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夭夭听不到寂明逐渐偏执病态的心声,却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缩紧双臂的力度。
“寂明,你先放开我……”夭夭被抱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不放。”寂明拒绝地很果断,还带着一股不符合气质身份的狠戾,特别像护食的狼崽子。
夭夭被自己的比喻弄得有些想笑,肃穆慈悲的寂明,怎么会是全靠本能行事的狼崽子呢?
之前爱而不得的是她,现在倒像是寂明对她纠缠不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寂明态度一下子变得极具主动进攻性。
但不得不说,寂明朝她低下头颅,这一点很好地抚慰了她心中之前残留的苦涩感,反而化为了丝丝回甘的甜味。
断情绝爱的圣僧,为你重拾七情六欲,褪去禁欲僧袍,重返滚滚红尘,大抵没有一个人能抵抗得住罢。
“寂明,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夭夭没再挣脱,依偎在他怀里,语气虽柔但重。
寂明却松开了她,夭夭抬眸和他对视,两人四目相对,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放大拉长。
他用他那双敲木鱼翻佛经的手指,来回捻磨夭夭的脸颊,仿佛怎么都摸不够一样,睿智平静的眸子此刻染深如幽谷,紧紧锁着少女微微颤动的睫羽。
他笑了:“夭夭,语言总是太苍白,不够深刻,决心从口中说出,就算有着视死如归的勇气,也无法让人折服相信。”
夭夭轻眨眼:“所以你要怎么证明呢?我心怀慈悲的……寂明。”
甚至不到一息,寂明就现身说法,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证明给了夭夭。
夭夭被扣住后脑勺仰着头,瞳孔微微放大放空,唇瓣上无法忽视的异样柔软感,简直就是寂明最振聋发聩的证明。
他,竟然亲了她。
咔嚓一声,她好像听到了虚空中,什么东西破碎掉的声音。
带着置死地而后生的狠绝,还有缠绵不休的执着,寂明以不容她后退犹疑的姿态,坚定虔诚地亲吻着她,不沾染一丝刻意的挑拨,却让夭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要燃烧起来了!
他,真的破戒了。
这下,谁也别想放手逃开。
夭夭被拥在寂明慢慢变热的怀里,像是要醉倒在寂明周身愈来愈烈的冷香中,脸颊通红地伸手回抱住寂明,这才没有丢脸腿软倒在地上。她甚至没控制住脊.椎上,密密麻麻升腾起的酥.麻感,砰地一下冒出一条蓬松华丽的白狐尾巴,害羞地整条尾巴都绷直了。
酒有什么好喝的?寂明身上的味道,比酒让人沉迷一百万倍。
她喜欢他身上好闻的冷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静谧的华隐寺中,古朴的洪钟按时撞响,久久回荡空中留有余韵。
咔嚓一声,木鱼裂了。
四周陷入鸦雀无声,只有空中厚重的钟声还在作响,仿佛敲进了每个人的心田。
圆湛面露惊骇地望着平时戒行精严、德高望重的主持,略显狰狞地拧着眉,怒气冲冲地想要把手中的犍稚摔在地上,却最终在庄严的佛祖相前强行咽下怒火,不得已收敛放肆的行为。
“圆湛,你再说一遍,你寂明师兄去哪儿了?”
“……”圆湛头皮发麻,面前是为之信仰的金光佛祖,他不敢在佛祖面前撒谎:“师兄好像丢东西了,他去寻了丢失之物。”
圆湛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丢心也算丢东西啊,他可没在佛祖面前妄言。
“很好,很好!”主持额头青筋猛跳,他语气难以平静,平日里高深睿智的眸子,此刻瞪得像铜铃大,圆湛被瞪得忍不住后退半步。
“你可知你这是把你师兄往火堆里推?”
“圆湛……”圆湛还未说完,就被如今风度尽失的主持打断。
“那狐妖,于你师兄,可是罪恶的深渊,是引诱他堕魔的罪魁祸首,是无法逃脱的恐怖沼泽!你怎可扰乱你师兄心绪,让他们有进一步的接触?啊?!你明知你师兄是最有可能成佛的人,你难道是故意害他陨落在这一劫难中吗?”
圆湛被破口大骂,人都懵了,而寺庙内的其他弟子,全都低下了头,闭上眼睛,封闭听觉。
主持气火攻心,却全然忘了圆湛也是这些弟子中的翘楚,皆因他有一颗澄澈的赤子之心。
圆湛脸上的畏惧消退,似是遇到困顿,抬起头和主持对视,问道:“净心主持,这些,寂明师兄难道不知道吗?”
主持语噎,反问道:“你说什么?”
“圆湛以为,寂明师兄通透的佛心,还有令人艳羡的天生慧根,都是大家当之无愧的榜样。而师兄早已分析清楚一切利弊,甚至思一步算十步,不可能不知晓他将面对怎样的严重后果。”
“于他而言,那深渊真是深渊吗?还是说,是拯救的天光,是救他的唯一感性蛛丝?”
