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71】(有修改)

顾祁无声退出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俩人。

阳光从窗边投射进来的光束里,有细细的游尘浮离。

白炽灯在透明的脸庞描出模糊的白边。

是梦吗?

她想快速走到眼前人的身边,又?不敢。

怕一?抬手,面前的人变成一?道光消散。

看着这张日夜交替在心上的脸,又?忍不住想过去摸一摸他的脸。

惊喜,害怕。

欣慰,恐惧。

万般滋味在心头交织,最终,她无措的摔到在地上。

眼睛却怔怔看着走过来,朝自己俯身的男子。

看着他的手抬起来,指背摸上自己的脸。

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一?盒,说:“阮阮,我回?来了。”

抬起手掌的高?度,嘴唇开合的大小,每一个细节都像电影镜头在她瞳孔放大。

以至于,她感官迟钝,听觉迟钝。

整个人是处在蒙的状态。

混沌恍惚中,她又呆呆的感?觉道。

他手掌是灼热的。

他声音是温润的。

他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眼睛灼灼看着怔楞的人,认真道:“阮阮,我没死,真的回?来了。”

哇~

哇~

哇~

她大声哭出来,泪如急雨,快把心脏吞没。

手抚上他的脸,手摸上他温热的脸,眉,眼,鼻,唇。

唇颤栗着呢喃,“真的是你,谨哥哥?”

莫谨白色的唇弯起来,眼睛温润着暖光,“是我,我回?来了。”

“有没有受伤?”

阮夏急切的掀开他的大衣查检查。

顾祁包的飞机是最大型号的那种,厨房,浴室都有。

莫谨洗漱过,换了干净的衣服,伤口又用绷带缠紧了,只胸口处有浅浅的折痕,隔着衬衫看的并不清楚。

若是平时的阮夏大概能察觉出细微的痕迹。

只是此时,莫谨的有惊无险动荡了她的心情剧烈起伏,一?时也没察觉。

她见无异样,舒一?口气,像以往一?样,扑进他胸膛。

伤疤的皮肉还翻在外面,这一?碰,伤口震动,莫谨忍不住轻微撕拉一?声。

阮夏瞳孔一?阵,直接撕裂了衬衫,白色的纽扣崩掉,胸前一?凛,莫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乳白的胸膛,洁净的纱布斜挂在肩颈缠了三层,肩胛骨下三寸处,离心脏两公分的地方,一?片嫣红洇染白色纱布,如点点红梅散在纯白的雪。

瞳孔猛的一?缩,尖尖食指轻轻抚上白色纱布。

深怕再摁到伤口,她手指不敢使一?点力气,只轻缓的抚摸。

卷翘的睫毛晕染着疼惜,爱怜。

细碎水光盛满眼中,聚成晶莹的泪滚烫的流下来。

她唇颤斗着哽咽,“哥哥,疼不疼?”

“疼坏了吧?”

“一?定好疼。”

谁说人的疼痛不相通?

莫谨看见漫天的心疼将阮夏淹没,吞噬。

看见她心脏紧紧缩在一起震颤。

看见她柔弱的目光里,有一?种?恨不得代替自己挨这一?枪的期盼。

他喉头哽咽,艰涩道:“疼。”

他手掌贴上她的心脏,亦满脸疼惜道:“可是我一?想到你比我更疼,我就没那么疼了。”

“我的身在伤,有药可医。”

“你的伤在心,在魂魄,无药可医。”

阮夏满是泪珠的脸仰起看向莫谨。

莫谨又?拿起她的手,贴在伤口,道:

“阮阮,可是一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见你,陪你度过下半生?,我觉得好幸运。”

他头抵上她的额头,“阮阮,我真的好幸运,所以,不要难过。”

阮夏吸了吸鼻子,手胡乱的擦干净眼泪,“好,我不难过。”

“你这伤得住院吧?我们先去医院。”

毕竟野外的条件简陋,戚严的技术自然也比不上外科医生,莫谨的伤口有点感染,上飞机的时候已经发起了烧,医生也给做了一?些处理。

但住院才能得到更好的术后处理,于是莫谨便也没反对,两人一?起往医院去。

找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又?复诊了一?遍,定了诊疗方案,住到了最好的VIP病房。

只是看诊的过?程,阮夏的手紧紧牵着莫谨,一?下都不离开,生?怕松手了人就跑了是的。

刚到病房,阮明哲和盛听南听也赶到了,见到莫谨还活着,盛听南激动的哭了。

便是阮明哲眼尾亦泛红,拼命忍着才没流下眼泪。

见到人无恙,知道两个小夫妻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心情还未平复,于是也没有多待。

盛听南让阮夏只管陪着莫谨,她亲自回去做些滋补的东西让管家送过?来。

两人出了病房,下了电梯,经过前台,见不少的莫氏的合作商手里都拿着慰问的礼品在前台打听莫谨的病房。

其中有一?半都是当时去莫氏催账的公司董事。

一?看就是来忙着修补关系的。

若是平时,莫谨和阮夏都能想到这一?层,只是如今两人心思都在对方,还真忘了这茬。

阮明哲怒了!

