏洛分开的男孩,不要命地歇斯底里狂叫,皮包骨的手腕朝着手术室的方向伸去。
这个陌生、吵闹、宽大的世界里,一旦失去某个可以依靠的人后,他剩下的只有空虚和害怕。
正在手术室的警员们,手慌脚乱地用双手攥着小孩的四肢,想用力又怕伤了他,相互牵扯不过短短几分钟,警员就急得满头大汗。
“护士!护士!这还有个孩子需要治疗!”
警员朝着一旁脚步匆忙的护士叫喊。
护士蓦然回头,这才发现,还有一个小孩需要治疗。
“让开让开!!镇定剂!这还有个孩子需要治疗!!”
初春微凉,护士长背脊湿透,她早已顾不上医院不可大声喧哗的原则,大呼,叫上几个同事,动作有序地将他推向另一个手术室。
陈老太太扶着脚步蹒跚的胡老医生,满头大汗疾走过来,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
胡老医生抓住正在门外等待的齐远,喉咙酸涩,哽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去你家做客吗?洛洛怎么会弄成这样!!!”
齐远面色铁青,整张脸埋于黑暗,一言不发。
“我和你说话!!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推卸责任吗?!”胡老医生胸口喘不上气,嗬哧几声,脸色全部涨红起来。
他心律不整地大喘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愤恨地看着齐远。他就像所有白发送黑发的老人,对于间接剥夺小辈性命的敌人,满心怨恨。
齐远痛苦弯下腰,揪着头发,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名为悔恨、痛苦、自责颜料大缸中。
“对不起......”齐远喉咙艰难滚动。
“老胡,你别激动啊。”陈老太太和陈一道一前一后拍打胡老医生的背脊,骨节突出瘦骨嶙峋的脊椎,让她内心一酸,“你要万一出了什么事,洛洛醒来肯定会伤心的。”
胡老医生疲惫挥挥手,在陈老太太搀扶下,踉跄靠在椅背上。
“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洛洛面前了,算我求你了。”
老人嘶哑着喉咙,搓把脸,满是哀求。
齐远浑身冻住,沉默,算是应答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捱了过去。
所有人,僵持在外,灼灼目光集聚在那盏标志青年命运的红灯上。
从走廊刮来的寒风,彻骨寒冷。
滴——
手术灯光跳动。
或坐在地面或靠在椅背的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纷纷围堵在医生身边,紧张问,“医生,他怎么样?”
“不容乐观,”医生取下鲜血淋漓的手套,无奈叹口气,“谁是病人家属?”
“我!”“我!”“是我!!”
“你们滚开!”胡老医生横眉冷目瞪了几人一眼,干瘦老人爆出巨大力量,挤到最前排,“我是他爷爷。”
医生点头,“胡老,你要做好准备。”
胡老医生紧攥手心,艰难点头。
“其他伤静养一会,都可以痊愈......”医生犹豫一下,惋惜道,“可惜癌细胞受到震荡,朝着其他器官恶化,你们要做好.......准备。”
晴天霹雳。
胡老医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胡医生!!”“胡老!!”“快!送进手术室!血压升高!!”
......
唐苏洛睁开眼。
一片虚无。
这是哪?
他不知道。
走下去。
一个沧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那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唐苏洛莫名耳熟。
由于对声音的信任,他抬起脚,朝着前方走去。
当抬起的左脚落地。
空间震荡。
朦胧遮挡视线的迷雾以他为圆形,被看不见的力量挥散。
扭曲时钟高耸在四周,修长白色身影张着嘴,环绕四周,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唱着韵味奇怪的歌声。黑色火焰从火炬升起,噼里啪啦猛地上升一米多高。
这是?
唐苏洛眼神迷茫,一阵不属于自己的厌恶反胃情绪,从心底升起。
他皱眉捂住胸膛,顺着本能,转身继续往前走。
场景再次变换。
这次是高耸圆月,红眼乌鸦张着黒翅,发出惨厉叫声。
空旷的地面用红色颜料被画上奇怪符号,仿佛身在某次献祭现场。
一阵闪光快速滑过。
唐苏洛下意识半眯着眼睛看去。
那是一面巨大的水幕,垂直着,清澈如一面镜子。
透过镜子,他惊悚地后退一步。
镜面上的少年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黑色仿佛深渊的眸子,冰凉刺骨。
这个少年五官相貌都是极品,唐苏洛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长相如此符合黄金比例的人。
如果他长得不像小号死神,唐苏洛绝对不会如此惊慌害怕。
水镜里的少年,脸上出现和他同样的表情。
唐苏洛吓得步步后退。
“哎呦!”
苍老声音哀呼。
这个声音响起,唐苏洛才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他猛地回头。
“陈老太太?”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这是哪?我不是晕倒在马路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不容易见到熟悉的人,唐苏洛心下一松,紧张感也少了几分。
他迫不及待地将心中所以疑惑吐露出来。
“你走错地方了,这是某个神明所遗弃的记忆空间。”陈老太边太揉着脑门边说,“真是让我好找,走吧,我带你出去。”
唐苏洛没动。
陈老太太回头,疑惑问,“怎么了?”
“我为什么是这幅模样?”唐苏洛迟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起陈老太太的真实身份,“还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会在这?我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难不成我还能瞎晃悠过来的?”
“这个我可不能说,”陈老太太无奈耸肩,爱莫能助,“走吧走吧,别耽误了,在大门关闭的时候,你必须回到生界,否则就得永远禁闭在这里了。”
唐苏洛咬牙,处于对陈老太太的了解,他暂且一切疑惑抛弃在脑后,跟着陈老太太脚步走出这片空间。
走到一半,他下意识回头。
那片空间再次被浓雾遮挡,空寂寂寥,被人群、空间、时间永远遗弃。
有点孤独。
唐苏洛心里闷闷的,转过头不在往回看。
前方是看不见的白光。
陈老太太仿佛完成某项任务,松了口气,满是皱褶的脸上浮现慈祥笑意,“去吧,带着我对你的期许,好好活下去吧。”
“您不跟我出去?”唐苏洛一愣。
“不了,我已经不是那边的人了。”陈老太太惋惜地摇头,眼神和蔼慈祥的看着他,眼里满是疼惜。
唐苏洛一时半会还没转过弯,等思考半秒,才反应过来,陈老太太指的是什么。
他嘴角蓄着的笑意散了不少。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击一下,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怎么可能!我明明.......我分明.......”
他说不下去了。
唐苏洛突然想起,死神的话。
被命运规定的人,你救得了第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
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悲伤,以及对自己所做事是否正确的质疑。
“想什么呢?!”陈老太太见他胡思乱想,踮起脚捏了下他的脸蛋,语气亲密指责说,“我这是符合生命规律的正常死亡,寿终正寝,合该为我高兴才对,哪有你这样愁眉苦脸的?”
唐苏洛抿着嘴。
陈老太太看出他的顾虑,为他解释,“别想这么多,你要拯救谁,就去做吧,除了我这种半截埋入泥土的老人,其他人会因你改变命运的。”
什么意思?
为什么救其他人可以改变他们必死的命运?
唐苏洛还在纠结,陈老太太早就不耐烦他磨磨唧唧的模样,伸出手用力一推。
唐苏洛只感到一阵失重感,再次睁开眼,已在病房内了。
“哦,对了,送你个东西,如果你以后用得到。”
耳边传来老太太慢悠悠的声音。
唐苏洛蓦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