寂明师兄同其他弟子从来都不一样,直到小白狐出现之后,圆湛才幡然明白过来。
寂明师兄身上,一直有着同佛家慈悲格格不入的寂灭感。
不同于嗜血罗刹般的邪魔,那是万事万物都消失,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对所有消失事物都不在乎的寂灭感。
可偏偏这样的人,却拥有着天生佛心。
造化弄人啊……
主持完全没考虑过这一方面,他气得愤愤挥袖离去:“荒谬!圆湛,冲撞主持,罚你抄经书一百遍,三日后交。”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知道,本该迎来佛光普照的华隐寺,被那只该死的妖狐给断送了前程。
圆湛噗通倒地,刚刚那股无畏又玄奥的感觉从身上消失,懊恼地抱着发胀的光脑袋嗷嗷叫:“一百遍!圆湛啊圆湛,你不用睡了……”
……
……
夭夭之前脑袋中欲裂的宿醉感,在寂明温柔的按捏下,神奇地全都消散不见了。
两人并肩躺在床榻上。
夭夭把脑袋埋在寂明的怀中,撒娇地蹭了蹭,干涸孤独的心间,好像被暖暖的河流给填满了,她从未如此幸福过。
“寂明,我其实挺胆小的。”
“嗯?”寂明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却不自觉流连在那摇曳的蓬松狐尾上。
“在面对感情上,我远不如你勇敢,在知道不可能后,我第一时间选择了放手。甚至连争取都不敢。你说,我是不是个胆小鬼?”
夭夭鼻尖红红地望着寂明。
寂明收回目光,低下头,和她额对额,语气夸奖。
“胡说。我的夭夭,明明是最勇敢的女孩。”
夭夭明知这是寂明的安慰,却忍不住甜丝丝地伸手抱住他,甜甜糯糯道:“寂明,我真的太喜欢你啦!”
只有寂明知道,这句话绝不是敷衍的安慰,于他而言,先朝自己踏出一步的夭夭,比他后知后觉的醒悟,要勇敢千倍万倍不止。
我才是,太喜欢你了,夭夭。
夭夭在寂明的怀里好好地补了个觉,她从未睡得这么香甜过,沉到连寂明什么时候离开都没发觉。
再次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面带笑容地往外走去,一边左摇右晃地伸懒腰。
却在门口的镜子处,余光不小心瞄到了自己身后有白色毛团晃动,她浑身骤然僵硬在原地。
“难道我昨天一直没有把尾巴收回去?!夭夭啊夭夭,你心也太大了吧!”夭夭蹬了蹬脚,难以置信地捂住小脸蛋。
在九尾天狐一族,人型状态下,若是朝异性露出了自己的尾巴,那就意味着——求.欢。
所以夭夭才觉得这么丢脸。
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碧蓝无垠的天空像是被一层灰沉沉的纱幕给笼罩住了,让人产生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来。
夭夭的右眼皮猛然跳了下,她顿住下山的脚步,原本只是出雾山散步透透气的,可她怎么觉得好像会有不太妙的事情发生呢?
像是为了印证夭夭这一次的直觉依旧准确。
身后突然有肃穆庄严的金色佛光,朝她如流星般迅速罩来!
“你这妖狐贼心不死,犯下滔天大罪,勾引佛子,让贫僧把你这妖狐给收了,也算是成了件造福众生的好事!”
一道苍老的厉喝,随着金光,气势汹汹地攻击夭夭。
可夭夭又不是黑蛟那种妖兽,九尾天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与天齐寿的天族。
只不过多灾多难了点罢了。
“呵,我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把注意打到姑奶奶身上了。原来是你这个半只脚入土的秃驴!”夭夭利用之前飞快制造出来的空间节点,在两个空间节点中迅速穿梭,一下子就身形敏捷地躲过了净心的攻击。
净心一击落空,脸上浮现不敢置信,这妖狐的本事果然大。
再加上夭夭嘴里冷艳的那句秃驴吐槽,可算是把本就心绪波动的净心给惹得满脸怒火。
净心之所以法号为净心,就是因为上一任主持觉得他易燃易爆.炸。
但心情爆过了头,净心突然冷静下来了。
他凝眸望着不远处的烈焰红裳,年轻貌美的少女一头与红裳色彩交织冲击的雪色柔发,身型窈窕婀娜,随便一颦一笑都惹人心动不已。
这样的绝色,很容易给几十年都不近女色的和尚带来心绪震荡。
净心哼道:“妖狐还不收了你的媚术?!竟对贫僧用此等下作的术法,果真是恣肆恶劣。”
夭夭慵懒撩开发丝,拨到耳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秃驴,你这么老,我怎么可能对你用媚术?你年纪大了,脑子也生锈了吗?既然脑子用不了,赶紧入土吧,否则玷污了空气污染世人,你所信仰的慈悲佛祖怎么饶过你?”
笑话,就连寂明她都没用过媚术,怎么可能对这个满脸沟壑的老和尚用?!
净心被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该死的妖狐嘴皮子真是气死人不饶命。
他话头一转,说道:“你可知寂明因你而佛心破碎,后果严重,遭受惩罚,此时已经濒临死亡?”