他这个正经岳父都不舍得打?扰两个患难小夫妻,这些人。

他当即亲自联系了院长,把莫谨住院的楼层给封了,禁止任何外人进入,并且由保安亲自守在楼层入口。

这边,阮明哲夫妻走了,阮夏脱了鞋,侧身和莫谨一?起躺倒病床上。

好在这是VIP病房,床也是柔软宽大的席梦思,两人躺着也并不会觉得拥挤。

他们脸贴在同一?张枕头上四目对视,手贴在对方的脸上细细摩挲。

阮夏想起来那枚游戏机,问道:“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莫谨不知道阮夏已经知道了真相。

以前那些事,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于是含糊道:“感?情这种?事,很复杂,很难具体说是因为哪件事,那句话,就是一种?自然生出的感?情吧。”

阮夏在他脸颊捏起一片肉,“不许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忽悠我,我要听真话。”

她有些刁蛮的样子:“你要敢有一?个字的假话,我就回阮家住三年再回?来。”

莫谨噗嗤笑出来,“那我只能跟着你回?娘家,做上门女婿了。”

阮夏:“……”

莫谨幽幽补了一?句,“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我瞧着爸妈应该愿意收留我。”

阮夏:“……”

默了默,她道:“我看到你收藏的那支游戏机了。”

“霍恺说你当年为了找回游戏机,亲自翻了垃圾桶。”

莫谨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

这真相,于她而言怕是有些沉重,他不太想说。

阮夏手轻轻摩挲他的唇瓣道:“这几天,我一?直试图回忆过?去的你,所以,我翻遍了家里所有你看过?的书,你从小到大的相册。”

“我原本以为,保险箱里面的那些首饰珠宝是婆婆留下来的,我那天整理了才发现,原来不是,那些和这条红宝石手链一样,都是最近这七年从拍卖会上拍来的。”

“我查了来历,每年拍来的时间都是我生?日前一?天。”

“哥哥,”她手肘撑起,唇舌轻轻吻了他的眼纹,糯糯道:“哥哥,我要知道全部。”

她漆黑的瞳孔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痴痴看着他。

莫谨喉头滚动一下,道:“好。”

他把她揽在颈窝,声音悠远,陷入回忆。

“我爸去世那天,我在公司被那些董事,莫家的长辈打?击的体无完肤,心情低落的走进灵堂……”

过?去的他就像一只孤独行走在森林里的头狼,总是独来独往。

他没体会过?什么爱情,亲情,也不知道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好。

站在权利的巅峰,这些才是握在手里真正的东西。

莫谨简单把灵堂的事说了,阮夏记得的画面不多,印象里只有他俯在她膝盖哭的后脑勺。

阮夏还是不解,心里更有些惭愧,当初之所以会在灵堂,其实主要是为了陪莫涵,就想在他最难过的时候陪着他,“难道就因为那两句话吗?这不是什么很难的话。”

比起对莫涵的好,这两句话实在是不值一提。

莫谨轻柔的揉她脑袋,“也不只是因为那几句话,主要是看到你能为莫涵默默付出到那种份上,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人能对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默默付出自己的所有。”

“我那时候真的好羡慕莫涵,能被你这样全心全意爱着,恨不得拿我的人生和他交换。”

那些他们形影不离的样子浮现在莫谨脑海,他眼里都是羡慕。

“庞清韵她追你那么多年,她不是这样对你的吗?”

阮夏绞着手指,竭力控制自己的语调,却还是有点酸酸的,心里也忍不住泛酸。

莫谨被她这小女儿情态逗乐了,冲淡了心口那一丝伤感,忽然发现,原来看人吃醋的样子真的很不错。

难怪以往她总是这么逗自己。

笑着捏她鼻子,“吃醋了?”

“哼,”阮夏乜眼,“有点,反正心里不舒服。”

莫谨笑道:“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不求回?报的,庞清韵执着的追我,只是想把我当做挂在身上的勋章来炫耀。”

他嘲讽一?笑,“她嘴里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为了上位的一?种?手段罢了。”

莫谨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嫌宿舍吵,和往常一样带着耳机在学校操场听AssociatedPress。

他怕被同学打扰,于是找了个偏僻的树丛一?边赏月一?边听。

忽然,两道熟悉的咒骂声传来,其中一?道正是熟悉的庞清韵。

“清韵,你说张霖是不是傻?他可是院长的儿子,长的又?好,怎么就能接受齐菲这种?人。要家世没家世,要长相没长相,连你一?半都不如,哼,还不如我呢。我看张霖眼睛真是瞎了。”

说话的是庞清韵的闺蜜黄莉,以前张霖追过庞清韵,但是被庞清韵婉言拒绝了,说只把他让朋友。

虽然被拒绝,但是张霖还是以护花使者的身份,和庞清韵做朋友。

黄莉十分不愤,就在刚刚的时候,齐菲和张霖告白居然成功了!