夭夭顿时眸子放大,敛眉否认道:“为了欺骗我,你连出家人不打妄语这一戒律都不惜破了?”
昨日寂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如他所说的那样?
但虽是这么想,夭夭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浮现了担忧,像一个个小泡泡浮了起来。
“你果然不爱他。”净心眯着眼睛断言道。
“关你屁事?”夭夭呸道。
“……”净心无语了,这妖狐行事怎么完全猜不到下步,不乱掉她的心怎么收了她?
他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从怀里扣扣索索掏出了巴掌大的铜镜,旁边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和简朴的佛教完全不符。
“此物你可认得?”
夭夭和净心相隔十几米远,她淡蓝色的眸子突然如万花筒般旋转,没过一秒便停顿下来,倒吸一口气:“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秃驴,你不仅妄语,还偷东西?就这,你也能当主持?”
“……”净心被污蔑的浑身颤抖,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噗地一声吐出黑血,被气的!
夭夭老神在在地卷了卷发丝,说道:“太古镜的低劣仿制品,仅有传播图像的功能。”
“就是仿制品,也是稀缺宝物!”净心擦掉血,嘴硬道。
夭夭从自带的空间中呼啦啦掏出七八个一模一样的镜子,天真无邪地笑道:“稀缺吗?”
“……”净心大受打击,身型左右摇晃,快要站不稳了。
夭夭嫣红精致的唇角浮现一个嘲讽的笑容,这秃驴还想跟她玩攻心计呢?
在九尾天狐面前玩心计,连她都忍不住为他盲目自大的勇气鼓掌叫好了。
拙劣的不堪一击。
老秃驴的心这么脆弱,看起来还没打,就要被她给气死了,寂明会不会生气啊?
怎么说也是寂明名义上的主持……
算了,还是悠着点玩。
老秃驴这种不染凡俗,入土古董级别的人,小心肝就像薄薄的纸张,她随便一戳就破了。
净心决定不再和这个妖女多言,说多错多,他认命地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对方。
他粗糙皲裂的手掌心中,黯淡的黄铜镜发出幽幽的光亮,镶嵌在外圈的宝石一一亮起色彩。
夭夭微眯美眸。
只见那铜镜慢慢浮现出一个画面,让本打算看戏的夭夭一下子呆滞在原地,温热的指尖一下子失去了温度,心间仿佛坠入犹如万年寒洞。
“不可能……”他昨天还抱着我睡呢……不可能……
铜镜上模糊地显示出一个画面——俊美无俦的绝世圣僧,满脸苍白地倒在寒酸的茅草上,红色刺目的血液染红了他一层不染的白色僧袍,心口处的颜色最红,像红梅跌落在雪地,发出触目惊心的震撼。
夭夭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眸子死死地盯住那面镜子。
净心拿着镜子缓缓靠近夭夭,不停地重复道:“是你断送了他的成佛之路,是你让他口吐鲜血奄奄一息,是你让他遭受佛祖的惩罚。是你,一切的罪恶,都来源于你!”
夭夭却如雕塑一般,对净心的靠近没有任何的察觉,仿佛被他的催眠似的靡靡之音给洗脑了。
净心悄悄掏出另一个法器,略带黄意的空白画卷,嘴里飞快念着复杂的口诀,然后把空白画卷往站在原地的夭夭哗啦一抛!
“一切的罪恶,都该提前扼杀在源头。”
“太古镜拥有预言的功能,如果寂明依旧一意孤行,那太古镜中的画面就是前车之鉴。”
“妖狐,你该死。”
夭夭的灵魂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吸入画卷,整个人的灵魂像是被人用大手来回揉搓,难受得让人窒息。
可她却在混乱中瞄到了净心拿着画卷的大拇指。
一颗红痣!
果然是他!
她灵魂消失的那瞬间,原身的眸子就像顿时失去色彩,软绵绵地倒在草地上。
净心得意洋洋地把画卷重新放进怀中,不含感情地望了眼凄凉倒地的少女,就像在看一个花草树木,薄凉得令人心惊。
在净心离开不久后,一名气质风华绝代,衣着漆黑衣袍的修长男子,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在草地上。
他一个伸手,雪发红裳少女便不受控制地落入他臂弯。
他一动不动地低头盯着怀里瞳孔空洞仿若人偶的雪发少女,歪了歪头,突然勾唇:“好久不见,夭夭。”
雾霾天空恍若被人用撕裂开来,惊心动魄的血月,在大正午,缓缓升至所有人的头顶。
笼罩住所有人。
诸天世界,炸了!
正赶回华隐寺的净心没有发现,空白画卷已经自发地填满了内容,一只漂亮华丽的雪色白狐跃然卷上,栩栩如生,好似拥有灵魂一般。
而夭夭在被吸入画卷的那一刻,灵魂中响起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电子音。
【宿主,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蓝猫:终于到我帕了吗?我终于出现了?
夭夭:那个秃驴,要不是我故意中计,他还真以为自己牛呢!
蓝猫:hello?你不认识我了吗?理理我?
寂明:下次别这样了,我心疼。
夭夭:好好好。
蓝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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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尾了,有点卡文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