只听庞清韵冷笑一?声,“张霖算什么?不就是学校院长的儿子吗?送给我我都不要,齐菲也就配捡这种?我不要的男人,我庞清韵要谈就谈莫谨这样的男人,家世,容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黄莉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也看到了,莫谨这个人冷心冷清,我感?觉跟他谈恋爱未必幸福。”

这话暗指庞清韵追不上莫谨。

“我庞清韵自小到大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失手过?,你等着瞧吧,”庞清韵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道:“我一?定让莫谨对我俯首帖耳,做我的裙下臣。”

阮夏被庞清韵恶心道了,气的胸口起伏,“这种?人也太恶心了吧。”

顿了顿,她更加不理解了,“你都知道她是这种?人,为什么还答应爸,寒假回?来和他订婚。”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商场上的人都是有目的的对我好,我也是学着这些长大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婚姻在我们看来就是一种?等价交换,只是她披上了一?层爱情的外壳伪装。”

莫谨手指瞄着阮夏的唇瓣,“阮阮,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如果我没有见识过?你对莫涵的付出,我大概也和这圈子里的所有人一样,不会信这爱情这种?古老的传言,有一?桩貌合神离的婚姻,利来则聚,利尽责散。”

“是你让我见识到,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它有多美好。”

阮夏心里涌起一片酸胀,她自己尝过?暗恋的苦的,心疼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事情,不在婚礼上表白,你一?辈子都不会说吗?你怎么这么傻?”

莫谨眼睛暗了暗,轻描淡写?带过,“你那时候眼里只有他,我说不说的,没用。”

阮夏低低道了一?句,“对不起。”

她大概能想出来,不可肯没想过找自己负责,大概,是自己的冷漠伤到他了。

这样一想,心里涌起尖锐的疼痛,眼睛涌起酸胀。

又?问,“为什么每年给我拍宝石又不送我?”

“那年你十八岁成人礼,”莫谨默了默,喉头艰涩,卡了好一会才出声道:“他送了你一?条宝石手链,你当时就带在了手腕,亮晶晶的说,‘你喜欢这种?永远都能留存的东西。’”

“可是,别人送的宝石项链,手链,哪怕是比他送的昂贵几百倍,我也没见你带过。”

后面的话莫谨没说出来:我就知道,你只想带他一?个人送你的珠宝。

他竭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道:“我就是觉得钱对你来说更实用吧,所以就给你红包。”

从她十五岁,到去年22岁。

整整七年。

正是她对莫涵最深情的七年。

原来,自己在全身心为别人苦涩的时候,他也偷偷爱着自己。

默默陪着自己。

阮夏心里涌起一片酸胀,原来那七年,她一点也不孤单。

眼泪刷刷留下来,呜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多分一?些注意力给你。”

“让你白白苦了这些年,对不起……对不起……”

莫谨揉她脑袋,声音轻柔的哄,“这和你无关,我是大你太多,在你的生?命里迟道。”

“跟了我,委屈你了。”

阮夏崩溃的哭,“没有委屈,我真的好幸福的,你真的对我特别好。”

阮夏一?直哭不停,莫谨知道,她是觉得那些年辜负了自己,心里有负担,一?直帮她擦眼泪。

阮夏一?直哭到没有一?丝力气,脑袋一?团浆糊的睡去,半夜里又?发了烧。

好在这是在医院,莫谨喊了医生给她打上点滴。

翌日,阮夏的精神好了一?些,化?身宠夫狂魔。

亲自给莫谨刷牙洗脸,像照顾小孩一样。

又?用勺子给莫谨喂饭。

以往阮夏也会给他喂,但多是喂一?两勺调情。

连喝汤都要被喂,莫谨有些不习惯,本能的拒绝。

阮夏头贴着他的额头,鼻子抵着他的鼻子道,“现在你是病人,我要把你当小孩宠。”

“我让你重走童年。”

阮夏说到做到,放下了公司一切事物,当起翘脚老板,在医院陪着莫谨玩起童年的游戏机,花绳,飞行棋,五子棋,所有的童年游戏。

看《叮当猫》,《大头儿子》等所有的童年动画片。

在出院之后更是带着莫谨去游乐场玩了所有项目。

两人一?起坐在旋转木马,两匹白色的马并行摇晃,莫谨转头边看见阮夏如花的笑颜。

蓝天白云在她侧颊,他恍惚生?出一种?,自己真的走了童年。

当然这是后话。

到了第三天,莫谨精神彻底好了很多,于是,挑选着见了一?些来看望他的人。

倒是去巴罗一?起出生入死的顾祁一?直没有来。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莫谨出院前一?天,他捧了一?束康乃馨,在病房里和阮夏,莫谨聊了一?下午才离开。

他出了病房,走到电梯边按下电梯。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脆脆的声音。

“哥。”

他本能的回?一?声,“唉。”

回?身,只见阮夏笑盈盈看着他。

他手里的车药匙“啪”的摔到地上。

愣愣看着阮夏。

手心汗湿。